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絮絮叨叨地說：“看咱們擠得宛如銅墻鐵壁，誰都別想從咱們這里通過?！闭f著，他的肩膀又被人撞了一下。

    顧聽瀾回頭，看著人有些眼熟?？伤降资嗄隂]回來，這人變化太大，冷不防沒認(rèn)出來。

    石東知道顧聽瀾回大院里，沒機會到家里做客。他跟外地來的表哥表姐過來看升旗，見到顧聽瀾自己走一排，還以為顧聽瀾的妻子不在，口無遮攔地說：“老顧！是你！你的鄉(xiāng)下媳婦呢？”

    顧聽瀾從聲音里聽出來是他少年時期的玩伴石東。他開口道：“你怎么變化這么大，毀容了？”

    石東原來長得是個瘦猴子，三十多歲開始發(fā)福，橫向發(fā)展。褲腰帶勒在肚臍眼下面，最后一個窟窿眼后面多打了三個孔。

    石東話不中聽地問：“一時興起娶的農(nóng)村姑娘怎么不在，怕丟人不敢?guī)Щ貋戆?？?/br>
    顧聽瀾皺眉說：“狗嘴吐不出象牙，不會說話就別說。你不嫌你自己丟人，我媳婦更不丟人?！?/br>
    石東聽出顧聽瀾話里的維護(hù)，笑道：“看樣子新鮮感還沒過。你啊就是在島上憋久了，要我說還是咱們北京的大妞香——”

    花芽面無表情地從他面前走過去，擠著人的瞬間朝他褲/襠上踹了一腳！踹完人撒丫子就跑！

    “哎喲！疼！疼死我了！”石東溜著墻根蹲下來，捂著褲/襠汗流浹背地喊：“快把剛才那個妞給我抓??！”

    他帶著的兩位表哥表姐，看起來跟他關(guān)系一般般的樣子。

    聽到石東讓他們追人，他們照著花芽跑的方向追過去。顧聽瀾看到他們也不知有意無意，反正不是很盡心的感覺。

    花芽身形偏小，林娟擋了兩下想要追過去的人后，花芽早就趁機消失在人潮人海當(dāng)中。

    顧聽瀾雙手交叉在胸前，垂視著蹲在地上的石東，慢悠悠地說：“平時不積口德，現(xiàn)世報了吧？該的你?！?/br>
    石東冒著虛汗喊道：“剛才那個踹我的你認(rèn)識對不對？你一定認(rèn)識！我要報警，我現(xiàn)在就要報警！”

    顧聽瀾不跟他鬼扯，淡淡地說：“我剛回北京哪有熟人，不像你四處得罪人。以為大院子弟就能為非作歹，小心被人戴上帽子游街去。你說我媳婦的話，我也會轉(zhuǎn)告給你父母，讓他們跟我媳婦的公婆交代去。”

    石東無力地喊：“你多大的人，還告家長！”

    顧聽瀾說：“你得罪的人多，害怕是應(yīng)該的。我又沒得罪過誰，高就告了。”

    石東被他唬了一下，又想著自己的確做過不少昧良心的事，在他看來就是口無遮攔的說說笑笑。他覺得自己也沒說什么過分的話，怎么一個兩個就開不起玩笑呢。

    在他跟前說過話的人，難免有人懷恨在心。倒是要報警以后，讓他把嫌疑人說出來，怕是一頁信紙不夠他寫的。

    他扶著墻艱難地站起來，用袖子蹭了蹭腦門上的汗說：“得，今天算我出門沒看黃歷。我、嘶——我先去醫(yī)院看看，回頭找你喝酒給你接風(fēng)?！?/br>
    “免了，話不投機半句多。”顧聽瀾揮揮手，瀟灑地走了。

    石東的表姐見到平日跋扈的他面對這樣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還能忍耐，一時疑惑地問：“他是什么人啊，怎么不給你面子？多少人要跟你喝酒都排不上號呢?！?/br>
    石東胳膊搭在遠(yuǎn)房表哥的肩膀上，一瘸一拐地走著說：“那是活閻王。”

    他嘟囔著說：“媽的，那八成是他的熟人?？隙ㄊ俏艺f他媳婦他不樂意聽，使了什么陰謀詭計來弄我?！?/br>
    他表哥還沒說話，表姐又說：“那你要不要跟姨夫說說？”

    他們的姨夫就是石東的父親。石東走到通道臺階前定了定，又吁了口氣，十分想把褲子脫下來看看腫沒腫.

