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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雄兔眼迷離在線閱讀 - 雄兔眼迷離 第459節(jié)

雄兔眼迷離 第459節(jié)

    紙團(tuán)打開,上頭是個江字。她有些泄氣,仰在椅子上道:“行吧,就……就這家,晚間過去?!?/br>
    薛暝瞧她面上不耐,實(shí)則頗有活潑,應(yīng)是心緒不錯,試探著拿了另倆來邊拆邊輕聲問:“晚間就要去了么,可要多些人在外候著,剛白先生還說李大人處已妥當(dāng)了,隨時去得,只喚底下人備馬車即可?!彼胗浿蛉昭α枵f不讓一起進(jìn)門,便沒提要跟著。

    再看手上紙團(tuán)拆開,是個“李”字,又拆來,是個“蘇”。因薛凌說過要走些人家,“李”字一瞧即明是李敬思處,那個“蘇”字倒是想了一想,當(dāng)是蘇遠(yuǎn)蘅蘇府。

    薛凌仰面自吹著鬢角兩絲碎發(fā),含糊道:“早去晚去,都是個去,今日去便今日去,這來來往往又見不得光,只能撿天黑了去,咱也沒幾個天黑了?!?/br>
    話到此處,她又活躍了些,彈身坐直,眉眼彎彎與薛暝道:“咱們初六走吧,最遲初七?!?/br>
    薛暝輕聲答“嗯”,薛凌招手示意他附耳過去,待湊近后,輕問:“東西收好了嗎?!?/br>
    薛暝耳邊一熱,腳下退了一步,垂頭道:“都好?!彼α鑶柕氖潜?。

    薛凌起身拍了拍手,道:“那就行,明日我與含焉往臨江仙吃茶,你把那倆狗支開點(diǎn),別聽見咱們說話就行?!闭f罷離了桌旁,自去尋了別的樂子。

    薛暝站在原地,緩緩將手中紙團(tuán)收緊,又將桌上一應(yīng)雜亂處理妥當(dāng)。日掛中天,院里貓翻身晾著肚皮,融化了似的成了綠蔭處一灘。

    五月風(fēng)光,存善堂里石榴花開了滿滿一墻,灼灼火色,似乎要將墻燒穿。

    晡時將盡,又見天色轉(zhuǎn)暗,有風(fēng)雨欲來。薛凌與含焉閑敲著棋子,薛暝問了兩三回,可是真的要去。

    薛凌連連應(yīng)聲,晚膳用罷,一素凈馬車晃悠悠轉(zhuǎn)到了江府門口。彼時晝長,半道上夜色還未全,碰著了三四波巡邏的御衛(wèi)。雖沒為難之處,走走停停也是個煩心事。

    聽得吱吖一聲又停,薛凌火氣“呼啦”一聲撩了簾子,抬眼才見外頭已是院墻朱門,寬約六七尺,右貼微波流遠(yuǎn),左書清淼徐來,門楣掛著“空明”二字。

    都是水,約莫是江府偏門。還沒問,一紙油傘蓋住視線,薛暝輕聲道是“落雨了,已遣了人去叫門,不知等多久,還是先撐著些。”說著話伸手替薛凌攬住了簾子。

    薛凌并未聽見雨聲,下了馬車抬頭,亦只覺頭頂飄著些濕氣,瞧不見雨點(diǎn)。推了傘道:“怎么走到這來了?!彼鶃斫畱T了,居然都沒進(jìn)過此門,也不知底下怎么尋的路。

    薛暝又將傘往薛凌頭頂移了移,輕聲解釋著緣由,不外乎就是避人耳目穩(wěn)妥點(diǎn)。說著話,門從里面應(yīng)聲而開,迎出來的人居然是江玉楓貼身小廝弓匕。

    薛凌屬實(shí)全無準(zhǔn)備,全沒料得上來就是神仙打架,想著自個兒都沒露面,怎么底下人就能請出個大佛來,愕然偏頭瞧與薛暝,才想起,自己與薛暝相比,分明薛暝才是江府老熟人。

    她壓下吃驚,扯出個笑意轉(zhuǎn)回面與弓匕,干巴巴道:“我來與你家小公子取點(diǎn)東西,不干旁人事?!?/br>
    說完猶干笑了兩聲,反讓弓匕生了糊涂,以前少見這人局促。然聽聞薛凌是來尋薛璃,又稍放心些。正要答話,薛凌一指身后眾人道:“走走走,我去拿就行,他們在這等,速去速回,晚了耽誤你我三更半夜?!?/br>
    弓匕看了眼薛暝,笑笑與薛凌道:“薛姑娘別來無恙,風(fēng)姿更甚從前。”

    薛凌抖了抖袖沿,攬著手往里,不忘對身后交代道:“就在此處等我,至多一個時辰。”

    薛暝回望弓匕,眼底威脅意味不言自明。二人無話,弓匕轉(zhuǎn)身追了薛凌往里,直過了兩個回廊,才聽得弓匕道:“今夜過來,是什么意思?!?/br>
    薛凌站定垂手,回頭笑道:“如何,我來不得?要你管?”

