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飛劍問道、三寸人間、天道圖書館、天下第九、圣墟、李治你別慫、Mafia(BG+BL)、快穿之惡毒女配洗白后、頭號陪玩
姜沃當(dāng)年能順利以正使身份出使吐蕃,少不了有這位漢代先賢為援例。 隔了數(shù)百年,馮嫽當(dāng)年的非凡與英烈之行,依舊如一雙手,攙扶了一把艱難踽踽獨(dú)行的后來人。也如同星光,穿過數(shù)百年的光陰,依舊照耀在后人身上。 為她們照亮一點(diǎn)前路。 文成聽王鳴珂說完,也頷首跟著道:“正是,且馮使節(jié)還不止出使過一次,哪怕年過七十,亦再次錦車持節(jié),慰定烏孫,可謂是巾幗奇英?!?/br> 朝中許多臣子可是飽讀詩書,素日什么生僻典故都能從古書的犄角旮旯里搜羅出來,顯得自己有才學(xué)。 等么到了這種時(shí)候,《漢書》都忘了?又說沒有‘女子出使’的先例? 文成是歷經(jīng)世事的人,胸有丘壑又性情平和,在宗親中人緣很好,很得諸公主的敬重。 然此時(shí)卻毫不掩厭惡地冷笑一聲,對姜沃道:“倒又讓我想起你曾提起過的,平陽昭公主‘婦人下葬歷來無鼓吹’——其實(shí)并非沒有先例,只是沒人愿意提起甚至記得這些先例罷了!” 姜沃已經(jīng)聽得太多,心平氣和道:“正是這話了。”朝堂話術(shù),引經(jīng)據(jù)典談及禮法,除了極少部分真正‘研重禮法’的書生,絕大部分都只是扯著虎皮給自己做大旗罷了。 王鳴珂聽得眉毛都擰起來了,蘸了好幾次墨,連聲追問姜沃:“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姜沃對二人攤攤手:“你們方才都替我說完了?!?/br> 她就是以馮嫽與自身為例,替文成駁了回去。 姜沃抱著手爐對文成笑道:“這回大朝會你不在,自是我替你駁回。等你從安西都護(hù)府回來,必要親自上朝向二圣回稟出使事——到時(shí)候你就可以自己駁他們了。當(dāng)然,如果他們還再敢言三語四的話?!?/br> 若是文成這回出使頗有功績,大約這些人就閉嘴了。 但無論朝臣們是褒還是貶,是善意還是惡意,這次還需要姜沃轉(zhuǎn)述給文成聽。而待文成自西域歸來,就可以自己親耳聽到了。 * 王鳴珂寫下了方才三人說的話,然后有點(diǎn)無聊地提筆,問姜沃道:“除了這些禮法啊,舊例啊,朝上還有旁的諫言嗎?” 言下之意,有沒有新鮮的? 要總是這些話,顯得她的話本都沒意思了。 真是一創(chuàng)拖累二創(chuàng)! 姜沃聞言點(diǎn)頭,安撫王鳴珂道:“有旁的說法,但就是不太聰明?!?/br> * 臘月十五的大朝會上。 除了以‘禮法’直接反對的朝臣,還有一位秦御史,是別出心裁一臉憂國憂民,站在‘為公主好’的角度來勸諫的—— 他捧著自己的笏板出列,向上頭二圣和姜相誠懇道:“文成公主身份貴重,從前和親吐蕃又于國有大功,好容易歸朝正該尊養(yǎng)才是,如何能再往西域之地奔波勞苦?” “且此番吐蕃狼子野心,怎么能讓公主萬里迢迢親至安西都護(hù)府?公主金體貴重,若萬一出事……”言止于此沒有說完,只有一聲擔(dān)憂的長嘆。 姜沃:誒?別說,秦御史還挺懂留白來烘托氛圍。 許多朝臣們聽完,都覺得這個(gè)論點(diǎn)耳目一新?。?/br> 不少人剛想點(diǎn)頭附和,就見姜相手持薛仁貴送到京中的奏疏出列。 聲音聽起來比秦御史還要憂國憂民,還要誠懇萬分—— “薛大都督的奏疏上明寫,此番與吐蕃使節(jié)相談之事要緊,請朝廷務(wù)必派一位身份貴重的使節(jié)?!?/br> “秦御史方才到,文成公主身份貴重萬萬不可出事——” 秦御史聽姜相說到這兒,直覺有點(diǎn)不好,果然,只聽姜相接下來‘憂國憂民’問他道:“那以秦御史高見,誰身份不貴重可以出事? 你說吧,反正這次使節(jié)不是從宗親挑,就是從重臣挑,你看誰不是‘萬金之軀’?誰不怕萬一? 秦御史:…… 這罪名可擔(dān)不起??! 他連忙往回找補(bǔ)道:“姜相,姜相!下官的淺見是,宗親朝臣皆是要緊,只是公主格外不同,是女子之身更危險(xiǎn)些。不如……”他后半句想說,不如派個(gè)武將出使。 還未說完就被打斷了。 姜沃聲音慢悠悠道:“說來,當(dāng)年我也以女子之身出使過吐蕃,當(dāng)時(shí)怎么沒聽秦御史這么擔(dān)憂我? 秦御史就見紫袍金帶的姜相,一雙清凌凌雙目望著他,似笑非笑問道:“難道我的命就不是命?” 險(xiǎn)些給秦御史噎死。 幾息后才勉強(qiáng)分辯道:“下官絕無此意!”然后捧著自己的笏板‘嗖嗖’退回了原位,表示自己‘上諫完畢’。 