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顧淮對這個任務的感受是否跟他一樣，因為顧淮看起來跟平常也沒什么差別，而且顧淮本來就不是那種會將自己的情緒和心里想法寫在臉上的人，他常常都會覺得想要猜透顧淮大抵是不可能辦到的事。

    就連蘇鈺都說，他們能看到的知道的，都是顧淮愿意展露給他們的部分，至于那些顧淮不愿意展露的部分，無論是誰，用什么手段都不可能碰觸到。

    提爾沒看過顧淮執(zhí)行任務時的模樣，只從別人的口里聽到過，沒什么特別之處，只是比訓練時要更為冷靜，行動也更為迅速，并且因為顧淮是s級能進入oe狀態(tài)的alpha特種兵，令不少的同隊戰(zhàn)友都有點忌憚顧淮。

    第一次共同執(zhí)行任務，提爾莫名的想要親眼見證一下，執(zhí)行任務時的顧淮是不是真的就像眾人口中說的那樣，異于常人的冷靜以及極致的強大。

    當軍機載著十二名特種兵抵達降落點時，天邊已經連黃昏的光都消散殆盡，徹底的昏暗下來。

    連體的醫(yī)院病棟，籠罩在詭異的重霧中，沒有一絲燈光，最底下的一層已經被洪水淹沒，乍看之下像是一只黑暗中被浸泡在死水里的沉默巨獸，透出一股nongnong的不祥與死亡氣息。

    根據情報顯示，精神病院里有病人一百五十三名，其中alpha患者八十二名，omega患者七十一名，另再有醫(yī)護人員五十四名，總共兩百七人。已經是他們被困的第十五天，確定病院內所有人已悉數被感染。

    醫(yī)院共有十七層，這次任務中沒有beta特種兵，考慮到包括身為omega的提爾在內所有人都具備優(yōu)秀的單兵作戰(zhàn)能力，且任務對象并非武裝犯罪分子，因此十二人先各自負責單獨樓層的區(qū)域清除行動，單層結束后前往上層進行確認并于頂層匯合。

    十二名特種兵從醫(yī)院正門蹚水進入一樓大廳，含有大量細菌與病毒的洪水污濁且散發(fā)出陣陣惡臭，然而他們卻都像沒有感覺般前進。

    從訓練開始到正式參與執(zhí)行任務，十二名特種兵每一個人都經歷過比這更為惡劣的環(huán)境，別說是蹚著洪水前進，即便是要他們潛進洪水里，他們都不會有半句廢話。

    進入醫(yī)院后，十二人迅速分開前往各自負責的樓層。

    醫(yī)院供電系統(tǒng)早已毀壞不再運作，每一層連一盞會閃的燈都沒有。

    大概也因為沒有光的緣故，感染者藏匿在尚未被發(fā)現的角落中，并沒有現身。

    滴滴答答的水聲，每一名進入樓層的特種兵所發(fā)出的腳步聲都并不大，戴著夜視鏡以標準持槍姿勢開始樓層搜尋。

    最先響起尖叫聲和槍聲的是三樓，緊接著就像是多米諾骨牌倒下引起連鎖反應般，各個樓層都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地響起了打斗聲。

    一開始尖叫聲剛響起便會被隨之而來的槍聲扼滅，然而隨著時間過去，醫(yī)院里漸漸響起越來越激烈的尖叫聲與打斗聲，槍聲也越發(fā)的密集起來。

    顧淮和提爾負責的分別是第二層和第七層。

    第七層里沒有醫(yī)護人員，幾乎都是被感染的alpha病患，一共十二人，他們分散在第七層不同的病房里，大多都躲在病房的角落或是衛(wèi)生間里，其中有幾人似乎因為治療病變腺體的關系，在很久之前被摘除了一半的腺體，在感染瘟疫之后，這些人的反抗也十分無力。

    因為是連體的病棟，即便只有單獨一層搜尋面積也極廣，提爾以最快的速度結束了這些人的痛苦。

    當提爾清掃完上第八層確認準備跟隊友匯合時，顧淮在耳機里通報了第六層隊友受傷的訊息。

    受傷就意味著感染，提爾沒有想到，竟然這么快就出現這種他認為不可能發(fā)生的情況。

    在耳機里呼叫負責第八層的隊友確認所在方位，提爾猶豫了一下，還是跟顧淮確認提前合流。

    情況比提爾想象的更為嚴重。

    顧淮帶著其他四名隊友出現時，那名受傷的隊友是被另一名特種兵半扛半抱地拖著走的。

    提爾幾乎是一看到他們精神便在原有基礎上更進一步緊繃起來。

    “這間精神病院的情況不對?！鳖櫥创蟛阶叩教釥柮媲?，“不單單是瘟疫那么簡單，包括我那一層在內，從第二層到第六層，沒有找到一個醫(yī)護人員，全都是病患感染者?！?/br>
    提爾背脊僵了一下，平直地說道：“我負責的第七層也沒有醫(yī)護人員，只有alpha患者?！?/br>
    顧淮頓了一下，又道：“我聽到你呼叫了兔子，但沒有回應?！?/br>
    兔子是負責第八層隊友的代號。

