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顧兩家是姻親，顧家逃不了干系，偏偏顧家有一個女兒嫁入皇室，還成是當(dāng)時先帝的寵妃，甚至誕下了一位已經(jīng)長成的皇子。

    于是，顧家在這場風(fēng)波中全身而退。

    在靜妃的印象中，她年少時對那位姨母其實是有點抵觸的，其實姨母對她很好，什么好東西都會惦記著給她一份，只是她娘親不喜歡姨母。

    靜妃年少時不解緣由，后來記事后，才隱約猜到了原因。

    誰都不會喜歡自己丈夫惦記的女子，即使這位女子和自己有血緣關(guān)系，或者說，正是因此，才會越發(fā)抵觸排斥。

    衛(wèi)氏尚在時，父親還把這種心思藏得很好，畢竟，父親再拎不清也知道，衛(wèi)氏不可能把兩個嫡女下嫁給同一個人。

    但等衛(wèi)氏倒下后，娘親一病不起，誰都不曾想到父親會趁機(jī)提出一個讓人至今都覺得不敢置信的事：

    “衛(wèi)氏女眷無人庇護(hù)，就只能流放邊關(guān)，若我納阿瓔為妾，你們姐妹能夠重逢，也能讓阿瓔避免受苦?！?/br>
    靜妃至今都還記得父親當(dāng)時恬不知恥的模樣，他甚至洋洋得意，覺得自己的提議是個兩全其美之策。

    那一日，顧府的爭執(zhí)鬧了一夜。

    后來娘親的病情越發(fā)嚴(yán)重，短短兩個月，娘親就撒手人寰，臨死前，娘親還拉著她，一直在哭著說：

    “我……不知道我做得對不對……要是她……要是她……”

    娘親最終也沒把最后一句話說完，死前也不曾瞑目。

    但靜妃知道，娘親是后悔沒答應(yīng)父親的要求的，不論再如何，那都是她自幼疼大的親meimei。

    做妾再是侮辱，也比前路生死未卜來得強。

    許久后，靜妃才了然，衛(wèi)氏倒臺，顧府其實一直都很想擺脫衛(wèi)氏吧？

    所以，她娘親患病后才會久久得不到治愈，最終那么早地香消玉損，只有娘親死了，整個京城的人才逐漸淡忘顧府曾經(jīng)和衛(wèi)氏也是姻親的關(guān)系。

    娘親病逝，顧府依舊權(quán)勢滔天，靜妃卻是在偌大的顧府中找不到去處。

    衛(wèi)氏女子流放在即，靜妃最終還是找了個機(jī)會去見衛(wèi)氏的人，她就是在京城門口見到的姨母。

    官差收了銀子，給了她片刻的說話時間。

    靜妃第一次見她那位姨母這般狼狽，姨母一貫是被眾人捧在手心，她生得出水芙蓉，衛(wèi)氏又是得勢，她慣來錦衣玉食，敲金弄玉都是尋常而已。

    而那一日，姨母穿著一身囚服，披頭散發(fā)，當(dāng)日落了雨，砸在她身上，卻是洗凈了她被染臟的臉，再添多少狼狽，也不過是惹人憐惜。

    姨母見到她，立即變了臉色，催促：

    “誰讓你來的？快回去！”

    靜妃記得那一日姨母的語氣有點兇，那是姨母第一次兇她，靜妃卻是忍不住地掉眼淚，她攥著姨母的衣袖，壓抑地哭：

    “姨、姨母……娘親死了……娘親死了！”

    姨母怔在原處，她許久沒說話，雨水打在她身上，靜妃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記得她似乎打了冷顫，終于回過神來：

    “囡囡，你聽姨母說，正是如此，你才越要和衛(wèi)氏的人撇清干系，你外祖父做的事情不應(yīng)該牽扯到你?！?/br>
    她有點哽咽，說到這里時，停頓了一下，才繼續(xù)：“你聽話，回去后，不要再提起衛(wèi)氏，你終究是你父親的血脈，虎毒不食子?！?/br>
    官差朝這邊看來，好像是想來催促，姨母忽然壓低聲說：

    “你回府前，去衛(wèi)府后門那里，姨母在那里藏了一枚玉佩，日后有難處，你就拿著玉佩去宋府，找他們府中的二公子?！?/br>
    姨母頓了頓，才低聲說：“他和我從小一起長大，衛(wèi)氏這么大的事他幫不了，但念在往日情分，不會吝嗇照拂你一二。”

    “如果他不肯，你就去馮府，馮夫人曾和我是閨中好友，她是一個重情義的人，肯定會幫你的?！?/br>
    姨母言辭懇切，把她的后路全部都安排妥當(dāng)，怕她會遺忘，離去前還在一直回頭看。

    明明姨母才是要被流放受苦的那個人，卻是放心不下在京城的她。

    也許姨母看人的眼光當(dāng)真要比娘親好，她選擇的兩個人都不曾辜負(fù)她的期望，一直對她多有照拂，也是因此，她恐怕才能在府中一直平安至此。

    馮夫人的長女后來嫁入皇室，如今成了皇后娘娘。

    或許還有人記得她和皇后娘娘曾是閨中好友，誰又知道，促成這一切的起因是她那位早被流放邊關(guān)的姨母。

    后來，她派人去姨母的下落，卻都得了姨母早在途中病死的消息，靜妃不信，卻是不得不信。

    許是姨母離去那一日的背影讓她印象太過深刻，在宮中第一次見到云姒時，靜妃就產(chǎn)生了恍惚，在看見云姒時，她幾乎一剎那就確認(rèn)了云姒和她姨母有關(guān)。

