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武皇第一女官 第7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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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今日過來,是想鄭重再謝一回。 無論如何,得此醫(yī)書的人,沒有私藏,也沒有將其交給太醫(yī)署作為皇家秘方,而是給了他,并且期盼他傳于天下人。 見孫思邈起手,姜沃連忙隔桌托住,她絕不能受藥王的致謝禮。 她所托付的事兒,孫神醫(yī)本來就在做了。 孫思邈又道:“我會回稟圣人,在京城留一整年,仔細整理這些醫(yī)書,開醫(yī)館廣收弟子——京中權(quán)貴最多,有什么新的藥方、醫(yī)術(shù),最易傳開,取信于萬民!” * 姜沃把孫思邈送出太史局大門時,正碰到晉王進門。 晉王身后只略錯開半步,還跟著一個身著紫色袍服的中年男子。哪怕穿著官服未著甲胄,也顯而易見是位大將軍,身上自有一種沉穩(wěn)剛健,兵戈冷銳之氣。 她已然看過閻立本的初稿,一眼認出,這位便是方班師回京,碾壓薛延陀威震漠北的李勣大將軍。 姜沃不期兩人今日一起到了太史局。 第48章 貞觀十七年 剛?cè)胩肪执箝T的晉王、李勣,與正要往外送孫神醫(yī)的姜沃撞個對面。 四人一時都有些微怔。 誰料第一個出聲打招呼的,卻是李勣大將軍。 他看清孫思邈的時候,肅然端威的臉上竟立刻露出喜色,上前作揖行禮:“不知先生在此,弟子失禮了。” 孫思邈只頷首還禮,笑瞇瞇道:“懋功也奉召回京了。” 晉王和姜沃:??? 站在門口不便說話,李治便出面請四人去太史局的正堂稍坐,也好敘話。 等李勣言明,他們才知道,身為武將的李勣大將軍,竟然還自幼頗喜醫(yī)道。[1] 之前孫思邈帶著幾個弟子游至并州,就地開醫(yī)館治病救人時,李勣一聽聞就連忙親自上門拜訪,并討教醫(yī)術(shù)。 孫思邈見他不以官職壓人,又確實有幾分醫(yī)道天賦,也樂得與他交流探討,及至孫思邈離開并州前,李勣還帶著子孫們一并去鄭重送行,又要送上仆役隨行,被孫思邈拒絕了才作罷。 有此緣故,李勣雖算不得親傳弟子,也算是孫思邈正經(jīng)教過一年的學生了,故以‘先生’呼之。 當然,李勣闡述這段過往時,非常謙虛道自己在醫(yī)術(shù)上并無建樹,能與孫思邈談講,全賴先生不嫌棄他愚笨罷了。 姜沃來了這幾年,已經(jīng)再不肯被古人這種自謙‘愚笨’‘不通’的客氣話忽悠了。 于是轉(zhuǎn)頭去看孫思邈。 孫思邈就對晉王和姜沃笑呵呵介紹了李勣的醫(yī)道水準——才不是他自謙的毫無建樹。在遇到孫思邈前,李勣就曾自己撰寫過《脈案精要》,專門將各種醫(yī)籍中的脈象與相應病候都摘錄下來,并附以自己的見解甚至批改意見。 拜了孫思邈這位老師后,更請孫思邈為他指正。 正是看了他這本書,孫思邈才察覺,這位將軍并非業(yè)余愛好者,還是有專業(yè)水平的。 細細幫他勘誤了一遍后,李勣還自掏腰包,將這本《脈案精要》雕印了數(shù)百本,散與各醫(yī)館。 如今在并州,有許多醫(yī)館都將這本奉為醫(yī)典。 姜沃:……這就是李大將軍您說的自己于醫(yī)道‘毫無建樹’嗎? 孫思邈繼續(xù)笑道:“懋功親為人治病大概少些,但只論對醫(yī)道的了解,只怕比之尚藥局的御奉也不差多少了?!彼@然頗喜這位將軍學生:“前幾年老夫編成的《千金要方》一書,其中外創(chuàng)、跌打等方,還有不少是懋功替我尋來的軍中之方呢?!?