    提爾看了一眼受傷的隊友，說道：“他還能戰(zhàn)斗嗎？”

    顧淮搖頭：“他被咬傷了而且左腿骨折，我給他打了緊急阻斷藥，確認無法再進行戰(zhàn)斗?！?/br>
    他在五樓找到受傷隊友的時候，隊友正在被三名感染病患圍困，那三名感染病患不僅力氣極大還一點都不怕痛，被子彈打中也只是發(fā)出更大的嘶吼聲，并沒有停下攻擊行為，其中一名感染病患在被打死前更是瘋狂撕咬特種兵骨折撕裂的傷口。

    心中泛起一點不太好的預感，提爾正要開口說話，耳機里便傳出了兔子斷續(xù)的聲音。

    “……兔子……在第九層……請，請求……支援……重復，兔子請……支……”

    仿佛受到干擾般的訊號，來自隊友的求助呼叫，在一聲無比驚恐的慘叫聲后，徹底歸于死寂。

    第三十二章 這是命令

    第九層，隊友代號野馬。

    第十層，隊友代號獵犬。

    第十一層，隊友代號飛鷹。

    第十二層，隊友代號意蜂。

    第十三層，隊友代號蟒蛇。

    包括兔子在內，以上五層隊友，悉數失聯(lián)。

    而隊長是負責第十三層的蟒蛇，在確認隊長失聯(lián)后，顧淮立刻聯(lián)系了總部，得到了由他暫時接任隊長之責并繼續(xù)任務的指示。

    從第二層到第七層，總共清除感染者四十九名；第八層由提爾進行確認，兔子清除感染者共九名，四名alpha，五名omega；共五十八名感染者被清除，確認尚未發(fā)現醫(yī)護人員蹤跡。

    詭異的情況讓合流的幾人都嗅到了那絲不尋常的氣息，不管這棟病院里發(fā)生了什么事，顯然都已經跟他們最初以為的，只是簡單的清除任務不一樣。

    顧淮和提爾的代號分別是應龍和戰(zhàn)神。

    “留下一個人照看小象，其他人跟我和戰(zhàn)神一起去第九層?！鳖櫥瓷宰鞒烈鞅阕鞒隽酥甘?。

    小象是受傷隊員的代號，以他的情況，即便勉強跟上去，也只會成為負累。他沒有爭辯什么，只是靠墻坐在角落里，有些頹然地說道：“不用留人照看我了，大家都是從下面上來的，既然已經清除干凈，我即便留在第八層也不會有什么危險?，F在的情況，你們上去肯定是人越多越好?！?/br>
    顧淮并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對其他幾人說道：“誰愿意留下來照看小象？”

    除了提爾以外，其他幾人互相看了對方幾眼，最后剛剛把小象扛上來，代號為甲蟲的隊員舉手道：“我留下?！?/br>
    顧淮點點頭，轉身往樓梯口走去：“繼續(xù)任務?！?/br>
    提爾沒有多問地便跟了上去。

    剩下兩名代號為海鷗和袋鼠的隊員雖然有些猶豫，但最后也還是跟上了。

    直到顧淮帶著人消失在樓梯轉角，小象才又說道：“我都說了留我自己一個人沒問題，為什么還要把你留下。”

    甲蟲在他旁邊坐下，仍緊緊抓握住自己的槍，說道：“哪有你想的那么簡單，萬一到時候上面有漏網之魚往下逃，又或是他們需要有人包抄支援，你也沒問題？應龍那是思慮周全以防萬一?！?/br>
    小象被噎了一下，想了想覺得的確是這個理，只好悻悻地說道：“說到底，還是我太菜了，大家都是從下面上來，就我一個人受傷，回去多半要被重新考察。”

    甲蟲也不安慰他，直白道：“確實菜，幾個感染病患就把你搞骨折了，以后還是別跟人說你是特種兵了，丟臉。”

    本來只有自己受傷的事實已經很讓小象受打擊，再讓甲蟲這么一懟，小象整個人都萎了，抱著自己的槍不再說話。

    上到第九層，最先映入四人眼簾的，是地上一大灘的血已經一條長長的被拖拽向昏暗走廊深處的血痕。

    顧淮沒有停頓地打頭踩過那灘血往前走，海鷗和袋鼠互相看了對方一眼，都有點不太愿意殿后。

    打頭陣和殿后往往都是最危險的，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情，畢竟誰都不會想成為第一個犧牲的人。

    提爾側首瞥了他們一眼，讓兩人走在了自己前頭。

    他本來就出個人任務比團隊任務多，這點危險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長長的走廊，他們經過了好幾間病房，病房的門都開著，顧淮作為領頭的人理所當然地負責確認。

