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刀入春閨 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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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菜譜重新推給仇野,寧熙抿了抿下唇,小聲問:“我能不能不回去?” “隨你?!?/br> 寧熙眼睛一亮,“也就是說,我可以跟你一起?” “不能?!背鹨耙呀?jīng)點好菜了。 接著,他看向?qū)γ嫔倥难劬?,一字一句認(rèn)真道:“按理來說,我已經(jīng)按照承諾救過你一命,我們之間就再無瓜葛了,完全可以把你留在這里不管。你想回家,我可以送你,要跟著我,不行?!?/br> 少女眼里的光一點一點暗淡下去,她不想回家,也不想少年不管她。 是以,寧熙垂頭喪氣道:“那你送我回家吧?!?/br> 她撒謊了,她只是不想跟少年在這個陌生偏僻的地方分別而已。 在以后的路程中,她或許會找一個合適的地方,跟少年分道揚鑣。 寧熙的肚子開始咕咕叫了,之前抄書一天一夜不吃不喝都沒這樣餓過,她現(xiàn)在餓得簡直能吞下一頭牛。 那天她出門還是白日,等到那山寨已經(jīng)落日了。照常理,馬車跑一整個白天不至于讓仇野說“離上京很遠,需要些時日”,那也就證明,馬車可能跑了好幾天,等她到山寨時,剛好日落而已。 也就是說,她可能已經(jīng)好幾天沒吃過飯了。 店小二邊報菜名邊上菜,“山藥炒木耳一盤,香菇rou圓湯一盆,東坡肘子一盤,豆豉清蒸魚一盤、白米飯一桶,白米粥一小碗,菜上齊了,客人慢用——” 有rou有菜,葷素搭配。三菜一湯,兩個人吃剛好。 寧熙仔細聽著店小二報的菜名,除了米粥和米飯,都是菜譜里最貴的。 東坡肘子瘦rou處燉得軟爛,吸滿湯汁,表皮紅里透亮,只需看一眼便食欲大增。早在國公府時,母親并不允許她吃這么油膩的東西,但現(xiàn)在她看著這塊東坡肘子只想就著米飯一起飽腹。 她拿起筷子準(zhǔn)備去戳那肘子,仇野卻朝她推來一小碗白米粥。 “你餓得太久,先喝幾口粥再吃,不然會腹痛?!?/br> 米粥用巴掌大小的搪瓷碗裝著,溫度不涼也不燙,一層薄薄的米油浮在粥面上,看上去似是一塊熱氣騰騰的和田玉。 盡管寧熙現(xiàn)在餓得能吞下一頭牛,但深受良好禮儀規(guī)馴的閨秀也只是用木勺舀著米粥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 胃一下子就暖起來了,寧熙贊嘆道:“這是什么米?想不到這么偏僻的客棧里竟然有這么好喝的米粥!” 仇野又替她盛了一rou圓碗湯放在一旁涼著,眼神淡淡瞥過那碗米粥,“可能是放了幾年的陳米吧,你只是太餓了。” 正如他當(dāng)時餓得實在太久,吃上一口又冷又硬的饅頭便覺得是人間美味。 不遠處站著的店小二幽幽提醒,“米只存了一年,沒有幾?!?/br> 仇野懶得爭辯,沒再說話。 寧熙喝著米粥,也沒說話,點漆似的眸子在少年和店小二身上滴溜溜地轉(zhuǎn)。 此刻,她心里冒出一個小小的疑問,大米存上幾年再煮,會更好吃嗎? 因幾乎一宿未眠,吃飽喝足后,警惕心放松,寧熙有些困倦。 最后喝湯時,寧熙上下眼皮直打架,心里又想著不能給別人添麻煩,所以一直硬撐著。因為仇野看上去很精神,她覺得仇野應(yīng)該不想睡覺。 迷迷糊糊間,寧熙恍若聽到少年輕聲嘆了口氣,然后,只見少年站起身朝掌柜處走去,在柜臺處跟掌柜說了些什么后就直接朝她走來了。 “上去睡?!背鹨罢f。 “哦,好?!?/br> 少年的話像是有魔力,寧熙乖乖應(yīng)下,便跟著少年上樓了。直到她躺床上睡下,感覺到少年的身體離她越來越遠時,她才猛然清醒。 寧熙蹭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伸出兩只手死死抓住少年腰上的刀鞘。 “你去哪里?” “出去?!?/br> “出去哪里?”因為剛從山寨死里逃生,寧熙實在太害怕了,她怕會被丟下。 她繼續(xù)問:“會回來嗎?我睡醒的時候,可以在客棧里找到你嗎?” 她說著緩緩低下頭,越找補越覺得自己問這些問題實在沒理由。 少女額前有一層薄汗,幾根發(fā)絲粘在面頰上,顯得她有些瘦削。捉住刀鞘的十指染著蔻丹,圓圓的指甲透著好看的粉紅。 少女力氣不大,纖纖十指只是輕輕放在刀鞘上,都不需要用力就能將她推開。 可仇野只是站在原地,任憑少女捉住他的刀鞘不放。 