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才人也沒有要和一個奴才比容貌的意思，聽過就罷了，只是人總是愛美好的人或事，又或者是盧才人剛進(jìn)宮，之前一直被養(yǎng)在府中，沒多少心眼，她朝云姒多看了幾眼，然后道：

    “你日后就在殿內(nèi)伺候?！?/br>
    盧才人進(jìn)宮時是帶了一位婢女進(jìn)宮的，她的位份是可以帶的，但這樣一來，和宜殿就得撤掉一位宮女。

    云姒如實告訴盧才人這件事，盧才人聽完，也沒在意，隨手指了一個宮女，道：

    “就她吧，我剛進(jìn)宮，是得依著規(guī)矩。”

    主子不鬧幺蛾子，當(dāng)奴才的自然舒心。

    云姒露出一個笑，片刻后，她知道了和盧才人一起進(jìn)宮的那位婢女的名字，頌茸，據(jù)說是和才人自幼一同長大的。

    云姒心底了然，這份情誼是旁人是如何都比不得的。

    盧才人不傻，她看得出這些宮人都挺敬重云姒，這才是她讓云姒當(dāng)?shù)顑?nèi)伺候的主要原因，她捧著臉頰，倚在軟塌上，輕輕地松了口氣，才抬眼軟軟地看向云姒，道：

    “云姒，你給我說說這宮內(nèi)的情況吧?！?/br>
    云姒垂眸，她清楚，盧才人不止是想知道宮中的情況，也是想看看她對宮中是否了解，以及她這個人是否得用。

    “主子應(yīng)該知道，這次和主子一起進(jìn)宮的妃嬪有八位，除去蘇美人，便是主子的位份最高，其余六位，主子應(yīng)該比奴婢了解，奴婢就不在主子面前班門弄斧了?！?/br>
    聽到蘇美人的位份比自己高時，盧才人輕輕地哼了一聲，隨后點頭，示意云姒繼續(xù)說。

    “除這次新入宮的妃嬪外，宮中還有十余位主子，其中最尊貴的自然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備受皇上敬重，其次是德妃娘娘，德妃娘娘孕有一子，在宮中慣有溫和之名，奴婢雖沒見過，但聽說德妃娘娘很好說話。”

    “接著是容昭儀娘娘和楊婕妤，近來，昭儀娘娘和楊婕妤便是宮中最得寵的主子，其中昭儀娘娘膝下有一位公主?！?/br>
    這是當(dāng)今膝下唯一的公主，很得圣寵，連帶著昭儀娘娘都是宮中少有的有封號的主子。

    云姒不是每一個人都詳細(xì)地說，只挑了個重點。

    驀然，云姒輕聲道：“聽說楊婕妤和昭儀娘娘有幾分神似。”

    聞言，盧才人倏地抬起頭，眼中閃過若有所思，云姒見狀，輕斂下眸眼。

    第3章 長樂殿

    將秋的夜色帶著點點澀意，拂來些許躁悶，夜幕低垂，晦暗無星，唯獨半空中一輪孤月高高懸掛。

    今夜沒人睡得著，人人都在等御前的消息。

    夜幕漸深，宮墻四角開始點亮蓮燈，御前依舊沒有半點動靜，些許浮躁蔓延開來，今日是新妃入宮的日子，如果沒有意外，皇上必然是要進(jìn)后宮的。

    和宜殿也在等，盧才人剛沐浴過，渾身氤氳著些許熱氣，臉頰透著粉紅，無端添上了抹誘人風(fēng)情，她坐在梳妝臺前，青絲尚未擦拭干凈，就頻頻轉(zhuǎn)頭朝殿外看去，頗有些坐不住的模樣。

    云姒安靜地低垂著頭。

    等得久了，盧才人忍不住癟唇：

    “皇上不會去青玉苑了吧？”

    青玉苑，蘇美人的住處，蘇美人是這次選秀中位份最高的新妃，恰好只有她壓過盧才人一頭，盧才人表面看似沒說什么，但實則心底還是計較住了這一點。

    云姒沒有冒然回話，畢竟，論親近，殿中也不是她和盧才人最親近。

    果然，很快頌茸就回答才人：“主子不要亂說，說不定待會就有消息傳來，今日會是和宜殿侍寢呢！”

