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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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不直接問母后,是因為——“姨母,我算過了,宗正寺遞這兩封奏疏的時候,母后已經(jīng)開始臨朝聽政了,也一直在幫父皇看奏疏。她一定也是見過這兩封奏疏的?!?/br> “我不知母后是這四年事多,也忘記了再提醒父皇兩位皇姐的指婚,還是另有緣故。我生怕冒失提起,倒是讓母后為難,故而先來問姨母?!?/br> 曜初稍微猶豫了下,到底問道:“母后,是不是很厭惡蕭淑妃?” 姜沃頷首。 思緒被曜初帶回了永徽初年。 * 如今外頭雖是冬日黃昏,然姜沃聽到曜初問起蕭淑妃的時候,忽然想起了把早產(chǎn)的曜初帶出宮廷的那個夏日。 永徽三年,她將曜初帶出宮來撫養(yǎng),除了曜初是早產(chǎn)體弱外,更多是彼時后宮形勢云波詭譎的緣故。 那時候,柳奭聯(lián)合長孫太尉剛剛‘請’皇帝立了皇長子李忠為太子。 而皇帝偏又給媚娘的孩子取名為意義不同的‘李弘’。 那時候,王鳴珂的生母魏國夫人,為了李忠太子位的穩(wěn)固,當然是很希望媚娘母子趕緊去死的。而蕭淑妃為了帝寵和兒女,也是這么想的,兩方甚至一拍即合起來。 故而當年姜沃不得不把曜初帶走——當時宮里的局勢,四面都是明槍暗箭。這樣脆弱的早產(chǎn)的小小嬰孩,如同漂浮在一個滿是惡意的激流中。她還太小太弱了,一個輕微的閃失都經(jīng)不起。 而弘兒當時也才剛滿周歲,一點兒離不得人,且媚娘當時還要與皇帝一起應對長孫太尉等朝堂事…… 姜沃看著從窗外飄進來的雪花:其實媚娘自從回宮入局開始,從來沒有放松過一日啊。 永徽初年,朝堂上諸事頻發(fā),謀反都成了年度保留節(jié)目。那時姜沃雖然也很累,但只要回到家中,她就是完全回到了自己的安全區(qū)。 可宮中的媚娘并沒有一個全然安穩(wěn)的所在,她日夜都要警惕,如同叢林中要護著幼崽的猞猁。 * 姜沃大略與曜初說了幾件蕭淑妃之事:比如媚娘剛回宮不久,蕭淑妃就向皇帝狀告姜沃這位‘太史令與武婕妤,前朝后宮私相勾連’;還曾夜里堵著門抄宮正司,砸了她與媚娘在宮正司住過多年的舊屋舍;再有就是與魏國夫人合謀為難媚娘等事…… 其實再具體瑣碎的,姜沃也不太清楚——畢竟當時她已經(jīng)離開了掖庭,帶著曜初住在了宮外。媚娘與蕭淑妃之間日日相見相處的‘舊怨’,姜沃也并不知道許多。畢竟媚娘也不是愛訴苦的脾氣,不會天天拉著姜沃說蕭淑妃又做了什么。 但姜沃清楚媚娘的性情——不與她說,不與任何人說,絕不代表媚娘忘了。 當時皇帝有個黑匣子,在里面一一記錄下跟隨長孫無忌得罪他的臣子。姜沃想,媚娘大概也有個黑匣子。 一筆不忘地記仇。 總之,永徽初那幾年,媚娘必然沒少與蕭淑妃相看兩相厭……不,這樣說都輕了,應該是涉及生死之爭。 故而媚娘冊后以來,該清算的時候并沒有猶豫,立刻將蕭淑妃廢為庶人,關到了掖庭最西邊的一處獨院中,很明確說明,這輩子蕭淑妃是不要想出來了。 媚娘為人從來是有仇必報。 王皇后沒有真的對她起過‘加害’之心,故而媚娘能容不再是皇后的王鳴珂,能讓沒了威脅的鳴珂在玉華寺安度余生,甚至還會看她的話本。