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飛劍問道、三寸人間、天道圖書館、天下第九、圣墟、李治你別慫、Mafia(BG+BL)、快穿之惡毒女配洗白后、頭號陪玩
崔朝只得應(yīng)下來。 而姜沃布置給婉兒和太平的功課,正是給了她們一張十道三百六十州的輿圖,讓兩個孩子自己畫一幅大唐‘官驛圖’。 當年泰山封禪,這兩個孩子都太小,未跟隨而行。 這算是她們第一次出遠門。 也是第一次,她們親身感受到這個繁榮強大國度的交通與信息傳遞的迅捷—— 在姜沃看來,大唐在這方面已經(jīng)做到了此時生產(chǎn)力能做到的巔峰。 正如她剛出長安,在第一家官驛就講給兩個孩子的:“我大唐之驛,三十里一驛,如今天下共一千六百余官驛!其中陸驛一千二百余,水驛三百余?!盵1] 這實在是個驚人的數(shù)字。 這些驛站之間的路,像是一條條血管,把大唐這個‘巨人的軀體’連接了起來,不至于南北東西信息不通。 若有戰(zhàn)事或緊急公文,驛驛如流星,一日可傳十數(shù)驛! 且驛站不止為了朝廷而建,百姓們?nèi)粜枰鲩T,或上京科考,或探親訪友,也都便宜而安全。 正如郭成雙所說,館驛旁邊多有私家逆旅食肆——當?shù)厣虘舭傩湛梢詣?chuàng)收,過往行人可以安全入住。 而食肆中多有當?shù)靥厣朗?,不比官驛中供應(yīng)的都是標準的飯蔬。 反正太平就很不愛吃官驛里的飯,她每到一處官驛,都要吃旁邊食肆里聞起來更香的食物,簡直給她的乳娘愁死。 正因有這些驛站和逆旅,如今的大唐出行,安全指數(shù)便能達到‘遠適數(shù)千里,不持寸刃’。 姜沃懷著對太平和婉兒的期許,教她們自己慢慢畫這一千多個驛站圖。 用這一個個的點,連接線,連成片,最后連成大唐的疆域……這是她們將來要守護的疆域。 她們會長大。 見此山河,護此山河! 畢竟,姜沃知道歷史線中這些驛站,最后都變成了什么樣子—— 她那個世界,最出名的大唐驛站,就是……馬嵬驛。 后來,大唐道路斷絕驛站散亂,各自割據(jù)音訊無通。 而姜沃之所以在幾個書令史里,特意挑了杜審言帶上,也是因為想起了其孫杜甫的一句詩:“九州道路無豺虎,遠行不勞吉日出。”[2] 寫的正是大唐盛世交通之便利。 可惜……這首詩的題目叫做《憶昔》。 只盼將來杜甫再寫,便是《今昔》。 姜沃懷此感慨,帶上了杜審言。準備讓他多記錄一點大唐驛站的情形,到時候傳給子孫后代。 ** 廬山官驛。 郭成雙特意親自去附近的食肆買了些酒菜,要請這位杜少府吃。 方才這三人進門時,郭成雙心里想的那件事就是:他做胥吏(從驛丁到驛長)已經(jīng)十五年了,從沒有錯漏,今年他就夠資格報名考官了! 說來,總管天下驛站車馬事的是兵部。 故而他們每一位驛長胥吏都有共同的頂頭上司,那就是長安城中兵部‘駕司’主事,官職從九品。 說不定他今歲就能從‘不入流雜色胥吏’變成真正的官員! 這就是老郭畢生夢想了。 于是郭成雙小心又不失熱切問道:“杜少府,你這么年輕,一定是剛通過吏部考官吧?能不能給我講講吏部‘資考授官事’?有沒有什么陋規(guī)人情?能否指點我一二,可有能尋的門路?” 杜審言:…… 我不是不給你講,是我當年在吏部考試時考官的頂頭上司,還就坐在這兒呢。 杜審言額頭上都冒汗了。 偏生只聽姜侯還笑道:“是啊,吏部考官有什么‘陋規(guī)人□□’,你就講一講。” 郭成雙在旁邊給他拼命倒酒:“是啊,杜少府,令姐都開口了,您就點撥我一二。” 杜審言:這是什么人間疾苦。 * 杜審言正在六神無主中。 只聽大堂外又有人叩門而入,這回進來的是兩個身穿青色官服的人,進門就大大方方問道:“驛長在嗎?我們這里有魚符,今夜要住一宿官驛?!?/br> 是女子之聲。 郭成雙有點愣住,杜審言也不由轉(zhuǎn)頭。 兩個女官顯然是見多了這種帶著些驚訝的注目。 所以她們才穿著官服進門,又一開始就說明自己有魚符。 此時其中一位聲音更大了一點:“我們是朝廷太醫(yī)署派往各州的女醫(yī)官。聽聞孫神醫(yī)正在廬山,特回過上峰,結(jié)伴前來請教的?!?/br> 把自己的來歷說的這般清楚明白,像是要給自己更多的底氣。 姜沃聞言含笑。 還是兩個很年輕的女醫(yī)官呢。 今夜,倒是很熱鬧。 第213章 微服下:吏的希望 夕陽沉入山后,天色已由黃昏轉(zhuǎn)入夜。 廬山官驛。 郭成雙也沒想到,小小廬山官驛,今日能入住兩批朝廷官員。 