    盧才人輕哼了聲，也不知信沒信，但總歸這番話是中聽的。

    又等了一刻鐘，御前還是沒有傳來消息，盧才人卻是再也坐不住了，她從銅鏡上收回視線，轉(zhuǎn)頭看向一邊恭敬垂頭的云姒，盧才人眨了眨眼：

    “云姒，你去打聽打聽消息，怎么還沒有動靜？”

    云姒心底苦笑，打聽帝蹤是大忌，但這一點在選秀時教導(dǎo)嬤嬤都會教過，盧才人一定是知道的，即使如此，盧才人還是派她去打聽消息，便沒有她回絕的余地。

    而且，這宮中少有真不打聽帝蹤的妃嬪。

    云姒彎眸，她生了一雙青黛眉，淺笑時便似柳葉細(xì)彎，格外招人，她也知曉這一點，沒有抬頭，就著低頭的姿勢恭敬道：

    “奴婢這就去?！?/br>
    等她退下去后，殿內(nèi)安靜了片刻。

    盧才人繼續(xù)挑揀梳妝臺上的玉簪，對著銅鏡一一試戴，頌茸卻是有些欲言又止。

    從銅鏡中見到頌茸這幅模樣，盧才人生了納悶：

    “怎么了？”

    頌茸朝殿門看了眼，確定云姒不在，她才低低擔(dān)憂出聲：“主子為何讓云姒在殿內(nèi)伺候？”

    殿內(nèi)還有奴婢伺候，小融子也在殿內(nèi)，聞言，他攥緊了衣袖，不著痕跡地朝盧才人主仆二人看了一眼。

    盧才人不明所以：

    “她生得好看呀。”

    那般如花似玉的美人整日放在眼前，多養(yǎng)眼呀。

    頌茸被噎住片刻，許久，她郁悶道：“但她生得過于好看了，主子就不擔(dān)心嗎？”

    云姒生得這般好看，到時可就不止主子一人看得見了，難道主子就不怕云姒招了皇上的眼嗎？

    頌茸到底還顧及了一點分寸，涉及到皇上，她沒把話全然說出來，但只是話音，也足夠讓人聽明白了。

    盧才人遲疑了一下，很快，她擺了擺手：

    “她在宮中待了這么久，要真有心思，何必等到這個時候？”

    “再說，她的身份擺在那里，皇上要真的能看上她，她也不至于到現(xiàn)在還只是個宮女?！?/br>
    盧才人父親官至二品尚書，哥哥又是皇上面前的新貴，打心底驕傲自己出身，即使無意，言語間自然也透露了些許對宮婢的居高臨下，殿內(nèi)伺候的人都低著頭，安靜地一言不發(fā)，仿佛都是耳聾眼瞎。

    頌茸啞聲，但也有點被說服，最終她還是咽了聲，沒再多勸。

    畢竟主子剛進(jìn)宮，也不適合折騰出太多事情來。

    等主仆二人安靜下來，小融子一直攥緊的衣袖才漸漸松開，他低垂著頭，沒讓任何人看見他的神情。

    ******

    云姒出了和宜殿后，并沒有真的立即去打聽消息。

    笑話，她一個位低言輕的小宮女，上哪兒打聽皇上的蹤跡去？只消在外等等，自然很快就有消息傳來。

    她在外耽誤了一刻鐘左右，便聽說了消息，皇上進(jìn)后宮了。

    但等聽到皇上去了哪個宮殿，云姒不由得苦笑一聲，她輕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回了和宜殿。

    和宜殿中，盧才人早就梳妝妥當(dāng)，見她回來，當(dāng)即問道：

    “怎么樣，有消息了嗎？”

    云姒低頭恭敬：“回主子，皇上往長樂殿去了?！?/br>
    話音甫落，云姒面有擔(dān)憂地朝盧才人看去，仿佛在擔(dān)心盧才人會因此覺得不虞。

    盧才人的確一怔，覺得這個宮殿有點耳熟，半晌才將宮殿和后妃對上號，可不就是剛剛云姒說的那位頗有圣寵的楊婕妤嗎？

    但今日是新妃入宮，皇上怎么偏偏去了楊婕妤的宮殿？

    盧才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好歹不是蘇美人那里，不至于讓她又被蘇美人壓一頭，雖說有點郁悶，但盧才人還算接受良好，情緒低落下來：