/br> 李勣聽久別的老師接連夸贊已經(jīng)有些坐不住,余光再見晉王和那位初見的年輕太史丞閃亮亮望向他的眼神,那曬得栗色的威嚴面容上,止不住有透紅的趨勢。 連忙道:“不過都是小事,先生虛懷若谷,對所有真心求醫(yī)問道之人,俱一視同仁傾囊相授,才令人欽佩?!?/br> 又努力把神色調(diào)整回最嚴肅的狀態(tài),然后再次起身一揖到底:“因知先生進京,必先入宮為圣人請脈,故而昨日未敢相請。” “不知先生此番到京城,可還是小住幾月?若是如此,懇求先生萬勿住在官舍或是逆旅之中,請到弟子家中小住——自打聽聞先生今年入京后,我便已叫人打掃出了府里一處安靜的房舍。先生若還覺吵鬧,京郊的私園也收拾過了,請先生挑一處住?!?/br> 孫思邈笑著擺擺手,將他準備留在京中一年,開醫(yī)館多收徒之事說了。 李勣倒是有點吃驚:先生一貫覺得京中乃權(quán)貴之地,紛擾頗多。雖然與在外地一樣開醫(yī)館醫(yī)病人,但隔三差五,不是這個王爺相邀,就是那個國公相請的—— 其實也沒什么大病,大部分都是把平安脈開太平方。偏生世家豪門里頭,流程還特別繁瑣,一進門,大半日就走不了的。 以孫思邈的看診速度,這大半日,能為二三十個病人診過開出方子來。 見李勣訝然,孫思邈就將打算與他細說:“醫(yī)道無窮盡,這些年我游歷四方,比之多年前,又有所得。今歲更有這位……”他看向姜沃,溫和笑道:“這位姜小友毫無私心,將其家傳的珍本醫(yī)書送與我,我見了便多有所悟,故而想在京中多留一年?!?/br> 姜沃聽這輩分飛躍太大,便道:“您與師父是至交,我如何擔得起一聲‘小友’?先生便也把我當自家弟子看,容我叫一聲先生吧?!?/br> 孫思邈頷首笑應。 而旁邊一直認真傾聽的李治,此時卻忽然開口道:“孫神醫(yī)此番長留京中,是否想要進言父皇,將太醫(yī)署的幾份《醫(yī)典》 重修一遍?” 孫思邈都不由一怔,轉(zhuǎn)頭看著這位年輕的王爺。 這個想法,他只深藏在心底,連跟了他多年的親傳弟子們都還不知他這次長留京中的最后意圖,怎么這位初見的晉王,一句話就能道破? 李治見孫思邈只是望著他,卻不答話,便有點赧然道:“想來是我猜錯了,孫神醫(yī)勿介懷。只是,若是孫神醫(yī)有心為朝廷重修《醫(yī)典》,我必去與父皇請命。” 孫思邈先問道:“晉王如何想到朝廷《醫(yī)典》上去了呢?” 李治便答:“這兩年我在跟著舅舅學《唐律》。其中也有關(guān)于醫(yī)病的律法——若是有大夫‘以誤方害人命’者,徒二年半?!?/br> “當時我就請教過舅舅,醫(yī)者看病,總是開出不同的方子,哪怕是尚藥局的兩位御奉,給父皇開的保養(yǎng)方還不盡相同。那如何能斷定大夫開的是‘誤方’?” “舅舅便說起,太醫(yī)署有《醫(yī)典》,衙門會依據(jù)此來判定。如果方子里開了醫(yī)典中寫明‘相克害人’之藥,那便是害人性命?!?/br> 當時長孫無忌還提了一句:如今用著的《醫(yī)典》還是貞觀初年根據(jù)隋朝《醫(yī)典》修訂的,按說都快用了二十年了,也該重修才是。只是如今太醫(yī)署的幾位官員,都是‘蕭規(guī)曹隨’,一身醫(yī)術(shù)只怕還不如隋時的太醫(yī)署官員,別越修越差才是。 實在過去百年天下朝代更迭戰(zhàn)亂不斷,不少醫(yī)書醫(yī)者都淹沒在亂世中。 因而李治今日一見孫思邈,心中想起的便是《醫(yī)典》。 孫思邈聽晉王竟然是這樣猜到他的心思,也不否認,便笑道:“老夫確有此心。” 他此番入京,其實就是帶著他重修過得《醫(yī)典》初稿來的。 