    說罷輕蔑嗤得一聲,復(fù)轉(zhuǎn)回頭繼續(xù)往前走。這門雖不熟,進(jìn)到里頭無外乎左右,多走兩步便到熟地了。

    弓匕原地啞然片刻,壓著心頭怒氣小跑追了兩部,還是恭敬語氣道:“姑娘許久不來,怕是路生,還是隨小人來吧?!?/br>
    薛凌沒作打理,人倒老實(shí)跟著走,橫橫豎豎的看不清,幾個轉(zhuǎn)角居然到了江玉楓居處院子。弓匕要進(jìn),薛凌站在門口,垂著手冷聲道:“我來尋薛璃,你把我?guī)У竭@破地做什么?!?/br>
    弓匕頷首,笑道:“時辰還早,親兄弟免不得日常家事,小公爺在公爺書房里呢。”

    薛凌笑意愈冷,終未發(fā)作,一撩裙角踩了門檻,此處已是往來慣了,再不用弓匕帶路。她走路向來腳步甚快,幾個喘息功夫,就到了江玉楓書房門口。

    外門虛掩著,里頭燈火闌珊聽不見聲響。弓匕緊追慢追,想躍起又覺失態(tài),一路跟過來居然有些大喘氣。

    站定了要替薛凌推門,才伸手,眼看薛凌抬腳,登時整個人倚了上去,順勢將門撞向一旁,雖未撞出聲響,卻免不了一聲尖利“吱吖”。

    這么大動靜,仍沒人迎出來,唯弓匕站直身喊“請”。薛凌進(jìn)里到里頭,過外屋屏風(fēng),便是往來她喝茶的地方,江玉楓懨懨坐著靠在椅背上,手里一卷書拿著未放,眼皮子都沒抬。

    若非以前熟識,知道是個真人坐在那,不然倒要以為,是個木雕擺著。

    薛凌見他并無會面的意思,求之不得,大聲沖著身后弓匕問:“人呢?!蹦抗鈪s是在江玉楓身上停留了稍許。

    這幾日多雨,雖不燥熱,然早過了寒日,她只穿的薄薄兩層單一,江玉楓坐那,全身上下裹的嚴(yán)實(shí),腿上還多蓋了張褥子,暗暗燈火下看著約莫是什么毛皮。

    她不屑于掩飾情緒,冷哼了一聲催弓匕找人,江玉楓書緩緩翻過一頁,仍是不聞外屋。弓匕復(fù)垂著身說薛璃在里屋,薛凌且自進(jìn)去便是。

    這話囫圇古怪,薛凌生疑,手在腕間無聲旋了一圈,有心想說點(diǎn)話語威脅,話到嘴邊也覺犯不著。江玉楓是個聰明說,不說也知道,說了也無用。

    如此便罷,垂了手往里,只暗自思量平白無故,薛璃呆在這蠢狗最里屋做的什么,莫名奇妙。

    再過木簾,她到底戒心江府,未立時進(jìn)去,先探頭往里瞧了一瞧。確然是有人坐在里頭,看背影是薛璃摸樣。不尋常之處,是那人坐在個席地蒲團(tuán)上。

    她愈謹(jǐn)慎,尋思不好喊薛璃名字,干脆沖著外頭張揚(yáng)喊了聲“江玉楓”。里頭人便瞬時轉(zhuǎn)過頭來,是薛璃無疑,連個偽飾都沒有,頂著一張和她多有相似的臉。

    認(rèn)出是薛凌,薛璃起身緩緩走了兩步,隔著約半丈遠(yuǎn)問:“你怎么來了。”話間疏離不滿,說完臉也轉(zhuǎn)向一旁。

    本也沒指望他有個好相與,但既是薛璃在此,薛凌心下稍穩(wěn),想這蠢貨該不至于和別人合謀來娶自己性命,到底江府還一竿子人等活頭,江玉楓也沒那膽兒一起埋。

    薛凌上前兩步,張嘴欲道“只是來取個東西”,話沒出口,離的近了赫然瞧見薛璃身上衣衫一股子寒酸樣,慘白里透著暗黃,衣角袖沿絲絲縷縷發(fā)毛,像是蹩腳衣娘連個縫邊功夫都沒做。

