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民一蹦五尺，還如明縣撈著人偶的漁夫。

    諸人不敢掉以輕心，派了一隊人馬前去，要將骨頭也帶回來，奈何去了之后看見些野獸腳印，水里四分五裂，只剩些許臂骨指節(jié)被一團魚圍著。

    黃承望鞭尸泄恨不能成，請?zhí)笾迹瑢⒛侨祟^掛在了京東城門上。

    恰國公江府，掛了白燈，說是江二少爺……舊疾復來，不治。

    他命不久，剛好可以換個明面上的太平。山谷里夜風呼嘯，他牢牢抓著兩塊石頭，給死了許久的薛弋寒帶話：

    “大哥來接過我了，他和幼時好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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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07章 常

    她躺在一處蘆葦里，腳下流水夜來朝走，頭上浮云日開暮合。有誰過路，分明有誰看見了她。

    但說的是“別多事，把她拖進去草里就行，帶回去還了得？”

    過了兩天丟了個饅頭進來，又聽見說人說“新帝登基了?！?/br>
    又過兩天，人歡喜閑話“朝廷發(fā)錢了。”“有糧米領(lǐng)?！薄安怀槎×?。”突而驚叫一聲“啊呀，這人要死了，咱們昨兒丟的饅頭沒吃?！?/br>
    “我就說不要拿來，也就是咱們這還能吃上?！?/br>
    這是過了多久啊，她躺在那，嘴里有兩根帶泥的蘆葦根，嚼著嚼著再不愿意嚼。

    李敬思李敬思……他居然真能如此，霍云婉……是不是還要再來一次，再來一次……

    躡手躡腳的聲響，有姑娘家道：“你等會，我把饅頭撿回來，洗洗還能給狗。”

    另人催她：“你快點誒，莫耽誤去王嬸母家抓兔子，我前兒去看了，一窩子白的跟雪樣，可好玩了。”

    那女聲盡在咫尺問：“有幾只啊，我也讓阿娘討兩只來?！?/br>
    “那你快點……”話音未落，地上死尸忽而暴起，將身側(cè)姑娘整個按到了泥里，另一個尖叫“有鬼”，轉(zhuǎn)身跑開了去。

    “怎么會有白色的兔子，怎么會有白色的兔子？”她按住了底下人的脖頸：“你騙我，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說話間將人往泥里按了又按，而后竭力，再次倒了下去。

    那女子驚恐萬狀，爬起要跑，卻聞地上“尸體”哀哀在哭，嘶啞在喊“白色……白色……怎么會有雪一樣的兔子?！?/br>
    她復躲在蘆葦后，低低聲問：“伱……你……是不是沒死……”

    “怎么會，怎么會有白色的兔子呢？”

    “兔子都是白色的啊，咱們養(yǎng)的兔子都是白色?！?/br>
    她進到兩步，試探著要扶薛凌，道：“我……我來……”

    薛凌猛地坐起，抓住她搖頭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帶我去，你帶我去?！?/br>
    她環(huán)顧四周，抓了那個饅頭往嘴里，三五口咽罷，死握著那女子道：“你帶我去看看，你帶我去看，我沒見過，我沒見過。”

    女子猶豫不敢，外頭再傳嘲雜人聲，原先前跑開那女子去喊了人來，手執(zhí)鋤頭鐮刀，才看見是個半死不活枯骨在這。

    “我……我隨父親走親，遇著歹人，落了水。”她身上麻衣早成枯黃，很像窮苦人家出來的小姑娘。

    脫掉的衣衫漂往了別處，京中人命并沒追到這來，通緝的告示也說抓男的，沒人懷疑她。

    問過兩句，來了個壯年漢子將她背回了屋里，洗凈身上泥，才看到身上傷口已生了蟲，尋常人早該死了。

    發(fā)現(xiàn)她的那個姑娘叫秋紅，十五六年齡，又拿了個灰黃饅頭來道：“不然，你先吃點？我看你……”跟個骷髏沒區(qū)別。

    她興興念叨：“你吃吧，聽官爺說，咱們這不抽丁了，哎呀?！?/br>
    “怎么會有白色的兔子？”

    “兔子都是白色的啊?！?/br>
    薛凌倚在床上，許久淚眼道：“你騙我……”

    秋紅蹦跳著站起道：“我騙你做什么，王嬸母養(yǎng)了大半輩子兔子，咱們這賣好些呢?！?/br>
    “你騙我……你敢騙我”她翻身要起，卻再無力氣，栽倒在地，砸的“哐當”一聲。

    秋紅失色，忙喊“哎呀，哎呀，你要死了?！?/br>
    門外一中年婦女闖進來道：“這是怎么了，怎么了，我的天?！彼焓掷峙卵α柽@樣子，能給拉散架了。

    她縮著爬起，往墻角挪，念叨問：“怎么會有白色的兔子呢?！?/br>
    秋紅看著自己娘親道：“她……她要兔子?！?/br>
    婦女咂舌道：“這要什么兔子。”

    她好像抓著了救命稻草，希冀看與那中年婦女，問：“怎么會有白色的兔子，原子上怎么會有白兔子?！?/br>
    她怕這婦人聽不懂，揮手比劃：“只有灰的，我只見過灰的，怎么會有白兔子，白兔子這種祥瑞，怎么會在你這等賤民手里?！?/br>
    “哦哦哦哦”婦人頓時著急，還以為她是官家追責，連連："是是是，白兔子，咱們養(yǎng)的就是白兔子，你那說的是野兔子。

    野兔子……野兔子，眼睛是黑的，咱們養(yǎng)的是紅的，紅兔子就是白兔子，哎呀，你說你……那個野兔子才沒白兔子……

    不是，你可別誤會，不是我們藏寶貝，只有眼睛是黑色的白兔子才少見，才是祥瑞，咱們這不是啊，不是……"

    她頓手，散了滿身戾氣，乖順臥在角落里，當年兔子究竟是什么顏色的眼睛，她根本沒看過。

    怎么會，這如許年，都想去抓回來，真是荒唐至廝。

    秋紅遞了饅頭：“你吃不吃？”

    “吃?！彼恿耸?。

    在許多天后問：“你叫秋紅。”

    人生無處不花紅，何必執(zhí)著舊時春。官員跑馬又繞著村莊在傳什么話，大赦天下，除徭免役，宮里頭幾人在爭，國庫早空，不收稅，很快就沒人辦事了。

    西北捷報，只是先前布防，打了個出其不意，要是胡人再攻，只怕糧米要供不上。

    永樂公主偏著臉問李敬思：“帝后情深，皇兄死了這么久，霍云婉怎么還不跟著去?！?/br>
    永盛里喊聲震天，蓋過含焉怯怯嗚咽，哭過一陣，好像沒人聽，就算了。

    她抱著兩只雪一樣的兔子，跪在人群中間，看馬蹄帶著泥從眼前過，“萬歲萬歲萬萬歲”喊得格外臣服。

    神奇卓異非至人，至人只是……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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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08章 結(jié)

    我在這與她告別。

    結(jié)尾該再細膩一些，

    但是我情緒崩了

    沒有多余的話說。

    很不好意思，

    此時的平城沒下雪。

    但是以后的每一年

    平城都會下雪。

    她放下了那個饅頭

    抓到了兩只兔子

    她洗干凈了過去

    走出了那年春夜。

    她和她厭惡的每個人每件事

    徹底割裂

    她此前死在水里

    她此后活在原野。

    她好普通，她與蕓蕓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