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武皇第一女官 第8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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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漪園的才人之所以怕媚娘,起因還是在殿中省來搜查屋子那一日。 其實搜北漪園,殿中省是最手下留情的,到底不是普通宮女,這些才人也都各有依仗。 于是速速搜完后,首領(lǐng)宦官就站在院中進行最后的例行詢問:“這些時日,北漪園中有無宮人行跡鬼祟,常私下外出?若有,各位才人一定不可替之隱瞞!” 旁人都搖頭,唯有王才人忽然站出來道:“宮人倒是都本分,只是武才人,她常不住在北漪園中,就是公公說的那話了,常私下外出行跡鬼祟!” 媚娘回頭,眼睛盯著了王才人。 以往王才人屢屢言語刻薄她都可以不當(dāng)回事。 但這次,殿中省是在徹查太子謀反事!王才人竟然說出這樣的話,甭管是蠢的不知這話的嚴(yán)重性,還是壞的故意想看她被抓去嚴(yán)刑拷打,還是兩者兼有,都徹底碰到了媚娘的底線。 果然,那殿中省的宦官本來都要走了,此時立刻駐足:“武才人是哪個?!你可有話要分辨?” 這也就是兩個才人,要是尋常宮女,早不容人自辯,立時將舉發(fā)人和被告人一起拿下帶走了。 王才人被媚娘寒光凌然的一眼看的居然有些害怕,甚至退了一步,但還是努力壯著膽子道:“你瞪我作甚,你明明就是隔三差五就不在這北漪園住嘛!雖說你每回都稱往宮正司去,但我們又不能跟著你,誰知道你到底去了哪兒?” 殿中省宦官皺眉:“怎么又扯上宮正司?” 媚娘站出來,冷靜解釋道,自己不在北漪園的時間,都在宮正司,不止一人可為人證。 旁邊嚴(yán)承財是得過陶枳囑咐的,又拿了媚娘多年好處,連忙也上前堆笑幫著作證,又拍胸脯道:“武才人不在北漪園的日子,我這里都是冊子記錄的。想來宮正司也有。” 除了九成宮那段時日,媚娘每回去宮正司過夜前,都會在北漪園這里留下記錄。 有時候嚴(yán)承財還覺得她太小心較真了。 這會子卻發(fā)現(xiàn),真是小心駛得萬年船啊。 那首領(lǐng)宦官一邊叫嚴(yán)承財拿冊子,尤其是近一年的,一邊點了身邊一個小宦官:“去隔壁尚服局請兩位宮正司的女官過來對證——她們正在查尚服局宮女才是。” 見到來人恰好是劉司正和于寧,媚娘就更放心了。 果然劉司正三言兩語就給媚娘作了證,還道:“什么?王才人你說武才人夜里也不跟我住,我怎么能作保?好吧,那不如去前頭太史局請姜太史丞回來再細(xì)證?” 那宦官聞言忙擺手:“不必,很不必驚擾姜太史丞了。劉司正的話自然就是鐵證。入夜宮門落鎖,人既然在宮正司,難道還能飛了不成?” 說著就擺手,準(zhǔn)備帶人離開北漪園。 然而這回?fù)Q武才人請他留步了。 領(lǐng)頭宦官只好停步:……這還沒完了。 只聽武才人開口了,她聲音冷靜,口齒清晰道:“貞觀十四年六月,王才人第一回 得往陰妃處拜見?!?/br> “十四年臘月,王才人得陰妃賞賜兩匹絹?!?/br> 她一條條數(shù)下去。 “十五年九月,王才人與我炫耀,陰妃單獨留了她趕圍棋,并賞賜了齊州特有的魯墨兩方?!?/br> “年前,王才人再次與我道,陰妃單單贈與她嵌貓眼石鐲一對,亦是齊王送與母親之物——哦,好像就是王才人現(xiàn)在手上帶著的這一對?!?/br> 滿院寂靜。 人皆駭然。 這些細(xì)碎的事情,有些連王才人自己都不記得了。她只是呆呆看著媚娘一件件說出來。 