偏巧又從姜沃處得了三本醫(yī)書,孫思邈見而大喜,便準備將這幾本醫(yī)書鉆研透后,再重整一遍自己所寫的《醫(yī)典》。 李治聞言露出喜色:“請孫神醫(yī)只管修書,到時我必去向父皇請旨?!?/br> 李勣也在旁表示會一并去請旨。 孫思邈不期入京時,心中放著的最大一事,竟然就先解決了,心頭大為暢快。 這樣心神一松,兼之昨夜熬了通宵,不由有點疲倦之態(tài)。 姜沃最知道孫神醫(yī)的疲倦,便道:“ 先生方進京舟車勞頓,不如早些回去歇息?” 孫思邈點頭,三人都起身相送至太史局正門處。 尤其是李勣,表示要把老師送回現(xiàn)居的官舍中,然后當場給老師收拾行李,拉回自己家。 孫思邈擺手拒絕道:“你今日與晉王一同到這太史局來,必是有事,不必送了?!?/br> 話雖如此,李勣還是一路送到宮門口才轉(zhuǎn)回來。 * 李勣再回太史局后,姜沃和李治還在正堂等著他。 姜沃早從李治那里聽說了李勣想卜算之事。初聽便覺得,果然高手在民間啊,除了袁師父,也有人能相面知兇吉。 竟然能看出李家?guī)资旰蟮钠萍抑湣顒捱^世后,其長孫李敬業(yè),于武則天臨朝稱制時舉兵造反,麾下駱賓王寫下了那篇著名的《為徐敬業(yè)討武曌檄》,后來兵敗身死,全家官爵被削之外,連祖父李勣都被掘墓砍棺。 于是,姜沃面對李勣大將軍期待的眼神和話語:“不知太史丞可否為我起一卦禍根為何?”的時候,難得覺得棘手。 總不能說禍根就是你的大孫子吧。 于是起卦過后,便只寫了兩個字贈與李勣。 “順勢?!?/br> 李勣捧著這兩字:“可否請?zhí)坟槲乙唤???/br> “無論家族,還是個人,都不會平順無劫。但有劫難,并非牢不可解?!?/br> 李勣若有所思,謝過而去。 ** 整個臘月里,孫神醫(yī)凡入宮,都要往太史局來小坐一下,與姜沃談一談《醫(yī)典》的修訂。 他為人溫和,言談幽默風趣。 姜沃因?qū)嵲诤闷鎸O神醫(yī)壽齡究竟幾何,于是幾次相談后,便問了一回。 她剛問完,就見孫思邈笑了,甚至對她眨了下眼,帶了點自得的快活和促狹:“你知為什么有這么些傳言嗎?” “其實多半是老夫自己的緣故——每一朝的朝廷征召做官,我都以年老體弱為由推辭?!?/br> “我天生少白頭,年少時看不出年輕,老來又身體康健,看不出衰老。” “世上知道我真實年齡的長輩都已經(jīng)仙逝,倒是傳言越來越多,越來越玄?!?/br> “有時候想想生前身后事——以我的《千金要方》,后世醫(yī)史上應當也有點薄名。” “思及將來史官頭疼于記錄我的生年時,便頗覺有趣。” 大抵會令編纂史書的人大為頭疼吧。照他現(xiàn)在身子骨,孫思邈自覺再活個二三十年輕松的很——到時候史官一算,好家伙,怎么有人活了一百五,甚至一百八!必要懷疑他生年是否準確。 但再往回搜羅,他的生年記載簡直是五花八門,偏似乎又都有證可考。 那豈不是有趣的緊? 孫思邈抱著手爐,對著姜沃懷念起舊事:“說來,我年少之時,初見《楚辭》中提及彭祖高壽八百,十分震動。然后來發(fā)覺,彭祖的年壽,《史記》《抱樸子》等各種書籍中記載各不相同,也曾便尋古籍密書,苦苦去求真相。” 對一個大夫來說,對傳說中有延年益壽之法,許多古籍都記錄過的長壽代表彭祖,當然抱有很大的好奇和探索精神。 姜沃好奇道:“然后呢?” 孫思邈哈哈一笑:“然后?當然沒有什么確鑿無誤的真相?!?/br> 有的古籍記錄的是傳說彭祖八百歲,有的孤本‘號稱’親眼見過七百歲的彭祖,還有的地方志記載彭祖是一國的稱呼,里頭所有人都叫彭祖,國八百年而亡,所以傳說彭祖八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