    “告訴了又有什么用，我爸現(xiàn)在跟他平級！誰能處置誰？！”

    他表哥望著花芽跑走的背影深深地看了眼，回過頭跟石東說：“你的確是活該?！?/br>
    *

    林娟先找到花芽，隨后十來分鐘顧聽瀾就到了。

    顧聽瀾跟一臉忐忑的小妻子說：“厲害呀，小腿蹬得真順，差點老石家四代單傳的獨苗苗就被你給解決了?！?/br>
    花芽伸長脖子看了看說：“我踹完就后悔啦，他說話的怪腔怪調(diào)真讓人討厭。我的確是個農(nóng)村人，這是事實，他說就說了。但你不能被他那樣說呀，仿佛說我是農(nóng)村的就能把你也連帶著輕視?！?/br>
    林娟也說：“可不是么，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狗德行?！?/br>
    顧聽瀾這才知道，原來小妻子并非是因為她自己被看不起而生氣，而是覺得被看不起的人是他，才會反射性的踹過去。

    顧聽瀾安撫地在小妻子后腦勺輕輕撫摸了兩下，跟她說：“你別怕，他就是個紈绔，顧濤濤見他都不給他好臉色，咱們犯不上怕他。他說了他不報警，就算報警你也別怕，我給你撐腰。再不濟(jì)，到了北京的地頭，你公公婆婆都不是吃素的，要是知道他這樣說你，別說他，就連他爹媽吃不了都得兜著走?！?/br>
    顧聽瀾見花芽聽了這話小手松開拳頭，似乎放松了些。

    他又夸獎小妻子說：“我還以為你不記得我說的話，經(jīng)常左耳聽右耳冒。你跑了以后我還擔(dān)心找不到你。我這么寶貝的一個媳婦要是在廣場上丟了，會被人笑掉大牙的?！?/br>
    花芽干完壞事心情很爽快，她指著電線桿說：“你不是說咱們要是走散，就在標(biāo)記的電線桿下面見面么，我都記得，不會忘記的。”

    林娟探頭往后面看了看，沒看見剛才那三個人。

    這個小插曲就算過去了。

    她松口氣，抬手看著腕表說：“快八點了，趕緊去烤鴨店排隊啊，我跟戰(zhàn)友們說了，給她們帶倆正宗的北京烤鴨吃呢。過年人多，咱們早點去?！?/br>
    “現(xiàn)在太早，你去鴨子還嘎嘎叫呢。”顧聽瀾指著人行天橋?qū)γ娴牡昝嬲f：“走，哥帶你們喝豆汁兒去！那玩意可好喝啦?！?/br>
    倆位小傻妞信以為真，跟著顧聽瀾走過天橋坐在店面里。

    這家店除了賣豆汁兒，還賣焦圈配咸菜。

    “喏，用這個焦圈蘸著豆汁兒吃，就跟你們油條蘸著豆?jié){吃一樣。焦圈也是炸出來的，又脆又香?！?/br>
    顧聽瀾拿起一個焦圈給倆小傻妞做示范，咬下去一口，心滿意足地哼哼一聲說：“地道，就是這個味兒！”

    林娟謹(jǐn)慎地端起豆汁兒碗，剛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

    她速速放下碗，捏著鼻子要跟花芽說。

    花芽毫無防備，剛才跑的有些渴，端著碗炫了一大口豆汁兒。喝完差不點噴顧聽瀾臉上。

    她堅強地咽了下去，青著小臉，干嘔了一聲說：“這是人吃的東西？這玩意至少死了八百年。臭出了一股腐朽的味道。八斤，你狼子野心，你想換老伴！”

    第284章

    “聽話， 別嗷嗷，我不換老伴?！?/br>
    顧聽瀾給小妻子買杯甜豆?jié){嘬著喝。

    花芽捧著甜豆?jié){還在跟他賴賴唧唧，說話愛答不理。

    顧聽瀾往小姨子那邊瞟， 小姨子也不理他。

    得了， 顧聽瀾自掏腰包給小姨子買了上兩只烤鴨， 外帶五十張面皮兒。小姨子接受了糖衣炮彈，拉著花芽說：“你跟我二姐夫有什么好生氣的， 不就是一口豆汁兒，又不是真壞了，別人喝得你怎么就喝不得。”

    顧聽瀾一手提著一只烤鴨，要不是條件不允許， 肯定給小姨子鼓掌。

    花芽看他倆相互打配合，沖林娟說：“那你喝唄，我攔著你喝啦。又不是壞了，是好東西，你快去喝?！?/br>
    林娟癟癟嘴， 繞到一邊去跟顧聽瀾嘟囔著說：“我二姐成了小嫂子嘴皮子開始不饒人了， 結(jié)過婚的女同胞怎么都會產(chǎn)生如此大的變化?！?/br>
    顧聽瀾知道這幾天有人上他家想要給林娟說親事， 開玩笑說：“等你出嫁不就知道了。”

    林娟不認(rèn)同地說：“嫁人有什么好的，我要活出自我， 活出三八風(fēng)采！”

    花芽給她鼓掌：“說得好， 你一定是個好三八！”

    顧聽瀾思前想后，跟小妻子說：“你有沒有想帶回去的？你看小娟給戰(zhàn)友帶烤鴨， 你的好姐妹那么多， 你給帶點什么？過兩天咱們就回去了， 你不提前準(zhǔn)備著？”

