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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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沃點頭。 近來禮部、太常寺、太史局常一起去向圣人回稟喪儀諸事,對李治來說,比起他成為太子后,才勉強混了個臉熟的許敬宗和太常寺卿,當(dāng)然是對姜沃更熟悉信賴,言談間不免露出來幾分,更有兩回單獨留下她說些近況。 這都讓許敬宗看在眼里。 許敬宗此人,從他愿意蹦出來替長孫無忌背鍋就可知,是個很能抓住機會就上的人(雖說被長孫太尉直接拿鍋拍在了臉上)。 他親眼見過新帝對姜太史令頗為信重,又打聽出之前棉花和礦燈,尤其是礦燈,可是解了當(dāng)時太子殿下的一樁麻煩——背后都有這位太史令的身影。 許敬宗就把姜沃定位到一個新帝早年心腹的位置上,私下也很想結(jié)交一下。 而姜沃對許敬宗的定位也很清晰:公事公辦,私事免談。 于是直接告辭。 * 立政殿。 長孫無忌走進來的時候,略有些恍神。 這里他來的太多太熟了,只是之前二十多年,都是來見先帝的。 如今…… 他看著一身湖藍(lán)色無紋飾常服的外甥坐在案前龍椅上,心里有些感慨也有些酸楚,輕聲道:“陛下?!?/br> 李治這一刻跟舅舅是心思相通的。 他坐在這里,方覺得這個位置的冷硬,與肩上要承擔(dān)的重量。 兩人四目相對,有一瞬間,仿佛都回到了翠微宮那個對泣的夜晚。 因此起初的氛圍是很溫情的。 直到長孫無忌說起立后典儀的事兒。 李治蹙眉道:“許敬宗又拿這件事去煩舅舅了?朕已經(jīng)定了從母后舊例?!?/br> 長孫無忌搖頭道:“陛下,禮部的第一封奏疏才是對的——陛下是承平之君,該為后世子孫立范?!?/br> 李治蹙眉:“朕以孝道治天下,豈有讓自己的皇后逾越母后的道理?!?/br> 長孫無忌又是欣慰又是頭疼,換了稱呼:“稚奴,舅舅知你現(xiàn)在極想念先帝先皇后,不肯稍逾。”他看了一眼立政殿的陳設(shè),除了金玉飾物因守孝全都搬去庫房外,其余所有器物,哪怕是漆面已有些微剝落的一方矮凳,都沒有換掉。 全部如舊。 長孫無忌嘆息道:“文德皇后與我一母同胞,當(dāng)年何等情形我最清楚。當(dāng)時的立后典儀是太簡薄了?!?/br> “禮儀事是要傳于后世的大事,不是那等青雀回不回京的小事?!?/br> “稚奴,聽舅舅的,這回不能任性。你若是心里過不去,可于明年改元后,為文德皇后再上尊號?!?/br> 李治望了他片刻,終是點頭:“如果舅舅堅持,那便這樣吧。” 長孫無忌告退。 李治望著空空的立政殿,擱下了手里的筆,不想再去看下一份奏疏了。 他將垂在身側(cè)的荷包繞在指尖。 荷包里有一條長命縷。 今日,是她去感業(yè)寺的日子吧。 ** 騾車臨近感業(yè)寺,媚娘就對姜沃道:“一會兒你就留在馬車?yán)?,不要下去了——被里頭的尼姑看到只怕不好?!?/br> 姜沃笑瞇瞇:“jiejie,一會兒就能見到熟人了?!?/br> 媚娘:? 馬車停在感業(yè)寺正門口。 每輛馬車上負(fù)責(zé)趕車的宦官都叩了叩車壁,問起需不需要幫著搬運箱籠。當(dāng)然,是要‘辛苦費’的,這些宦官愿意格外趕車出來一趟,當(dāng)然也是為了這個出宮嬪妃們,身上多少都有些錢財。 媚娘看著姜沃,正要拒絕,忽然聽到熟悉的一把嗓音傳過來:“不用你!武才人的箱籠我來搬!” 這聲音是…… 簾子一動,媚娘就見到一張熟悉的臉鉆了進來:“武才人到了?咱家等了好久了!”還不忘跟姜沃笑道:“太史令竟也來了!” 姜沃笑瞇瞇:“嚴(yán)掖庭丞好,不,現(xiàn)在該喚一聲嚴(yán)寺監(jiān)了?!彼€拱了拱手:“恭喜高升?!?/br> 嚴(yán)承財笑成了一朵花:“都是托才人的福!” 嚴(yán)承財——貞觀十一年,媚娘進宮時被調(diào)到北漪園,負(fù)責(zé)照應(yīng)一眾新入宮才人的八品掖庭丞。 這一處就是十年余。 先帝駕崩后,嚴(yán)承財就消失在掖庭中了,媚娘原以為他是尋門路高升了——反正北漪園也不會再有人了。 沒想到是來了這里,還做了感業(yè)寺的寺監(jiān)。 嚴(yán)承財笑瞇瞇道:“原來這里兩個負(fù)責(zé)管事的老宦官,都犯了事兒了。這不,仰仗太史令在圣人跟前說了句好話,咱家就過來了?!?/br> 他就坐在媚娘車外頭嘮嗑,直到其余妃嬪的箱籠搬完了,嚴(yán)承財才令趕車的宦官,將媚娘的馬車趕到東邊角門去,拿出鑰匙來,另外開了門:“武才人住這處禪院!這扇門是單獨打通的,將來太史令想來探望,只管走這邊。” 說著把鑰匙給了媚娘一份:“這是頭一回開,瑣才掛在外頭,以后才人得把瑣拴在里頭鎖好,別讓外人闖進來。” 