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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雄兔眼迷離在線閱讀 - 雄兔眼迷離 第487節(jié)

雄兔眼迷離 第487節(jié)

    斬衰這種東西,是不好找,尋常人家有亡人,能備一副薄棺就算不錯(cuò)了,豈能擺出斬衰的譜兒來,下葬當(dāng)日有專用的喪衣估計(jì)都算富裕家。

    只是這地方早就沒人居住,也許如魯文安所言,寧城百姓都十室九空,上哪去找賣喪衣的來。

    他哄著薛凌:“不然,我們?nèi)e的地方看看再回來?!?/br>
    她偏臉,倔強(qiáng)道:“無妨,他不是我父親,有就有,沒有算了?!痹捖溆秩滩蛔』乜粗﹃裕а赖溃?你不要跟著我,你回京去,現(xiàn)在就回去。

    回去替我把江府一干人等全部切成十七八段,別讓我再看見他們。"

    要不是當(dāng)天晚上撞見了江玉璃穿斬衰,她怎么也不會想起這狗屁破爛來。要不是江閎那老不死沒挑個(gè)好時(shí)候死,江玉璃也不會在這個(gè)時(shí)候穿斬衰。要是江玉楓穿這等衣裳,她多不過當(dāng)個(gè)笑話看,斷不會耿耿于懷。

    她若沒有耿耿于懷,魯文安就不會知道這種爛事,他就不會以為這種爛事可以把自己困在這三五載。

    她催薛暝:“你現(xiàn)在就走,連夜回京去找李敬思,就說我說的,我如果回京看到江府還在,我就……”

    她愈說愈急,愈說愈狠,愈說愈抖:“我就……我就……”

    她就,她就不與江閎明里暗里爭那紫帶金配,她就好好的與江府從長計(jì)議,她就算了,她早早的算了。

    一陣馬蹄響打斷后話,薛暝忍住自己想抱她的手,轉(zhuǎn)臉往門里看去,原是霍知和幾個(gè)胡人去了又回。

    薛凌還在咬牙想她要如何,她要如何弄死江玉楓全家才能消心頭之恨?;糁搅烁跋埋R,不明所以,朝著薛暝微微躬身,輕道:“這是怎么了?!?/br>
    薛凌亦沒絲毫反應(yīng),薛暝上前將霍知拉開些,說了魯文安墜樓,道:“你先去吧,后事如何,要看她定奪。”

    霍知心驚,未料得這個(gè)安魚如此舉動,然又覺莫名,一死就能將人留下來,是不是有些……樂觀了。前日見安魚也是戎馬半生,該看透了人情世故才對,還以為斷了手臂后好歹落個(gè)頤養(yǎng)天年。

    知天命,不認(rèn)天命,蠢的很。

    他無意催薛凌,只拓跋銑見薛凌遲遲未去,交代了幾個(gè)人回來看,無可奈何跟了回來。

    聽薛暝這么說,一時(shí)半會不好催,先與那幾個(gè)胡人解釋了情況??上Ш藢ι乐虏⒉豢粗?,更不知什么斬衰不斬衰,當(dāng)下只讓霍知趕緊催薛凌起身走。

    霍知無法,輕聲與薛暝解釋了些。薛凌回過頭來,點(diǎn)了點(diǎn)那幾個(gè)胡人,與霍知笑道:“你看我現(xiàn)在殺了這蠢狗,他們追的上我嗎?”

    霍知才看到她臉色緋緋,雙眼澄紅,笑的比哭可怖。

    他知薛凌近旁還有幾個(gè)影衛(wèi)跟著,真要打起來,這幾個(gè)胡人未必是對手,真如她所言,殺人之后,一溜煙兒跑了,拓跋銑當(dāng)真是追不上。

    只是寧城那頭,再無搭話的余地了,何況自己的把兄弟霍曉還扣在胡人馬匹里。

    他忙勸薛凌道:“在下深感姑娘傷懷,安大人性情中人,一時(shí)……”

    薛凌打斷道:“他姓魯?!?/br>
    霍知愣了片刻,才理清個(gè)中緣由,就說他媽的尋常故人不至于此,嘴上說的父女情分,不就是話好聽些,卻沒想這人是個(gè)姓魯?shù)摹?/br>
    她作矯飾時(shí),用的是魯姓。