尤其還有兩位只聽說過,然從未親眼見過的女醫(yī)官。 但聽兩位女醫(yī)提起孫神醫(yī)來,就了然:“是,是,孫神醫(yī)前些日子從江州潯陽到了廬山下?!惫值肋@小小的三等官驛今日這么熱鬧。 兩位女醫(yī)官聽到一個肯定的答復(fù),也露出笑意道:“是,我們正是先去了潯陽,聽聞孫神醫(yī)已至廬山縣,這才又趕過來。天色晚了去拜見神醫(yī)不敬,就先打聽了官驛。” 聽說孫神醫(yī)確實在廬山下,就放心了。 姜沃聞言,倒是看了一眼郭成雙:兩位女醫(yī)官都是先到潯陽去撲了個空,郭成雙卻知道的清楚。 作為約孫神醫(yī)廬山下相會的人,姜沃笑道:“郭驛長消息很靈通啊。” 郭成雙依舊避諱去看女眷,只答道:“驛站,南來北往的驛夫都要停留,消息自然靈通?!庇中Φ溃骸昂螞r我就是廬山縣本地人,說來幾十年前,這官驛起修時,家祖也曾出過銀米,我也是托賴祖宗的福氣,才做了驛長?!?/br> 姜沃頷首:是啊,這也是她格外要來一趟三等驛站的原因。 一二等驛站,多是在要緊官路,且會傳遞軍報、政令。當?shù)刂菘h衙門自然也會派遣官員前去悉心照管。 但再往下的驛站就不同了。 畢竟貞觀頭幾年,國庫不夠豐盈,不足以支撐朝廷全額撥款同時修繕這么多的驛站。朝上房杜二相也靈活得很,表示如果有富戶愿意‘為國修驛’,便可入驛為長。 故而,許多偏遠一點的驛站,多是州里富強之家所修。 之后便順理成章做了驛長,子孫也可為胥吏。 姜沃這回離開長安前,給自己的幾項規(guī)劃任務(wù)里,就有一條——將來如何更妥善安排人數(shù)眾多的胥吏體系。 其實在來到大唐之前,姜沃也分不太清‘官’‘吏’的區(qū)別,畢竟這兩個詞經(jīng)常連起來用。 但回來的越久,尤其是在吏部待的越久,姜沃越體會到這兩個字的云泥之別。 她臨走前調(diào)閱了吏部的數(shù)據(jù),也跟狄仁杰認真談了一回。畢竟狄仁杰曾經(jīng)扎扎實實去甘肅之地待了四年,有豐富的基層經(jīng)驗—— 至今歲,吏部在冊的入品文武官(包括一品到九品的散官),共一萬五千三百一十五員。 但大唐各道各州的胥吏,僅吏部所有統(tǒng)計的,就有二十五六萬![1] 狄仁杰雖沒待過吏部,但對這個數(shù)據(jù)也并不意外:“姜侯,是這樣的。且越是偏遠的州縣,官越少,吏越多?!?/br> 沒辦法,需要人干活??! 卷如狄仁杰,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事兒都干了。就比如,他不可能親自來看守這驛站。 兵部的官員坐在京城中決定,每多少里設(shè)一個驛站,而哪些險要之地又需要加設(shè)驛站,這很重要。 但真正日日夜夜在看管著這驛站的胥吏,亦很重要! 狄仁杰就感慨道:“官員定策于廟堂之深,胥吏執(zhí)于江湖之遠?!?/br> 真正維系著一個王朝運轉(zhuǎn)的,正是這些胥吏。 姜沃能想到此時長安城內(nèi),宰相重臣們正在制定賑災(zāi)之策,但最后執(zhí)行下去的依舊是胥吏。 然胥吏的地位卻比官員低許多,無朝廷固定俸祿,而是由當?shù)刂菘h官員從地方財政撥給,晉升途經(jīng)也少的可憐。 且這還是在大唐,胥吏還是能‘做官’的,到了明清之時,甚至有規(guī)定‘倡優(yōu)、皂隸(衙門中小吏)、罪者子孫不能參加科舉?!?/br> 直接把胥吏劃做了賤籍等同。 手里有權(quán),低位卻很低,且無朝廷俸祿,最要緊的是完全沒有上升途經(jīng)—— 姜沃帶入了一下,自然而然,許多胥吏的人生規(guī)劃就是盡可能的用手中的權(quán)力撈錢了。 故而明清之時,甚至到了一種‘吏胥之害天下,不可枚舉?;驶是罄?,以濟其私’的程度。[2] 而如今,胥吏之弊就初顯。 狄仁杰便道:“胥吏多為本鄉(xiāng)本土人,與當?shù)乜N紳耆舊盤根錯節(jié),若是不通庶務(wù)科舉出身的世家子,一下子到了地方任官,起初連言語都不通的話,幾乎是所有政務(wù)只能委于當?shù)伛憷?。?/br> “有時候官員反而被胥吏所限制。” ** 廬山官驛中,姜沃還在回想與狄仁杰在京中的談話。 這邊郭成雙已經(jīng)在招呼兩位女醫(yī)官也一起坐下:能多打聽到一點京城吏部的事兒總是好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