良久,他說,“睡罷,你醒的時候我肯定在?!?/br> 仇野是不說謊的,寧熙安下心來。 “謝謝。”少女這才松開捉住刀鞘的纖纖十指。 她躺回床,緩緩閉目,思考著今后的日子該怎么辦。 回去么?不,不可能,她已經(jīng)出來了,不可能回去。 一個人闖蕩的話,她首先該找個工作。她能做什么工作呢?因為想走遍每個地方,所以肯定是每換一個地方就得換一份工作的。 出來時她帶上了足夠的銀兩,這些銀兩應(yīng)該能支撐很長一段時間。 然后……??!要是再遇上山匪怎么辦?她一個人怎么對付? 唔,總能想到辦法對付的。 大不了一死!就算死也是死在廣袤的天地之下。 呸呸呸,往好處想,她總會向小婉證明,自己一定不會是那條死掉的池魚。 就這樣想著,寧熙很快沉入夢海。 仇野點燃一根香,這是助眠安神的香。 他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保證寧熙睡多久會醒?又怎么能保證寧熙醒的時候他一定在? 但這助眠的香可以保證。 仇野定量點燃一根,現(xiàn)在是未時,寧熙顛簸那么久應(yīng)該會很累,就睡到次日辰時罷。所以他現(xiàn)在一共有九個時辰的外出時間,到時候可以掐著點回來。 仇野取出一張紙簽查看名單,這段時間耽擱太久,正事都忘記做。 得盡快采取行動了。 他闔上門,閉目捏了捏鼻梁,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帶了個大麻煩在身上。 形單影只的殺手怎么能成雙成對呢?這可太奇怪也太滑稽了。 真讓人頭疼。 得趕緊把這深閨里的嬌小姐送回去,等把那嬌小姐送回去后,她的情就算是還完了。 以后他們就當(dāng)是不認(rèn)識,不再有任何瓜葛。 第18章 說謊 (喉結(jié)是什么?) 辰時,旭日已升。 寧熙醒來的時候除了有些餓之外,渾身神清氣爽。望著窗外的日頭,她有些驚訝,自己竟然睡了那么久。 仇野呢? 屋子里除了她之外,空空蕩蕩沒有其他人。 仇野不是說,醒來的時候一定會看到他么? 寧熙的心沒來由慌張起來,她不是害怕分離,人總要分離的,她只是害怕在這陌生的地方被丟下。 甚至連鞋都沒來得及穿,寧熙跳下床打開門,只見少年挺拔的背影站在門外。 他似乎總是一身玄衣勁裝,一條鑲金革帶束出腰身,腰間一把三尺長的雁翎刀。 人們總說行走江湖的俠客風(fēng)雨漂泊,很多時候來不及洗頭洗澡,再加上本身不拘小節(jié)的性格,所以經(jīng)常蓬頭垢面。 可少年卻不似傳說中那般,不僅身上干干凈凈,而且還是個小白臉。他身著玄衣,衣料上卻繡有暗紋,雖不是綾羅綢緞,但能看出做工精細。 少年聽到開門聲,回過頭來。他看上去似乎剛清洗過,額前碎發(fā)濕漉漉的,眉毛也顯得比之前更黑。 少年朝她走過來,帶起一陣風(fēng),風(fēng)里有雪后松林的清香,而不是淡淡的血腥味。 寧熙慌張的心平靜下來,她微微一笑,想跟仇野說早安,可仇野劍眉微蹙,嘭的一聲重新將房門闔上。 “洗漱好再出來!”仇野的聲音隔著房門傳入,似乎還帶著些微不易察覺的怒氣。 寧熙呆愣在原地,她垂頭看地面,卻看到一雙沒穿鞋的白玉小腳。這雙腳似是嫌地板涼,此刻正一只腳搭在另一只腳的腳背上。 緊接著,她又跑到銅鏡面前一看,銅鏡中的少女鬢發(fā)散亂,剛睡醒的杏眼水色朦朧,似有媚態(tài),連衣裳都因為睡了一覺變得皺巴巴,露出脖子下一片粉白的肌膚。 看到這些,少女那張小臉?biāo)⒌囊幌伦兊猛t,方才平靜下的心此刻撲通亂跳著。 她竟然連最基本的禮節(jié)都忘了。 強烈的羞恥感涌上心頭,寧熙整個身子重新栽進被褥,將臉埋進柔軟的枕頭里。 周圍的空氣越發(fā)稀薄,然后她聽到自己一聲響過一聲的心跳在胸腔中回蕩。 她快喘不過氣來了。 -- 填飽肚子后,寧熙就跟著仇野出發(fā)了。她知道此去的目的地是國公府,那個她才剛逃出來的地方。 步子在往回邁,寧熙知道她總得找個理由停下,然后往前走。 遺憾的是,她現(xiàn)在并未找到理由。 馬車的車輪與磚地摩擦發(fā)出粗糙的聲響,寧熙掀開轎簾,任由風(fēng)吹進,掀開她額前的幾縷碎發(fā),也任由馬車外的人側(cè)目窺探她。 “好舒服的風(fēng)?!睂幬跖吭诖斑呧哉Z。 她在看窗外的人。 幾個扎著沖天小辮的小孩玩兒得一身泥巴跑回家,家里的母親抄起掃帚就要把小孩掃地出門。 小孩嬉笑著跟母親撒嬌,不知說了什么,那婦人竟轉(zhuǎn)怒為喜,捏捏小孩的臉,又揉揉小孩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