殿中省領(lǐng)頭的宦官聽完,面色凝重一擺手,幾個人圍過來:“王才人得跟咱們走一趟了?!?/br> 王才人這才反應(yīng)過來大哭道:“你們憑什么帶我走?就算是陰妃娘娘私下賞賜于我,又怎的?!” 殿中省的宦官都覺得這人太蠢了,懶得多說:太子謀反雖然要緊,但齊王謀反也不可能一筆勾銷了哇。哪怕陰妃自己不病倒在宮,現(xiàn)在她的宮門也是鐵鎖鎖住嚴(yán)密把守。 有嫌疑的人肯定要帶走細(xì)問。 不過三日,嚴(yán)承財就悄悄來跟媚娘說了王才人的下場:事關(guān)掖庭才人,又查過只是與陰妃來往過密,不干太子與齊王事,圣人哪里有空理會,只讓韋貴妃自行處置。 且說王才人最開始是投靠韋貴妃的,韋貴妃還真舉薦過她,結(jié)果見這才人竟然是因為跟陰妃來往過密被抓的,心中很不高興,干脆利落就給王才人發(fā)落到西掖庭去了——去吧,跟那些沒入宮中為奴的罪臣之家女眷一般干粗活去吧。 嚴(yán)承財跟武才人說完這個消息,就見武才人并不吃驚。 也是,武才人只說王才人與陰妃交往過密事,半點不涉旁人,想來開口時就都想過了。 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嚴(yán)承財再次心中感慨:可惜武才人沒攤上好時候進宮,那要是早十來年跟了圣人,這樣的品貌和聰慧,說不定今日就是貴妃楊妃這般位份了。 * 經(jīng)此一事,北漪園剩下幾位才人,都對媚娘懼怕起來。 她們原本覺得媚娘是一只羊,很是離群隱忍的那種。除非惹急了她(比如搶她的份例),她才會亮出鋒利的角來頂一頂人。 但這次事兒之后,她們忽然發(fā)現(xiàn),不對,這不是羊啊,這絕對是一只在草叢里潛伏著,找準(zhǔn)時機一口把獵物脖子咬斷的虎豹??! 剩下的小才人們再見了媚娘,立刻后退:怕了怕了,大佬先挑。 媚娘還與她們客氣了兩句,見她們縮成一團堅決不敢越過她,媚娘自己其實還有點納悶:當(dāng)日她狀告王才人也是有理有據(jù),又不是什么持刀行兇現(xiàn)場,這些人怎么怕成這樣? 卻不知,她當(dāng)時揭露王才人之果決鎮(zhèn)定、口齒清晰,以及面對王才人怨恨痛罵那種毫不在乎,除去王才人如拂去衣上灰塵的態(tài)度,才讓她們害怕。 她們下意識覺得,在那種場合能從容做出這種事的武才人,以及一直看似隱忍離群,實則將所有事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關(guān)鍵時刻有理有據(jù)一一道來,直接把人釘死的做派,實在太可怕了。 何況她們早忘了這些年有沒有什么言辭不當(dāng),以及具體的把柄落在武才人手里了。 所以還是惹不起就好好敬著:您先請,我們特別愿意用您挑剩下的! * 不光北漪園的才人,其余旁觀者亦有心驚rou跳的。 “說來,武才人此番行事,與以往大不相同,讓我有些害怕?!闭f這話是于寧,她當(dāng)日從北漪園親眼看了此事就頗吃驚,過了好幾日,思來想去還是叫上劉司正一起,跟姜沃說了這事。 “為何?”姜沃從書中抬起頭,好奇問于寧:“又不是武jiejie害人,不過是有人害她,她才反擊,說的也都是實情——殿中省和咱們宮正司不是都審過了?半點沒有冤枉過王才人?!?/br> 于寧想了想:“可是原本武才人,都是很容讓謙和的性情,怎么忽然這么……” 哦,這位是把媚娘當(dāng)成老好人大善人了。 姜沃正色道:“于典正,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我倒覺得武jiejie所做沒有任何問題——換了我,也會如此做!” 于寧不禁有些尷尬。 