    她破爛東西用過不少,這等粗糙東西也沒見過幾回,尚不如尋常人家針腳。第一反應(yīng)是莫不然江府不要臉到了這等地步,在吃喝上虧待薛璃。

    又看薛璃比往日消瘦許多,恨恨轉(zhuǎn)了半要喊江玉楓那蠢狗過來問個究竟,眼角余光瞥見墻上木格力掛了副不大不小的江閎畫像。

    她忽而記起什么,再打量薛璃片刻,不可置信道:“你給江閎那老不死,服喪斬衰?”

    她“哈”了兩聲,絞盡腦汁才回憶起稍許儀禮篇章。喪服,斬衰裳,苴絰杖,絞帶,冠繩纓,菅屨者。諸侯為天子,君,父為長子,為人后者。妻為夫,妾為君,女子子在室為父,布總,箭笄,髽,衰,三年。

    說的簡單些,無特殊者,則臣為君,子為父,婦為夫,當(dāng)守節(jié)持孝三年,穿麻衣,著管屨,怎么難熬怎么來。

    圣人一張嘴,世人熬斷腰,書上是讀過這么個禮,然從未見誰真正行過,不外乎在平日多些忌諱,不娶不嫁不慶便是了。

    話落她自個人沒忍住笑出聲,拍了手掌道:“這一天天的,笑死人了,婦人夫喪三月歡天喜地的另嫁潘郎,賊子死了半年苦主還要戴孝批麻的日夜喊爹?!?/br>
    她省了諸多寒暄,伸手道:“薛弋寒的金印,拿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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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1章 洗胡沙

    一趟子話下來,薛璃搓手不及,半晌愣愣問:“你……你……你喊他什么?”

    薛凌伸著的手順勢指了指墻上江閎畫像,笑道:“你你你你,你喊他什么?”

    薛璃下意識順著看了一眼,又問:“你要印做什么?!?/br>
    薛凌耐心全無,縮回手道:“那本來是我的東西,借你賞玩幾天,如今我用的著,拿回來理所然,輪的到你來問做什么?”

    薛璃急道:“父親的東西,如何就成了你的東西?”

    薛凌又指了指墻上:“你爹上面掛著呢,他的東西我不稀罕,我的東西還我?!?/br>
    薛璃氣急上前道:“什么是你的東西,明明是爹留下來的,憑什么就成了你的東西。你那日當(dāng)個什么給了我,今日又要當(dāng)個什么要回去,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薛凌抬手,拇指指了指屋外:"誰留下來的我管不著,你從我這拿走,就還到我手里。

    若是在你身上,現(xiàn)在給我。若是不在,立刻去取,拿到我就走,你兄弟二人該哭喪的哭喪,該吊孝的吊孝。"

    眼見薛璃還要爭辯,薛凌搶白道:“你若不給,今夜之間,我將江府連根子掀干凈了自己找,你信不信?!?/br>
    薛璃面紅耳赤,薛凌又催:“我不等人,你少說廢話,墻上現(xiàn)兒個只掛了一個,再掛兩個,就怕江府生麻不夠用。”

    薛璃道:“你……”

    薛凌轉(zhuǎn)臉向外,高聲道:“江玉楓。”

    薛璃登時住口,急道:“你作什么?!?/br>
    “我看你做不得主,找個能喘氣的來,你給還是不給,你若不給,我去問另外個老不死要?!?/br>
    她再伸手,冷冷道:“拿來。”

    薛璃直直盯著她,呼吸聲沉,似怒意越來越重,卻終未發(fā)作,狠狠道:“在我房里,不在此處?!?/br>
    薛凌手指移了個向,指著門外道:“去取,即刻回來,我在這等,順路,換身衣裳?!?/br>
    薛璃憤憤拂袖而去,薛凌慢踱著步伐跟上,瞧見他路過中屋時與江玉楓耳語了幾句,江玉楓輕說得一句什么,薛璃便氣惱出了門。

    薛凌適才上前,站了良久不見江玉楓抬頭看她,先開口道:"我固然不喜歡他,沒奈何他占了個婦人肚子便宜,和我生在了一處,話說好了。他在,你才能在這椅子上坐的穩(wěn)當(dāng)。

    他有個三長兩短,你要去荒郊野外哭墳的。"

    江玉楓又翻過一頁書,仍沒抬頭,溫聲道:“沈家火,你放的吧,這就要走了?”