    花芽嘴巴上不說，心里的確在想這個事。

    烤鴨等著走之前買就行， 還有必不可少的果脯和稻香村的糕點。還有什么呢？

    花芽眼前一亮說：“給小芳帶的燒餅還沒地方買呢。”

    顧聽瀾說：“這個好辦，王爺胡同里就有燒餅攤，咱們給她買上多多的回去，讓她瞅著別人吃烤鴨吃糕點，自己吃燒餅?！?/br>
    顧聽瀾成功把炮火轉(zhuǎn)移，并且跟花芽同仇敵愾。

    花芽小腦袋瓜被他帶偏過去，也顧不上跟他生氣，跟他訴說著周文芳這些年多可惡。

    兩年下來，二十四個月，七百三十個日日夜夜。

    騙她逢年過節(jié)吃燒餅，大事喜事也吃燒餅，來了客人還吃燒餅，見了小桃桃給的也是燒餅！

    呵呵呵呵。

    皮笑rou不笑完，花芽把身上挎著的帆布解放包往身前一挪，拍了拍說：“我給她裝一包回去，眼睛盯著她讓她吃完。我就在她對面啃大鴨腿，饞死她?！?/br>
    顧聽瀾當(dāng)真帶著他們?nèi)チ送鯛敽?/br>
    正月里都是年，今天是大年十二?？緹灥拇鬆敹伎斓缴挝缌?，才慢悠悠地出攤。

    他剛出攤兒，就接到這么個大活兒，烤五十個各種各樣口味的燒餅?，F(xiàn)付定金一元錢，燒餅五分錢一個，剩下的一元五角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趁著大爺還在做燒餅，他們?nèi)ou攤兒給小瑤瑤買了rou糜。她最近可以少量的吃些蔬菜雞蛋和rou類，都是要煮的爛糊或者打成泥。

    中午他們?nèi)顺缘氖歉舯跀偽簧系奶腔馃?/br>
    糖火燒是北京老式小吃，用面粉、紅糖和芝麻醬做的。

    老北

    依誮

    京人講究的就是個“香甜醇厚”的口感。買回去當(dāng)時不吃，放到家里十天半個月都是酥軟香甜的。

    吃完糖火燒，燒餅還沒做完?；ㄑ坑衷诤锿低得[著的小攤位上買了些糖耳朵、糖麻花和驢打滾。做驢打滾的大娘手藝好，還舍得給豆面，知道花芽喜歡吃豆面，往上面撒了一大把?；ㄑ棵赖貌恍?，小嘴說了不少吉祥話。

    到一點來鐘，大爺?shù)臒瀶檴欁龊谩?/br>
    不過也沒事，花小芽同志跟戴著紅袖章的大爺大娘們嘮了半天的嗑，臨走還被熱情的北京大爺大娘們?nèi)道锊簧俟献踊ㄉ?/br>
    “好閨女，等你有空再過來，那個大海溝里的事你還沒說完呢?！?/br>
    “這小丫蛋一看腦瓜子就聰明，嘴皮子叭叭說，活靈活現(xiàn)的。要不是我歲數(shù)大，我也想去大海溝里看看?！?/br>
    “可別說，小丫蛋長得可真俊，咱胡同都沒這么漂亮的閨女。你們瞅瞅邊上的小伙子也是人模人樣，要鼻子有鼻子，要眼睛有眼睛?！?/br>
    “可不咋地，可惜人家說自己結(jié)婚了，咱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旁邊窄巷子?xùn)|頭第三戶的老趙家的二兒子還沒娶媳婦，聽老趙說要是二兒子結(jié)婚能把半間四合院給老二呢?！?/br>
    “嘿，那破四合院誰要啊。下雨漏雨，刮風(fēng)漏風(fēng)，平時還潮。一大家四代同堂，二十多口人擠在三間平房里。要是我閨女結(jié)婚，可不找這樣的人家，咱伺候不過來啊。”

    “那西邊鐵匠張小泉不也不錯么？他們家自己打的剪刀挺好使的?！?/br>
    “可拉到吧，他們家窮的叮當(dāng)響。張小泉家還跟王麻子家不合。倆家因為賣菜刀老干仗。你們說，賣剪刀和菜刀能有什么出息，現(xiàn)在都是算工分，磨的再光亮也沒用。難不成還整個張小泉剪刀、王麻子菜刀？咱聽聽，合適么？”

    “讓小丫蛋給咱們留個通訊地址，回頭有合適的再給她介紹。”

    .

    顧聽瀾開始聽到有人夸自己媳婦還很高興，聽到后面，嗬，難怪興致勃勃的跟人嘮嗑呢，原來圍著坐在臺階上的一幫退休老頭老太太們，想發(fā)揮余熱，給他的小妻子介紹對象呢。

    他酸幾溜的把小妻子拽走，他不拽走，興許就被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