    他們一直走到走廊中間的位置，顧淮突然舉手示意停下。

    被烏云遮蔽大半的微弱月光從走廊的窗戶照入，隱隱約約照亮了走廊的地面。

    同時被照亮的，還有地面上的一截斷臂。

    顧淮四人都戴著有紅外探溫功能的四目夜視鏡，在120度的綠色視野范圍下，他們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地上那截斷臂。

    長達十幾秒的寂靜后，袋鼠聲線緊繃地低聲說道：“這應該，是感染患者的手臂吧？”

    他們十二名特種兵都是全副武裝進入病棟的，這截斷臂上干干凈凈連個手套都沒有，怎么想都不可能屬于他們其中一名隊友。

    顧淮沒有說話，他繼續(xù)往前走了一段，看到了前面走廊地上的一條斷腿。

    緊跟在他身后的海鷗倒吸了一口冷氣，他認得那條斷腿上面腳踝處的紋身，他曾經在野馬身上看到過，是野馬在順利完成第一次任務后，偷偷去紋的。

    “這，這是野馬……”海鷗怎么都沒想到隊友竟會被如此殘忍的分體，一瞬間連聲音都在發(fā)抖。

    不是第一次任務更不是第一次見到血腥的場景，但當這種殘酷發(fā)生在自己熟悉的隊友身上時，造成的沖擊是平常的數倍，那種難以言說的恐懼感帶著陰冷的寒氣自心底滋生滲進每一絲骨縫中。

    這種情況下，隊友生還可能性已極低，并且很有可能幾名隊友的武器裝備都被悉數搶奪，換而言之，他們接下來面對的，已不再是手無寸鐵的感染患者。

    顧淮再次接通總部頻道，冷靜地匯報了情況。

    三分鐘后，總部回復：“繼續(xù)執(zhí)行清除計劃?！?/br>
    得到總部的指令，顧淮沒有回頭，直接對身后的兩名隊友說道：“海鷗，袋鼠，現在開始跟我保持一定距離，一旦我犧牲，你們立即撤退?！?/br>
    “那我呢？”在最后方的提爾問道。

    顧淮頓了一下，道：“根據自己判斷行事?！?/br>
    得到回答的提爾在黑暗中笑了一下，沒有再問其他任何問題。

    讓他根據自己判斷行事，不是覺得他不會服從指示，而是百分百相信他能自保并完成任務。

    雖然在他心里，也一點都不相信，顧淮會成為下一個犧牲者。

    四個人都保持著精神高度集中的狀態(tài)，地上有明顯的打斗痕跡，顧淮繼續(xù)帶隊順著地上凌亂拖拽的血痕前行，一直走到走廊盡頭都沒有再看到任何殘肢。

    地上的血痕指向樓梯，并沿著每一級階梯往第十層延伸。

    到了這一刻，每一個人都很清楚是有人在用最極端的方式在引導他們繼續(xù)往上走，而他們明知道前方極有可能是陷阱，也不得不為了完成任務而跟著血痕走。

    到了第十層，再次出現了殘肢，當再一次看到殘肢時，他們已經不知道這是否屬于某一位失聯(lián)的隊友。

    血痕與殘肢的引路，一路誘導他們走過空蕩蕩的第十層、十一層以及十二層，每一層都會出現兩次殘肢，一截斷臂以及一截斷腿。

    當顧淮準備繼續(xù)前往十三層時，海鷗終于忍不住說道：“應龍，我們跟總部請求支援吧？”

    顧淮停下腳步，仍背對著隊友，平直地問道：“現在請求支援，什么時候能到？”

    海鷗也知道現在請求支援是不現實的，只是他也說不出申請撤退的話，一時間僵在原地，既無法回答顧淮也無法說出自己已經被恐懼支配難以保持鎮(zhèn)靜的事實。

    袋鼠雖然沒有說話，但顯然他也跟海鷗一樣，戰(zhàn)斗意識已經十分低下。

    提爾“嘖”了一聲，完全不屑地說道：“這樣就怕了，你倆也別當特種兵了?！?/br>
    “你！”被一個omega這樣諷刺，海鷗登時心頭蹭起一把火來，壓著聲音怒道：“現在這種情況，你難道就不怕？！”

    “怕還當什么特種兵?！碧釥柪湫?，“既然決定要當特種兵，就該做好應對各種情況以及隨時可能送命的心理準備，隨隨便便就覺得害怕，就你這樣的心理素質，我倒想知道你是怎么通過考核的，該不會是走后門吧？”

    “你他媽有種再說一遍？！”海鷗回身就要伸手去拽提爾領口，卻被提爾輕易避開，他想要動手卻被袋鼠拉住，只能咬牙道：“我看走后門的分明是你！不就是一個沒爹沒娘的人造實驗體，囂張個屁？！我看你就是用你omega的后門來走后門進的特種部隊吧！”

    這么多年來，提爾從來都只奉行一個原則，那就是但凡能動手解決的他絕不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