(而有心害媚娘,也實施過的王鳴珂生母魏國夫人柳氏,已經(jīng)流放了。) 姜沃清楚,若是換了蕭淑妃,哪怕她的話本寫的再精彩十倍,媚娘也絕不會放她出去悠閑度日。 用媚娘的話說:“換位處之:若是當年蕭淑妃母子勝了,李素節(jié)為太子,以蕭淑妃行事與從前數(shù)年舊怨積恨——那我和弘兒曜初,必是連命都保不住的?!?/br> “留她一命,已然是我當年念在曜初早產(chǎn)體弱,為女兒積福?!?/br> 媚娘一向是人不犯她也罷,一旦犯她,出手便也是要人命的手腕。 至于兩位皇女……媚娘也沒有半分猶豫,讓她們都跟著母親住在掖庭。 正如曜初方才所說,蕭淑妃廢為庶人那一年,兩位公主,一個七歲,一個十歲,都已經(jīng)懂事了。偏生在她們性格塑造那幾年里,全聽著生母蕭淑妃日日念叨痛恨武氏了,她們對于媚娘自然有恨的。 其實哪怕不是母親念叨灌輸,等兩位公主真正懂事后,自然也少不了怨恨的——媚娘和其子女的存在,是完全奪走了她們本可以擁有的巨大利益。 還是那句話,這是彼此不可調(diào)和退讓的矛盾。 零和游戲。贏家通吃敗者如塵。 ** “還有一事?!苯謳Я艘稽c啟發(fā)之意問曜初:“四年前,宗正寺與陛下遞奏疏時,陛下為何會說等一等?” 四年前…… 曜初很快想到:“第二年要去封禪泰山!”是因為那一年父皇心思都在準備封禪泰山上嗎? 姜沃先點頭卻又搖頭:“也不只是因為封禪事?!?/br> “畢竟蕭淑妃不只有兩位皇女,還有一位皇子?!?/br> 曜初也想起了那位幾乎沒有見過面的哥哥,李素節(jié)——他不但是她的兄長,序齒也比太子年長。 廢太子李忠已經(jīng)廢為庶人,但李素節(jié)還是郇王,現(xiàn)居于申州(河南信陽),據(jù)聞頗有賢名。 論嫡庶,他是不如太子,可論長幼,他在太子先。 乾封元年,李素節(jié)也曾上奏疏,想要隨父皇一起封禪泰山,然而當時皇帝便下了一道詔書:“素節(jié)既舊疾患,宜不須入朝?!盵2] 直接宣布‘你病了,不要來了?!?/br> 姜沃當時聽聞這道詔書,不免再次感慨皇帝這人的愛憎分明。對曾經(jīng)也喜愛過的兒子,亦能做到如此冷漠,竟然是見也不肯再見。 此舉自也是為了太子之位的穩(wěn)固,才如此分明表達出對年長庶子的冷落,甚至詔令中直接給李素節(jié)安上身體不好的名頭。 簡直就是明白告訴朝臣,別動任何歪心思,太子李弘才是太子。 然皇帝如此下詔,李素節(jié)本人卻不服。 他還特意做了一篇《忠孝論》,令他王府倉曹參軍送到了京城,再次請求入京面見父皇。 姜沃望著曜初笑了笑,不必再說,曜初也明白。 那時候,陛下已然發(fā)現(xiàn)了太子的仁厚性情,為了東宮穩(wěn)固,都讓英國公去做太子太師了,怎么可能再見李素節(jié)。 故而兩位公主的婚事,自然也就從‘等一等’,變成了等。 帝后在這上面心思是一致的:兩位公主都是李素節(jié)同胞姊妹,這一指婚免不了朝野人心浮動。 * 曜初這才弄清楚這些年來前因后果,細想了片刻,然后道:“姨母,我還是想去跟母后說一說這件事,請她早做定奪——哪怕是父皇母后兩人的決定,但外人若是非議起來,只怕都只會沖著母后來?!?/br> 往輕了說,會說皇后疏忽沒有管好后宮之事;往重里說,只怕直接要指責皇后‘嫡母不慈’,苛待皇女之類的話。 “姨母,我想盧夫人將這件事告訴我,大概也有此意。”很多事盧夫人不能與皇后說,非得是親生兒女才好去說。 姜沃頷首:“曜初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就是了?!?/br> 她伸手扣上了窗子,又不由隔著案幾撫了撫曜初烏黑的鬢發(fā),溫聲道:“有你這份替你母后思量的心思,她就會很欣慰的。” 曜初頷首:“我明兒就去向母后說?!彼鋈挥值溃骸耙棠?,我也準備先去東宮與太子哥哥說一聲——他這些年想必也不知道這兩位皇姐的存在,太子哥哥一貫仁厚心軟,若知兩位皇姐一直在掖庭,多年無封號無食邑,我怕他會去向父皇請命厚賞兩位皇姐?!?/br> 那母后……也會傷心的吧。就像當年自己被兄長拒絕開幕府一樣。 姜沃聽完,忽然道:“曜初,你方才說,擔心太子會向陛下請奏?!?/br> “你為何就下意識認定,太子不會向皇后請命?” 曜初一怔,是啊,她下意識就是這樣覺得的。 半晌后,曜初想明白了。她其實很早就明白了,只是沒有深想,或者潛意識拒絕深想—— 當日婉拒她開幕府的時候,太子哥哥曾經(jīng)說過一句話:“人無禮不生,國無禮不寧?!?/br> 國無禮不寧。 自己是他的meimei,所以他覺得有違禮法的事情,可以直接拒絕自己。 但子不言父母之過,若是太子哥哥覺得父母有違禮法,是不是只能閉口不言呢? 所以他沉默,多思,越發(fā)消瘦。 在東宮人被換過一批又一批后,尤其是皇后還特意指了兩個自己的心腹北門學士過去,只怕更加劇了他這種糾結憂思。 * 姜沃心里涌起一種早有預料的,卻也實在為媚娘傷感的悲意。 如曜初所言,在將來,母子之間終究是要發(fā)生沖突的。 因太子打心底里,就是覺得母后代政與當時曜初想要開幕府一樣,是‘有違禮法’的。他只是為了同樣是禮法的‘孝道’在苦苦壓制。 然而壓制不是不存在,終有一日,會暴露出來。 哪怕這次兩位公主的事兒被曜初從中化解,但總還有旁的事兒作為導/火/索。 ** 而導/火/索很快就出現(xiàn)了。 總章二年初。 二月多為祭祀之時。 東宮侍讀學士徐齊聃忽上奏疏諫皇帝:“齊獻公乃陛下外祖,今周忠孝公廟甚修崇,而齊獻公廟不如之,不審陛下將何以重示海內(nèi),以彰孝理之風?”[3] 看起來,這只是一道平平常常的禮法奏疏,只是諫‘陛下您親外祖的家廟修的還不如周忠孝公,看人家周忠孝公的廟修的多么崇麗。如此很不合孝道禮法?!?/br> 但知道內(nèi)情的朝臣,俱是閉口不言。 因周忠孝公,乃皇后生父武士彟。 此奏疏便是諫‘后族榮耀太過,不合禮法’。 而眾所周知,皇后哪有什么外戚在朝,全都在邊境蹲著呢。 但,皇后自己卻是在朝代政的。 第191章 禮法與科教 總章一年一月。 東宮侍讀學士上奏疏明諫‘周忠孝公廟甚修崇逾越’,暗指‘皇后掌權過甚’后的第一日—— 姜沃完全沒受什么影響,依舊按著計劃休沐,帶著曜初到城建署去做‘突擊檢查’。 馬車上,曜初還說起昨日一月十五大朝會這件事。 曜初道:“姨母,好巧,當時我正在長樂姑姑府上取真經(jīng)呢。”因小時候常聽玄奘法師的故事,曜初很自然地把學習叫做取真經(jīng)。 長樂公主幕府開的最早,曜初是去學習先進經(jīng)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