剩下的御史目睹這一番對答,多半都決定今日默默不語,剩下還準(zhǔn)備‘語’的,也先在腹內(nèi)重新整理言辭,生怕再讓姜相抓住什么小漏洞噎死。 在殿朝臣們不少都腹誹:姜相這人看起來云淡風(fēng)輕的,但懟起人來,怎么總是一種與眾不同的刁鉆。 唉,人都道宰相肚里能撐船,按說身份越貴重,越要自矜才是,怎么到了姜相這里反過來? 不少年資深的臣子還記得,從前姜相只做太史令的時(shí)候,是何等沉靜溫和的人,怎么官越大,這性情還越來越烈了呢? 當(dāng)然,這話也只敢在肚子里,或者是彼此私下里說一說罷了。 而那一日的大朝會,秦御史之后,其余整理腹稿的御史,也再無發(fā)言的機(jī)會了。 皇后很快一錘定音。 “冊文成公主為大唐正使節(jié),授錦車符節(jié),宣公主紫宸宮見駕。” * 玉華寺內(nèi)。 “說得好?!蓖貘Q珂方才擰起的眉毛散開來,甚至帶了點(diǎn)眉飛色舞,記錄姜沃說的后半段朝堂事。 而姜沃看王鳴珂這一陣奮筆疾書,記錄來自宰相的第一手朝堂資料,不由支頤而笑—— 等這本‘公主持節(jié)出使傳’出來,只怕又有許多人要猜破頭的苦惱起來:這‘丹青’到底是何方神圣! 這些年朝堂間(尤其是世家朝臣),以及坊間,多有人猜測寫話本的‘丹青’,到底是何人。 世家們彼此懷疑出了內(nèi)鬼:因這人字里行間顯露出來的世家風(fēng)范,是藏也藏不住的,許多世家獨(dú)有的計(jì)較的衣食住行乃至言談坐臥的小細(xì)節(jié),非得是世家名門出來的人,才能這般信手拈來。 不,都不能說是信手拈來,更像是因‘他’過的是這種日子,所以自然而然就寫成了這樣。 而非世家的朝臣,雖不能確定這位的出身,但都很確定這位是位列朝堂的官員,或者起碼是家中有至親在朝為官,且官位還不低。 因許多朝堂上發(fā)生的事兒,在這位‘丹青’的《東女國》系列里,都能找到。 曾經(jīng)很多人懷疑過是姜相本人,白天忙著上朝,晚上忙著給自己寫話本。亦有很多人懷疑過崔朝,畢竟他都與崔氏鬧到分宗了。 但這些猜測都很快不攻自破:二圣巡幸東都、并州等地時(shí),這兩人每回都隨駕而行,常常大半年不歸。 然而長安城內(nèi)的書肆還是穩(wěn)定出產(chǎn)著話本。 所以到底是誰??! 尤其是世家中,許多人很是抓狂:這怎么有人胳膊肘十年如一日向外拐?。?! 姜沃想想就很快樂:此時(shí)絕不會有人想到,寫這些話本的,是本朝從前的皇后,如今被‘幽禁’在玉華佛寺青燈古佛的廢后王鳴珂。 將來真相大白,會令許多人驚掉眼珠吧。 * “滋-滋-” 這是烤rou的聲音。 冬日大雪,坐在亭中邊賞雪邊守著圍爐吃烤rou,兼有‘紅泥小火爐能飲一杯無’,實(shí)乃人生一大快事。 姜沃熟練地翻著培根——烤rou算是她為數(shù)不多精通的廚藝之一了。 她與文成正在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而王鳴珂則還在旁邊寫寫畫畫,只等著吃。 姜沃便道:“鳴珂,你先別寫了?!笨緍ou涼了可不好吃。 王鳴珂頭也不抬,很是敷衍:“快了快了?!?/br> 姜沃與文成相視一笑。 文成就替王鳴珂吃掉了姜沃烤好的rou,飲了一口熱酒后忽然道:“咱們這樣對坐,倒讓我想起二十多年前,我要離開長安和親之時(shí)?!?/br> 當(dāng)年她曾在太史局,與姜沃談了半日。 后來她還請閻畫師畫了一張小像,畫了她與姜沃,一人公主服制,一人太史局青色官服,對坐清談。 姜沃聞言道:“今日事,合該再有一畫?!?/br> 何況今日,她們身旁,恰好有一位丹青手。 而能讓王鳴珂停下寫話本的,就只有作畫了。果然,她聞‘畫’字抬起頭來:“我來畫!” * 這次的小像,沒有人穿官服朝服。 姜沃與文成只穿了家常的衣裙,依舊笑語清談:說著那或許并不輕松,但值得期待的——未來。 第181章 媚娘定策 過了正午沒多久,云散雪住。 姜沃和文成便與鳴珂道別,準(zhǔn)備趕回長安城內(nèi)。 無他,明日還要辛辛勤勤為國打工。 鳴珂頷首,又指了桌上新的筆枕對姜沃道:“多謝你特意送我這個(gè)。”神情頗為歡喜:“我也算見到了真物。” 姜沃則有點(diǎn)心情復(fù)雜看著桌上的筆枕—— 筆枕,也就是筆擱,便是做成山型,常用來暫放毛筆的案上小器物。 此物尋常人家多用石制,若是富貴人家,瑪瑙玉石做成的也常見。 但此時(shí)王鳴珂指著的筆枕,是水泥做的。 若說美感,實(shí)不如玉石瑪瑙制品,如果硬要夸,那只能閉眼道‘有幾分質(zhì)樸之趣,毫無浮夸之感’…… 翻譯過來就是:簡單的一塊山型水泥。 但物以稀為貴,這等‘水泥工藝品’近來在京中賣的比一般玉質(zhì)的筆枕都要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