    直到那時，她再派人順著云姒去查，才查到了姨母真正的下落。

    她曾受姨母恩，也對姨母有愧。

    這些年，她偶爾也會想，如果當(dāng)初她和娘親沒有那么強烈抵觸父親的提議，是不是姨母就會留在京城？

    可她又覺得姨母那般高傲的人，怎么會同意做人妾室？

    在顧府的多年，她的身子早就殘敗，一日比一日差，若非姑母把她接入宮中，也許不久后，她就會步娘親后塵。

    姨母還是猜錯了一件事。

    虎毒不食子，顧昃卻是禽獸不如！

    她也覺得有點可笑，衛(wèi)氏還在時，她初見表哥便覺得表哥好，姑母猜得沒錯，她對表哥的確存了點心意，后來能進(jìn)宮，也是她心甘情愿，只是她這身體，活著都難，莫說是侍寢了。

    曾經(jīng)娘親和姨母的經(jīng)歷似乎在她和云姒身上也要上演。

    只是她不如娘親，云姒卻是和姨母很像。

    她也不會再犯娘親的錯，不論云姒想要得到什么，她都希望云姒能夠得償所愿。

    ……

    秋媛訝然地看了主子一眼，有點不解：

    “奴婢瞧著靜妃娘娘對主子的態(tài)度不似作偽，主子是覺得靜妃娘娘在騙您么？”

    云姒煩躁地抿唇。

    說她絕情也好，說她冷血也罷，她覺得她倒是寧愿靜妃永遠(yuǎn)不要找上她。

    她不想要這么復(fù)雜的身世。

    衛(wèi)氏，犯罪后牽連三族，被流放？

    這個身份，難道對她現(xiàn)在的處境有什么好處么？

    靜妃的確是二品妃位，但她自己在宮中都得倚仗太后娘娘的憐惜，說得難聽點，她只是空有一個名頭，仿佛在宮中借住的客人一般。

    她低聲：“這種事情一查就能知道真相，她沒必要騙我?！?/br>
    須臾，云姒才悶聲：

    “我只是覺得和她牽扯上關(guān)系，對我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秋媛眉眼有些不解：“靜妃身后有太后娘娘做靠山，又不得皇上寵愛，主子和靜妃娘娘聯(lián)盟不是一件好事么？”

    云姒沉默了許久，她垂下眼瞼，低聲說：

    “可我覺得，她能給我?guī)淼模蝗缁噬蠈ξ业囊稽c憐惜來得重要?！?/br>
    一旦談垣初知道她和靜妃的關(guān)系，還會下意識地覺得她處于弱勢么？

    當(dāng)談垣初覺得她只能依靠他時，才會對她生出最多的憐惜，這是她自身的優(yōu)勢，云姒不希望談垣初的這種認(rèn)知被打破。

    說得直白一點——她從來不需要聯(lián)盟。

    秋媛咽聲，她心底有點隱晦的擔(dān)憂，有時候，她覺得主子在某些方面過于執(zhí)拗了一點。

    許久，秋媛才低聲：

    “那靜妃娘娘的提議，主子決定怎么辦？”

    云姒不著痕跡地垂眸，聲音很淡：

    “我習(xí)慣了一個人?！?/br>
    第85章 是舍不得，還是不信他？

    在云姒將靜妃一事按下不提時, 劉氏一事終于爆發(fā)——

    夜色濃郁，淺淡的月色灑滿行宮，在眾人都要準(zhǔn)備入睡時, 行宮中忽然響起一聲慘叫, 打破了行宮內(nèi)的平靜。

    頌雅軒點了燈, 云姒直接被驚醒, 不等秋媛掀開床幔，她直接坐起來，披上外衫的同時蹙眉問：

    “發(fā)生什么事了？”

    秋媛一臉凝重地?fù)u頭：“奴婢不清楚，但奴婢出去看了一眼, 瞧見禁軍都被驚動了。”

    云姒心底咯噔了一聲, 居然驚動了禁軍？

    猛然想起如今行宮是她掌事，云姒立即覺得一陣頭疼，她有點惱聲：

    “沒一日消停的。”

    秋媛沒說話，但心底也是贊同主子這個說法的。

    一路匆忙趕到湖邊, 云姒聽見了宮人壓低的議論和驚恐聲，瞧見了什么, 她當(dāng)即變了臉色，整個人都下意識地偏了偏頭。

    在湖邊躺著一個人。

    她渾身被泡得腫大，面部腫脹, 眼球突出, 嘴唇增大外翻, 整個人都仿佛腫成了一個球形, 有點面目全非, 云姒一眼看過去時, 根本沒認(rèn)出她是誰。

    她全身濕淋淋地躺在地上, 顯然是才從湖中打撈上來。

    云姒見過死人, 也見過淹死的人，但是第一次見死狀這么可怖的人，也不知被湖水泡了多久，才會變成這幅模樣，云姒只瞧了一眼，卻覺得胃中一陣翻涌，她臉色白了白，抬手掩唇，險些當(dāng)場作嘔。

    秋媛立即扶住她，也不敢扭頭看，話音擔(dān)憂：“主子？”

    云姒強忍著心底的不適：

    “我沒事?！?/br>
    話音甫落，云姒忍了又忍，勉強回過神，終于能觀察四周的情景，她隱約聽見了哭聲，立即扭頭順著哭聲看去，待看清一個穿著華麗卻和宮裝明顯不同的婦人時，她陡然皺緊了眉頭。

    這次行宮避暑，來的不止是皇宮中的妃嬪，還有朝中大臣和他們的家眷。

    云姒臉色冷了一點，她縱使沒管過事，但也清楚家丑不可外揚的道理，云姒當(dāng)即出聲：

    “她是誰？”

    秋媛也不認(rèn)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