    霍知也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與那幾個(gè)胡人說了事由,胡人嘰里呱啦一陣,想是要強(qiáng)迫薛凌走?;糁槐安豢旱溃骸把媚锷硎?,王上是知道的,咱們寥寥數(shù)人過來,只是相請,斷無相脅之一,何必壞了王上與她情分。”

    這話仍是胡語,薛凌聽不明白,只看見胡人相視數(shù)眼,與霍知再次商量后,霍知與薛凌道:“既如此,姑娘且稍歇,拓跋王那頭,在下會一力擔(dān)承?!?/br>
    他拱手作禮,正色道:"姑娘,是聞子夏曾問圣人‘凡喪,小功已上,虞祔練祥之祭,皆沐浴,于三年之喪,子則盡其情矣?!?/br>
    而圣人回曰‘豈徒祭而已哉,三年之喪,身有瘍則浴,首有瘡則沐,病則飲酒食rou,毀瘠而病,君子不為也’

    在下諸人都在前方等姑娘,還望姑娘早日盡其情,勿毀瘠而病。"

    話落往薛凌面前湊近,蹲下來輕聲道:“那半枚象藏,在下給出去了,可那小王爺不信在下,還請姑娘早些過去?!?/br>
    說完方緩緩起身,回頭招呼幾個(gè)胡人原路回了去。

    此處復(fù)唯余二人,薛凌擺手,道:“算了……算了,伱……你還是不要回京……我自己會回去?!?/br>
    她似撐地抬身要起,卻不知如何手上沒力,又跌了回去。薛暝忙蹲身要扶,薛凌仍是擺手,道:“算了,算了,你去幫我看看。”近乎哀求:“幫我看看,何處有,行馬去,我在此處等你?!?/br>
    薛暝為難站著未動,她指了指馬,嘶啞道:“現(xiàn)在去,現(xiàn)在去。”

    薛暝長出一口氣,冷靜道:“你在此處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彼霟o非生麻,尋常人家破衣總能切兩件來,只要看著有煙火處,去討幾寸便是。

    話落隨即牽了馬,卻不想此地荒蕪多年,本就人影難尋,而今起了戰(zhàn)事,再往南處些貧民也逃難逃的七七八八。

    他也不敢往寧城向去,怕趕上了胡人兵馬要被扣住,只能往東走,跑了三四個(gè)時(shí)辰才見著一縷炊煙,上前問,獵戶回說是“從來沒聽說過啥喪服,麻衣是有,只是干活兒的,都是短衫子,家里婦人沒縫過長的,去年曬的麻布倒還有些,就是糙的很?!?/br>
    拿出來一看,不是喪事需要的白色,貧家無漂染,是生麻最原始的草灰色,薛暝顧不上挑揀,丟下銀子抱了兩匹急往回趕。薛凌還在原處,小小一團(tuán),屈膝坐著,和門口風(fēng)沙融為一色。

    早間來時(shí),太陽在東尚紅,這會已在西天半掛,薛暝上前下馬,輕道:“只尋了一些布?!?/br>
    她掙扎著起身,仍是搖晃一陣才站穩(wěn),臉上淚痕已干透,好像連哀戚都不復(fù)存,漠然接過薛暝手間東西,抽出一匹來隨意往身上繞了,拿著剩下的直往魯文安葬處去。

    薛暝怕她嫌墳塋粗糙,且追著解釋道:“遠(yuǎn)了不好,我看這里……”

    薛凌打斷道:“這里也好。”她聞著四周有腐爛腥臭,這半月大大小小不知死了多少人,也不知丟去了哪。白日里太陽曬著草木味濃,晚間天一陰,風(fēng)來俱是死氣。

    “有火嗎?”她伸手問。

    薛暝忙取出個(gè)火折子給她,薛凌呼吸要跪,又繞了幾步才屈膝,吹燃了火折子要往帶回來的那幾匹麻布上湊。

    薛暝道:“不若往正面來?!彼噶酥改_底下,提醒薛凌跪錯(cuò)了方位,跪到魯文安身后去了,解釋道:“我想,他定是想日夜看著此城,所以……”