    “好，我知道了?！?/br>
    她忙碌了一日，本就是在等侍寢，才一直撐到現(xiàn)在，得知是長樂殿侍寢，她也不再等下去，囫圇用過晚膳，便打發(fā)所有人下去休息了。

    和宜殿的燭燈一熄，整個宮殿都安靜下來。

    云姒輕手輕腳地退出正殿，今日是盧才人第一天進(jìn)宮，頌茸在殿內(nèi)守夜，這也是在告訴宮中人，頌茸才是她身邊的得意人。

    云姒低頭，掩住眸中情緒。

    轉(zhuǎn)身，還未回到廂房，云姒就碰到了小融子，她不解地朝他看去。

    今日小融子機靈，沒在盧才人面前表現(xiàn)出和她相熟的模樣，底下宮人抱成一團，對于主子來說也未必是一件好事，但現(xiàn)在，都這么晚了，小融子找她有什么事？

    小融子低聲把今日殿內(nèi)盧才人主仆二人的對話，一字不漏地都告訴了她，抬頭看了jiejie一眼，抿緊唇，咽下?lián)鷳n。

    云姒輕顫了下眼睫。

    她的身份擺在那里……

    這種話，她入宮后聽了不止一兩遍，只是她很納悶，販夫走卒都可能成為朝中大臣，歷代開國皇帝也很多草芥出身，她出身低微，怎么就不能想要出人頭地了？

    心底再有情緒，這時候云姒也沒有表現(xiàn)出一二，她仿若沒事人道：

    “頌茸是主子的貼心人，她會有這樣想法很正常，主子不是沒說什么嗎?！?/br>
    小融子噤聲。

    她們當(dāng)奴才的都知道，貼身伺候主子的奴才之所以高人一等，就是因為她們的話很容易被主子聽進(jìn)去，影響主子的看法和決斷。

    如今主子的確對jiejie沒什么壞印象，但誰也不知道頌茸再多說幾次，主子會不會就對jiejie產(chǎn)生了隔閡。

    小融子抿唇，低頭掩住眼神晦暗。

    等和小融子分開，回到廂房后，云姒才閉了閉眼，深深呼出一口氣，她不是圣人，自然有情緒，她憋悶地把頭頂?shù)你y簪拔下，輕輕地敲砸在案桌上，以作發(fā)泄，但不敢鬧出太大動靜來。

    廂房中也是有梳妝臺的，銅鏡稍顯模糊，卻也能看清人臉。

    云姒對上銅鏡中女子的杏眸，她輕抬手摸了摸臉頰，銅鏡的人和她做了同樣的動作，明眸皓齒，膚如凝脂，杏眸稍彎便有顧盼生姿的韻味，人人都夸她生得好，也人人都惋惜這張臉生在她身上。

    但云姒不覺得惋惜。

    路都是人走出來的，沒道理她走不出一條屬于她的坦途。

    云姒拍了拍臉頰，很快收斂情緒，準(zhǔn)備休息，明日是新妃入宮的第二日，主子得去坤寧宮請安，她得抓緊時間休息。

    翌日，云姒到正殿時，盧才人還沒醒。

    看了眼時辰，云姒輕聲叫醒盧才人后，得了一句撒嬌般的埋怨，叫人心都跟著化了些去，惹得云姒不由得抬眼，盧才人沒耽誤，很快坐了起來，幾人伺候她洗漱穿衣，待收拾好，盧才人便道：

    “云姒跟著我去請安，頌茸留在殿內(nèi)?！?/br>
    頌茸有點意外，想說什么，但被盧才人一個眼神安撫下來。

    云姒什么都沒說，恭敬地從命。

    主子離開宮殿，殿內(nèi)自然要留一個心腹在，免得有人在她不在時動手腳，盧才人這是謹(jǐn)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