媚娘走進禪院,看著極為熟悉的陳設(shè),甚至有些恍惚:哎?我不是剛從北漪園走嗎?怎么有種又回來了的感覺。 嚴(yán)承財本來想表現(xiàn)一把,自己把媚娘的箱籠搬進來的,結(jié)果搬了一下發(fā)現(xiàn)沉的要命,立刻放棄,拿了錢出來讓趕車宦官搬運。 他自己則又跑進來跟媚娘和姜沃說話。 “武才人只管住著,我早與這寺中尼姑說了,武才人身體不好得靜養(yǎng),可不能跟著她們?nèi)プ鍪裁丛缤碚n跪經(jīng)撿佛豆的。另外,這每日飯菜,武才人也不必管,咱家有寺監(jiān)的份例?!?/br> 媚娘轉(zhuǎn)頭看著姜沃,心中思緒萬千:“其實,那些茹素和早起念佛的苦,我也可以吃,若是在這感業(yè)寺太與眾不同……” 姜沃搖頭:“jiejie,該吃的苦咱們肯定要吃?!睆那澳切┍鼱T夜讀,那些琢磨朝政,那些一步步往前走的苦累,以及將來想必不會少的風(fēng)波險蕩——該吃的苦,她們會往下咽。 “但跟著這些本心就不誠的姑子們天天跪著念經(jīng),或是被她們刁難克扣——這種吃也無益的苦,要是還讓jiejie經(jīng)受,這十來年,我豈不都是白過了。” 姜沃又走到屋子的一角,打開了一個早就為媚娘準(zhǔn)備好的箱子。 里面是滿滿的冊子。 媚娘也走過來,拿起一本,隨手打開一看:“這是世家的《望族譜》?” 自魏晉來,選官時門第最要緊。 官員選拔不重本事,倒是更重視祖宗淵源。 為防止有人冒充世家,所有家族都很重視譜牒的健全——不單是他們一姓的族譜,還有所有他們認(rèn)可范圍內(nèi)的世家總譜。 又因這些世家名門不停的聯(lián)姻,彼此之間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很是復(fù)雜,甚至還誕生過譜牒研究學(xué)。 許多人(甚至不是世家的人),都以能盤明白《望族譜》為榮,甚至可以此謀生。 可見是一件很需要花時間和經(jīng)歷去研究的事。 姜沃笑道:“jiejie慢慢看?!?! 第76章 從諫如流 姜沃回宮后,次日便奉詔往立政殿去面圣。 皇帝并未坐于側(cè)殿御案后,而是坐在窗下,手里正拿了一卷《帝范》在看。 姜沃上前行禮。 皇帝如往常般含笑道:“姜卿不必多禮?!庇贮c了點自己對面:“坐——她如何了?” 姜沃將感業(yè)寺情形說了,皇帝聽過后點頭,微嘆:“這一年,宮外只好交給你和阿朝了?!?/br> 一年內(nèi),媚娘進宮是無可能了。 甚至一年后…… 李治想起昨日事,就覺得一陣無力。 他開口道:“昨日太尉去禮部時你也在吧。你覺得太尉之意如何?” 姜沃道:“臣觀太尉意,確是為了后世禮法?!?/br> 李治臉色稍緩:“是,朕昨日原是有些不快的,但后來想想,舅舅必不會不顧母后不顧朕,倒是去為王氏和世家增彩,想來只是站在禮儀事上秉公直言。” 因眼前是久已熟悉的人,李治有那么一瞬間像是回到了過去,變回了那個煩惱于被夾在哥哥中為難的晉王。 他嘆了口氣坦然道:“你瞧,我在看父皇的《帝范》來平復(fù)心境?!?/br> “哪怕明知該欣而納諫,但被人直接說到面上來指責(zé)做錯了,實在是不好受。” 繼續(xù)訴苦:“何況朕剛把許敬宗訓(xùn)了一頓,讓他改了奏疏,結(jié)果,今日還得把他詔過來……”讓許敬宗再改回去。 李治想想這個場景,就替自己的尷尬,忍不住把手里的書擋在了臉上。而且,從這事后,只怕將來自己再改奏疏,朝臣就得掂量掂量要不要直接聽命了。 半晌后,李治才把面前的書挪開,問道:“對了,你覺得太尉是不是不喜許敬宗?” 姜沃點頭:“不喜?!?/br> 以長孫無忌的性傲,他能看上許敬宗也就怪了。 李治這才笑了笑:“也就你肯跟朕說實話了,朕昨日將此事問起于志寧和褚遂良,他們都道‘太尉無不喜之朝臣,皆是量才而用’?!?/br> 姜沃莞爾:“臣這不也是私下說實話嗎?到了朝上,臣也不這么答?!?/br> 這句話,卻又勾起李治旁的思緒:“也是,朝上也聽不見旁的聲音了。你既在朝,自知如今這幾位宰輔?!?/br> 姜沃腦中再次迅速過了一遍如今的三省宰輔——中書令兩位,長孫無忌(知三省事)與高季輔;門下省侍中:于志寧、張行成;尚書省左右仆射:李勣與褚遂良。 “當(dāng)年劉洎事后,太尉就有意推褚遂良和于志寧任宰輔,當(dāng)時朕說與父皇,并未用褚遂良,而是換了張行成?!?/br> 張行成是李治東宮的少詹事,掌東宮機要事務(wù),也算是李治的半個老師。 俱李治看下來,他倒是與旁人并無牽扯,當(dāng)年就推他替換了褚遂良。 可如今,褚遂良還是做了尚書右仆射——尚書省掌六部。 而李勣雖是尚書左仆射,但他是軍伍出身,且從前許多年不在京中,對中樞朝務(wù)并不熟諳,出于謹(jǐn)慎常一言不發(fā),基本由著褚遂良去處置尚書省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