第359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飛劍問道、三寸人間、天道圖書館、天下第九、圣墟、李治你別慫、Mafia(BG+BL)、快穿之惡毒女配洗白后、頭號陪玩
她說了許多。 “……羅氏坊曲內(nèi)有數(shù)間大宅,每年春日他們會借賞花宴之由,遍邀洪州達(dá)官以娛。今歲若不是姜侯代天巡牧至此,原該也有此宴?!?/br> 玉娘低下頭:“為此,各家多廣備聲妓。宴有數(shù)日,多有官員高車大馬而來,不但賄以聲色,更賂以金帛,去歲數(shù)額至一萬兩千貫……”[1] 春夜的風(fēng)拂過水面,待玉娘全部說完,天上懸掛的月牙都有些偏斜了。 夜深了。 “以上諸事,皆奴親眼所見?!庇衲锔┥碛虬荩骸芭敢匝獙憼町嬔?,以‘絞罪’告羅氏家主!求巡按使接奴狀告?!?/br> 她并未跪下去。 玉娘覺得手臂被人牢牢扶住,她抬頭望進(jìn)一雙眼睛。 離離如星辰之行。 “我不會接你的訴狀?!?/br> 玉娘愕然。 她聽到姜侯語氣柔和似三月春風(fēng),卻又帶著些許露水一樣的濕潤之意:“你才多大???” 玉娘木愣愣,下意識回答:“二十二歲?!?/br> 其實二十二歲,對于歌舞伎來說,已經(jīng)是‘老大之齡’。畢竟教坊之中,多是以十三四歲的新人最佳。 然她卻聽姜侯道:“才二十二歲,還這么年輕?!?/br> “你的未來,還很長?!?/br> 玉娘茫然:未來…… 姜沃見眼前女子依舊是水霧蒙蒙似的一雙眼,就知道,她還沒有懂。 沒關(guān)系,很快就會懂了。 “不必你狀告,你只需要看著?!?! 第225章 抄家還是要抄的 “該抄的抄就是了?!?/br> 長安城,紫宸宮。 今年京中天氣有異,熱的也早,四月里,就很有夏天的燥熱之意。 旁人是貓冬,皇帝則是貓夏,天一熱,就早早進(jìn)入了清心靜養(yǎng)期,待在后殿輕易不出門。頂多清晨與黃昏后出門散一散,很有些晝伏夜出的貓的樣子。 故而媚娘特意跟皇帝說起具體的洪州世家事時,皇帝還有些奇怪。 檢田括戶這種事關(guān)政令的大事,帝后二人自是要商議的。但此時,皇帝手里拿著一卷書,搖頭笑道:“江南西道一州之地的幾家?guī)鬃?犯了何事要抄家,媚娘怎么還要特意跟朕說?” 媚娘聞言頷首:“看來,崔少卿信中,未跟陛下提起此事啊。” 皇帝更好奇了:“怎么?子梧凡有信回來,都是談及各處景致,風(fēng)土人情?!痹儆芯褪钦计芏嗟牧钤轮隆;实劭吹贸?,雖說女兒跟著姜卿出門,但大半時間好像都是崔朝在看著孩子。 皇帝還有點同情:自己最不省心的兩個孩子,周王李顯和太平公主令月,崔朝都帶過。 媚娘見皇帝確實不知,就忍笑把洪州世家欲給姜沃送‘門客’等事講給皇帝。 不比媚娘提起此事還忍笑,皇帝一聽就惱了:“竟有如此賄賂巡按使的荒唐事?簡直是無法無天?!?/br> 而媚娘特意來跟皇帝提一句,也是因為算行程,黑齒常之應(yīng)該到江南西道了。 依姜沃的飛表可見,接下來江南西道,尤其要被她樹立典型的洪州(姜沃信中稱之為第一試點區(qū)),必有大批世家要‘鬼哭狼嚎’。 世家之間盤根錯節(jié),說不得看起來是洪州的世家,就有能在京中說上話的人——在朝堂有聲音無所謂,媚娘就能壓住。但只怕……媚娘是不能再接受出現(xiàn)上回那種,有人在皇帝耳邊嘀咕的事情。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歷來‘將在外’,尤其是要做大事的‘將在外’,最怕就是老家被偷,怕京中的讒言和帝王的不信任。 于是,媚娘就來提前跟皇帝以點帶面,說了下洪州世家所為。 皇帝:這不抄? 媚娘:意滿離。 只是媚娘準(zhǔn)備離開前,卻被皇帝留住。就聽皇帝認(rèn)真問道:“姜卿不會收了吧?” 媚娘:…… 她無奈道:“陛下如何會這樣問?他們夫妻彼此信重。素日咱們都看在眼里,我信得過,怎么陛下竟有此疑?” 皇帝直接抱怨道:“媚娘你這不是信得過,只是偏心,換一換有人給子梧送姬妾,你必不如此云淡風(fēng)輕?!?/br> 媚娘想了想,倒也無法反駁。 皇帝再次叮囑道:“有些話朕不好說,媚娘再給姜卿去封信——這一路山水迢迢,這等事未必只有一回。洪州江州都是小地方,只怕當(dāng)?shù)厥兰宜蜕系娜私淇床簧稀5羰菍?,真有人送上什么‘潘安宋玉’之流的少年郎,姜卿也萬勿糊涂才是?!?/br> 在媚娘‘陛下想多了’的目光中,皇帝堅持道:“媚娘,這叮囑真很有必要,那姜卿為何與子梧為夫妻呢?這不就足以說明,姜卿是個很有‘愛美之心’的人嗎?” 不得不說,皇帝看得還是很準(zhǔn)的。 ** 而此時,江州,姜沃也在跟崔朝說起皇帝的‘真相’。 這對君臣,某種意義上也算是世界上最看得清彼此的人:因為他們看對方都沒啥濾鏡。 媚娘是深知姜沃,但架不住她看姜沃有濾鏡,總覺得她太過‘良善’。 恰如崔朝看皇帝——他此時并不知京中天后已經(jīng)去皇帝提起此事了。 崔朝懸筆于紙,跟姜沃商議道:“我還是把洪州世家事,與陛下說一說?也免得來日你連番抄檢洪州數(shù)家之事傳回京中,有人在陛下跟前進(jìn)言?!比艋实鄄恢橹菔?,會不會覺得她鬧得過了。 姜沃隨口道:“我倒覺得陛下不會在意?!?/br> 比起旁的朝臣,崔朝看了太多皇帝流露真實情緒,與他凡事有商有量的樣子,難免對皇帝也有點濾鏡。 其實……在姜沃看來,皇帝才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抄家分財產(chǎn)熱衷者好不好。 “永徽年間的事兒,你都忘了?” 這些舊事過去多年,姜沃也還記得。此時便道:“那時候長孫太尉把持朝堂,以‘房遺愛謀反案’牽涉諸多宗親,哪怕僥幸不死的,至少也要是個抄家流放?!?/br> “當(dāng)時皇帝在常朝上,還曾落淚來著,道‘皆為朕之至親,不忍治之于法?!?,還是長孫太尉堅持要抄家。” “然后呢?” 崔朝沉默了,他想起來了。 然后那一年過年,皇帝就在觀德殿舉行了一場別開生面的‘射比’,將那些抄數(shù)十宗親朝臣之家得來的金銀珠寶,分門別類在觀德殿擺了五大垛,召集諸在京宗親、文武九品,甚至當(dāng)年鴻臚寺的蕃客,一并來射比贏財,很是盡興。[1] 不過,姜沃想,也不能怪崔朝對皇帝有濾鏡。畢竟皇帝雖做了這樣的事兒,但還有許多人覺得皇帝本身是‘寬仁不忍的’,是被長孫太尉逼著抄親戚家。 這就是……姜沃腹誹道:會哭的男人最好命吧。 實打?qū)嵉挠H戚,只要犯了錯,在皇帝眼里都是‘待分的移動金庫’,何況是江南西道這些損國肥私的世家。 估計到底有無罪證,皇帝都不會很在意。 就如當(dāng)年,不少宗親也是被長孫太尉順手塞進(jìn)謀反案的。 “何況,這次還有他們世家內(nèi)部先亂起來,出了真正的帶路黨,就更沒什么可說的了。” 崔朝擱下筆:也是,無論什么樣的聯(lián)盟,從內(nèi)里崩塌,總是最快的。 江南西道的世家,也不都是羅氏、涂氏這樣肆無忌憚作惡又看不清形勢的人。 比如姜沃手里拿著的,最新一份狀告,就不是來自于百姓,而是來自于同為世家的豫章翟氏。 * 正如世家中會出明白如王神玉之人,洪州世家里,也有敏銳之人。 比如翟家。 從一開始羅家主召集人要‘先禮’的時候,就只有翟家主提出了不同的意見,提出若是先禮后兵這兩招都不管用,姜侯真要徹查‘隱戶’和‘侵占田壟’,你們要如何預(yù)備? 只是當(dāng)時沒人聽他的。 翟家主……就自己預(yù)備去了。 若說潯陽樓之宴后,翟家主也有些懷疑自己是想多了,但當(dāng)聽聞京中有將軍帶兵來到江南西道后,翟家主就再也不敢自我欺騙了。 姜侯這何止是來真的啊! 這時候壯士斷腕,說不定還能保住軀體,若這時候不斷腕,就只能斷頭了。 而且翟家主還怕自己斷腕不夠,為了保住自己的頭,很不客氣的送上了別人家的頭。 “其實,有沒有這份狀子,對翟家來說,差別很大。對咱們來說,差別并不太大。” 姜沃說完這句話,黑齒常之是點頭的。 翟家的告發(fā),或許會幫他們減少一些輿論上的紛擾,加快抄家的進(jìn)程。但其實,最后的結(jié)果都不會改變。 這就是來自國家層面上的碾壓。 就像是大型推土機去推一座房子:如果這房子先從內(nèi)部塌了,會好推一點。但哪怕內(nèi)部是堅固的,頂多是推的時候,再多費點力氣和時間而已,還是能推掉的。 “不過,從長遠(yuǎn)來看,倒是有好處的?!?/br> 翟家這一告,就跟滕王一樣,從此在洪州世家里,就是‘叛徒’了。從此后只能依靠朝廷。 巡按使之伍終究會走,世家內(nèi)部的分流與彼此警惕,倒是對日后更有益處。 姜沃不由又想起了李勣大將軍。 當(dāng)年他去平鐵勒九部,亦是剿滅一批,招撫一批,再震懾一批,將北境鐵勒各部盤的明明白白。 把世家挨個抄過去,自然會很解氣,但也會讓當(dāng)?shù)厥兰以谏来嫱龅年P(guān)頭,徹底抱成團(tuán)。 姜沃已經(jīng)過了只為解氣的年紀(jì)和心性。 所以她沒有接周小娘子的狀告,但是接下了翟氏的狀告。 她在抄家的數(shù)張公文上,挨個按下巡按使的官印。 語氣很平靜:“那就開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