    薛凌頓了頓,起身道:“你說的有道理,挺好的。”又轉(zhuǎn)回來,重新跪下道:“是我想岔了,人死不都是頭朝北么,早知該往南門去,免得他成了個(gè)倒坐菩薩?!?/br>
    她早間只瞧得大致方位,并沒看見薛暝如何埋,這會也是憑新土確定的地方。

    薛暝局促,他也沒給人下過葬,如何還有頭朝哪邊的說法,倒坐菩薩……倒坐菩薩是反了方位。

    他慌張解釋:“這……我……我不知,不然……”

    薛凌心灰意冷,嘲道:“也許是我記錯(cuò)了,北首,三代之達(dá)禮也,無妨,反正棺材都沒一副,倒也不必糾結(jié)這個(gè)。”她將手中麻布片片點(diǎn)燃,覆在墳前。

    許久后道:“你看,我先燒在這,我行喪禮,等我殺了魏塱,我就回來,必定穿著守你十年八年。”

    她顫手去攏黃土,想將墳塋再壘高些,越攏越快,反那墳頭怎么都壘不起來。

    薛瞑按住她手,看指尖處全是血。她自涕泗橫流,仍咬著牙道:“我很快就會殺了他,我很快可以再來,很快?!?/br>
    菩薩因何倒坐?他說,眾生不肯回頭啊。

    他的小崽子,怎么也不肯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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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0章 常

    她抽出手,伏在地上,昏昏暮色里切齒過往,后悔許多時(shí)候沒換條道兒,好像差之一厘,就能錯(cuò)開今日。

    然后在這,無比執(zhí)著的把今日……再變成明日錯(cuò)不開的過往。

    薛暝又候得片刻,夕陽退盡,云翳已見星光,他看了看墳頭灰燼,心中暗道:既然她要走,不如你早些放她走。

    想罷取了水囊給薛凌,道:“咱們要走,就走吧?!闭f不上是不是幻覺,他隱約聽見有狼嚎。倒是知道原子上有狼,只是這種畜生,按理說不敢靠近人聚集的地方,在胡人帳子里幾天,從來沒聽到過。

    薛凌接過水囊,往土丘前倒了一些,空洞問:“我要走嗎?”

    薛暝忙跟著跪下,道:“那我們不走了?”好像回去也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他總是分不清她要去哪,但這位魯伯伯不惜一死都希望她別走,那別走未嘗不好。

    一瞬有南山田園過眼,這日子不太平,但肯定有個(gè)地方能安頓,好好的,閑下來。

    養(yǎng)只壑園那樣的貓兒,他看她喜歡的不得了,特意打聽了是什么樣的貓崽兒才能長成這樣。

    薛暝急道:“此處無人,我們快點(diǎn)走,他們追不上的?!?/br>
    薛凌將水囊遞給他,薛暝緘口,拿著水囊垂眼道:“你……總要吃點(diǎn)東西……啊……”他臉上濺了些什么,下意識一顫,看見恩怨將薛凌左手釘穿在地面上。

    沒等他反應(yīng),薛凌隨手將劍收回袖里,起身揚(yáng)手道:“你看,我說了,我很快就會回來,到時(shí)候賠給你,一定賠給你?!?/br>
    說罷轉(zhuǎn)身往拴馬處去,薛暝看地上鮮血,忙追上去替她粗粗纏了幾道。這一路無話,深夜才趕到寧城處,拓跋銑看見她手上暗紅布條,只嫌她來的晚了些,沒瞧著熱鬧。

    道是“怎么那姓孟的,跑著跑著,轉(zhuǎn)向了,要去追吧,又不知他往何處,不追吧,你們漢話怎么說,煮熟的鴨子飛了?!?/br>
    他問薛凌:“伱說,他去哪了,怎么不往寧城來?!?/br>
    薛凌道:“我又不是他肚子蛔蟲,我怎么知道他去哪,我若是知道走的是他……”

    這法子好像不錯(cuò),她笑笑道:“我早知道走的是他,該將一干人等殺干凈,無人領(lǐng)兵,他不走也得走了?!?/br>
    孟行沒往寧城,初聽小有奇怪,轉(zhuǎn)念便想到,定是魯文安將地圖給了孟行等人,是魯文安不不想看著平城兵馬死,所以他非要自己死在那。