    薛凌冷冷未答,又聽他道:“是不是,事要到頭了?!闭f話間輕偏了偏腦袋,示意桌上:“茶水自己倒些,你來的急,沒準(zhǔn)備旁的?!?/br>
    拿腔作調(diào),薛凌不愿與之答話,盯了片刻自覺無趣,依言扯了把椅子坐下,想著薛璃斬衰一事出神,越想越是氣。

    不知過得多久,忽聞江玉楓道:“來日誰登基啊?!?/br>
    薛凌一愣,再看江玉楓不知何時抬了頭,笑瞧著她,問的分外溫柔。薛凌還沉浸在薛璃一身麻衣里出不來,江玉楓擱了書卷,好整以暇看著她道:“你說這椅子,再穩(wěn)當(dāng),又哪比的過人天生的腿呢?!?/br>
    薛凌適才完全回神,頑劣抬了抬腳:“這話說的有理,我是舍不得丟的,不知旁的蠢貨如何要椅子不要腿了,總而世事出奇,什么都能瞧見?!?/br>
    江玉楓笑笑將褥子拿開,自搖著輪子行的近了些,復(fù)問道:“來日誰登基啊。”

    薛凌哈哈大笑,指著自個兒道:“怎么你們一個個都來問我,這事豈能是我說的準(zhǔn),我倒想讓你坐上去,我也沒那個命啊。”

    江玉楓耐著性子等她笑完,慢悠悠將自己下身衣衫撫平,一邊道:“你瞧這宅子,也就老父虛名撐著。于我,無非頭頂寡母一位,膝下兒女一雙,你能拿的,就這么多了?!?/br>
    薛凌看江玉楓身上衣衫顏色雖素,卻是良錦細(xì)裁。這親兒子不服喪,假兒子穿一身麻。她笑道:“這還不夠多,你瞧我膝下只得兩灘爛泥,雙手俱是空空,頭頂片瓦不得,想討個虛名,還沒地要去。你說這些話,是存心小覷于我?”

    “若是太子登基,則舊朝不改,祖宗基業(yè)還在,這頭頂檐瓦尚能續(xù)些時日。若江山改姓,我坐在荒郊野嶺還是坐在這,有什么區(qū)別呢?”

    他仰臉向著薛凌,道:“往日沒想到你會給他,現(xiàn)兒沒想到你又要回去。那東西,用不到旁處,你要去西北了吧?!?/br>
    薛凌了然,暗道果然江玉楓是個人精,一聽自己來拿印,就猜到自己要往西北走。即便想偷摸瞞著拿,薛家事,江玉楓是個當(dāng)事人,瞞也瞞不住,且薛璃那蠢貨斷不會幫著自個兒。當(dāng)時也是蠢啊,怎么丟出去了。

    她收了些笑意,昂首道:"是,早想著用不到旁處,給他當(dāng)個念想。人果然還是要看長遠(yuǎn)些,今西北亂成一鍋粥,我要近到一些人身旁,沒個憑證當(dāng)真不好辦。

    你瞧,我連個章子尚算計不清前因后果,如何能應(yīng)你江山基業(yè),你說什么祖宗姓氏,是奚落呢,還是威脅我?"

    江玉楓拱了拱手道:“豈敢,閑話罷了,這一去,何時回來?”

    “誰說的準(zhǔn)呢?”

    “宮中太子,還未立?!?/br>
    “奶都沒斷,立與不立有什么差,都得讓人抱上去?!?/br>
    江玉楓問:“那小兒如何開口呢?”

    薛凌盯著他半晌,正經(jīng)道:“這大梁一日不改,江府就是先帝親封的采邑國公,世襲罔替,千秋不絕。薛璃是次子,代兄受命,理當(dāng)還爵于侄?!?/br>
    她頓了頓,道:“我也好奇的很,我既看不上江府權(quán)勢,薛璃也搶不了你江府富貴,你不與我共謀,反行其道抬瑞王,是什么意思。”

    江玉楓笑道:"說的是,你朝中有蘇凔,自瞧不起江府文臣,你京中有李敬思,也用不上江府幾個暗衛(wèi),西北也是你的,隨便撥個城池給薛璃掛名,斷不會搶了江府一分一毫。

    既如此,我如何才能與你共謀呢,日日盼著你大發(fā)慈悲既往不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