姜沃剛開始做典正的時候,于寧正是帶她的前輩,所以哪怕后來姜沃去了太史局,已經(jīng)做到了官位比她高的太史丞,但對她一直格外尊敬些,與待劉司正等長輩差不多。 于寧沒想到,姜沃今日會這樣正色駁回她。 見氣氛有些凝重,劉司正便居中道:“于寧,武才人一貫容讓謙和,是咱們都問心無愧一貫對她和氣的緣故。那王才人卻不同——要命的時候,故意說出要命的話,就是其心可誅!” 于寧連忙順著這個臺階下來,跟劉司正一起走了,出門才紅著臉道:“司正,我并不是要……只是覺得武才人似乎變了?!?/br> 劉司正擺手嘆氣:“阿寧,另一位司正年紀(jì)大了,眼睛不太好,這兩年寫文書越來越吃力,她本人也有意去九成宮做個清閑管事養(yǎng)老。故而我一直看好你接替司正位。” 她曾與陶宮正提過此事,然而陶宮正卻道于寧還欠磨練。 劉司正今日也覺出來了:“阿寧,在看人上,你的確還差些?!?/br> “你覺得武才人謙恭柔善,大約是因為她總是不計較的幫咱們寫公文,且你我覺得算不上好處的事兒,她都記得,會一絲不錯的跟公廚送飯菜錢,給咱們送上親手做的針線——但你如何不明白,記恩的人當(dāng)然記仇!” “她原就是這樣的性子。你今日這些話,好在未當(dāng)面說給她,否則要冷人心的?!?/br> 劉司正就很明白,這種人的心,不能冷,不能傷,否則再難回轉(zhuǎn)。 于寧低頭認(rèn)錯:“是我想差了?!?/br> 劉司正也不由扶額頭疼:她原以為于寧叫她來說武才人化險為夷事,是想要寬慰小沃呢,誰成想竟然說出方才的話來。 早知道怎么會放她來得罪人喲! * 送走劉司正和于典正后,姜沃將手里的一冊《史記》隨手翻著,看到一頁停了下來。 那是《史記》里關(guān)于伍子胥復(fù)仇的故事。 伍子胥出身楚國,其父為太子之師。 楚王昏庸無道,廢太子后,還要誅殺所有太子近臣,伍子胥全家因此而滅。 伍子胥為復(fù)仇,逃往吳國,輔佐吳國公子坐上吳王之位,然后隨吳王一起攻打故國楚國。哪怕此時害得他家破人亡的楚王已死,伍子胥也沒有罷休,做出挖墳笞尸之事。 正因此舉,歷來關(guān)于伍子胥爭議頗大,有人贊他‘智勇深沉,恩怨分明’有人罵他‘勇而無禮,為人剛暴’。 那時候,媚娘跟她在燈下一起看書,姜沃將‘伍子胥’之事與她看,媚娘便道:“我與司馬公之意相同——非烈丈夫孰能致此哉?如此深仇如何能不報?” 姜沃不由想起前世看《警世恒言》,里頭有這樣一句話:“有冤報冤,有仇報仇……讓我者生,擋我者死?!盵2] 這就是媚娘,她何曾變過? * “武才人。”嚴(yán)承財在外頭輕輕叩門。 媚娘打開門,就見嚴(yán)承財拿了冊子請她簽個名字:“尚服局送來的料子,才人可都拆了看了?沒有短缺或者夾雜織壞的料子吧?” 都確認(rèn)無誤后,名冊要再交回尚服局去,證明這些才人們已經(jīng)驗過了本月衣料無誤。 媚娘寫字的時候,嚴(yán)承財卻又迅速遞上一個小小的信封。 她不動聲色收下,關(guān)上門一看,見封口處印著一個熟悉的‘月’印。 媚娘便取出自己隨身攜帶的‘日’印,印過確定是姜沃送來的信無疑,這才連忙拆開——這會子特意送信來,不會有什么要緊事吧。 媚娘看清信內(nèi)容的時候,不由笑了。 與其說是一封信,不如說是一幅畫。 畫上一只猞猁,居然動作神態(tài)像人一樣,一手拎了小鞭子,一手舉了塊牌子。線條很簡單,卻很生動。 媚娘一見便知:王才人之事,她已經(jīng)知道了啊。 所以才送來這樣一封哄她高興的信。 小猞猁舉的牌子上是三個字:“諸事安?” 媚娘推開窗。 天放晴了。 春日的風(fēng)穿過窗子,拂過她的衣袂,也似乎吹走了這些時日北漪園沉悶的氣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