    霍知所為被輕松隱去,薛凌話里他他他他的有數(shù)個(gè),不仔細(xì)點(diǎn)根本分不清誰是誰,拓跋銑打量她數(shù)眼,道:“你這是怎么了,來的晚不說,人也給跟要死了一樣。”他頗著急:“你可千萬別死啊,至少別死在沈元州前頭。”

    又道:“平城數(shù)千兵馬無路可去,沈元州尚且不肯開門,你要如何進(jìn)去?!?/br>
    薛凌怏怏:“怎么就無路可去,他們不是去了別的地方嗎?!?/br>
    拓跋銑看她全無半點(diǎn)活泛,說也說不出個(gè)結(jié)果來,總而自己是順當(dāng)?shù)搅诉@,不需要爭別的了。能伏那幾千來,博個(gè)砍頭的快感,沒伏到,也算不得大損失。

    他催薛凌:“算了,既然都到了這,咱們就此分道兒?你底下的人,我都放了,本王攻城,你去殺了沈元州,如何?!?/br>
    薛凌揚(yáng)起左手,道:“你沒看見嗎?我死了父親。”她垂首,笑道:“斬衰,三日不食。有什么事,過后再說,你放他們先走,看看如何進(jìn)城。”

    說罷轉(zhuǎn)身要往外,胡人扎營處離鳥不渡尚有距離,估計(jì)拓跋銑也是怕沈元州從別處伏了兵馬,貿(mào)然撞上去,難說慘敗,至少挫了銳氣,不如等天命之后,一股作氣沖過去。

    何況攻城之說有先陣中陣后陣,鳥不渡離平城太近,盡數(shù)駐扎在那,一旦沈元州遣兵偷襲,則后退無路。

    現(xiàn)狀瞧來,拓跋銑要以先陣往寧城去,余下人馬,估計(jì)很長一段時(shí)間要駐此處。

    她看東西都開始模糊,忙不迭邁腳,想找個(gè)空地,橫豎左右都是胡人營帳,東倒西歪全然不是舊時(shí)歸路,真是怪了,這不是寧城外頭么。

    拓跋銑追了她兩步,戒備道:“本王還真不敢留你一人在這,要走你們一起走,要留,就都留下,我倒是好奇,你留在這做什么?!?/br>
    薛凌輕搖了搖腦袋,道:“我乏的緊,先找個(gè)地方歇歇,不是我想留在這,是你……你擋著我回去的路了?!?/br>
    薛暝上前扶了她一把,指著一個(gè)空帳道:“在那。”他以為薛凌是在找地方歇息。

    薛凌醒了醒神,未作聲,步履漂浮進(jìn)了去,尋著簡易鋪就的床榻,合眼直睡到第二日天光,左手處疼痛鉆心方醒。

    薛暝瞧她醒了,拿水上前,只說是胡人先陣已經(jīng)點(diǎn)兵往寧城去,剩下不知多少仍在此處扎營,他不熟兵家,看不透拓跋銑意欲如何。

    此舉和薛凌昨夜所想一致,她擺了擺手,輕道:“無妨,無妨?!庇謫枺骸盎糁?。”

    薛暝道:“早間來過,我說你昨夜未歇,讓他晚些再來。”又勸薛凌先喝些水,桌上備了粥米。

    她仍是搖了搖頭,只道喊“霍知過來”。薛暝無奈,出門將人尋了來,問過后才知,昨日平城兵馬撤離后,只往寧城向跑了不足百里,隨即轉(zhuǎn)道往西南向去了。

    拓跋銑毫無準(zhǔn)備,領(lǐng)著幾個(gè)打頭的胡人一起追了一陣,無功而返,笑與底下人說漢人望風(fēng)而逃,神佑鮮卑。

    這一來一回,沒顧上石亓,霍知等人與那倒霉鬼一般,都是被圈養(yǎng)著的貴重畜生,本隔得不遠(yuǎn),尋著機(jī)會,馬動了兩步,半枚象藏就塞到了石亓手里。

    然他雖看到這些人是與薛凌一道兒,卻并不信任,且接近已是不易,再要搭話講清楚更難?;糁徽f得一句“拿穩(wěn),她會找你”,別的再也沒有了。

    至于說與薛凌的“小王爺不信在下”,自是為了誆騙薛凌,讓她早點(diǎn)從那堆土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