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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雄兔眼迷離在線閱讀 - 雄兔眼迷離 第431節(jié)

雄兔眼迷離 第431節(jié)

    今夜大雨,哪來的星月。然晚間薛凌與老和尚對話,薛暝亦聽得一清二楚。他觀薛凌,一直陷在進(jìn)退維谷里不可自拔,既不忍往前,又難以回頭。

    但凡能選一個(gè),無論哪個(gè),都比現(xiàn)在好。

    既然薛凌三更半夜跑起來尋微光,薛暝猜她心里頭約莫是想罷休,輕道:“古來世事難全,月不常圓,今夜雨下的大,天上云厚了些,沒準(zhǔn)明日便能瞧見了?!?/br>
    薛凌嗤了一聲,諷道:“沒準(zhǔn)明日便能瞧見,沒準(zhǔn)明日白天我就死了,憑他月如何明,星如何亮,也輪不到我看。”

    她自望了望手中紅蠟,想著方才夢里那場大火若燒到京中來,就好了。縱是無星無月,這天必然也亮如白晝。

    薛暝輕道:“何必說不吉利的話?!?/br>
    薛凌挑眉,一時(shí)目光冷冽如刀,嘲道:"我就說世上不見神鬼,何來佛祖,無非就是一群無能之輩躲在僻靜處騙自個(gè)兒心安罷了。

    星月迢迢隔霄漢,怎么比的上我手中燭火想照哪就照哪?"

    她勸薛暝:“你睡去吧,無需大驚小怪。咱這還沒撕破臉,安穩(wěn)的很,再說了,我又不是真指望你來護(hù)我?!?/br>
    薛暝沉默欲退,卻見薛凌順手將燭臺扔向了窗邊桌臺。不知是不是孤燈星火僅如豆,不合她心意。

    確然這么一摔,便是桌上紙張紛亂,仍未燃起什么,那點(diǎn)微光轉(zhuǎn)眼熄的徹底。薛暝猶豫一瞬,默默嘆了口氣,上前將燭臺扶起方借著外室來的余光離去。

    薛凌仍在原地站得片刻,臨走微微側(cè)目,似乎還想再看看窗外,然終沒回頭,直直往床榻方向去。

    而桌上雖沒燃起來,最表層的紙張卻被燙了個(gè)漆黑色洞,恰蓋在“春”字處。此時(shí)不知,當(dāng)真是再也不知寫了什么。

    再醒來時(shí),天光已亮,聞得窗外雨聲已歇,薛凌坐起卻未立時(shí)起身,而是招來薛暝,混若沒睡醒般耷拉著眼皮,有氣無力道:“你出去打聽打聽,那姓樊的走了沒。”

    薛暝知她不喜樊濤,然一時(shí)不知這人走了要如何,不走又如何,道:“若是問起,我如何回話?!?/br>
    薛凌霎時(shí)抬臉,恨鐵不成鋼惱道:“走了就來叫我,沒走就說我昨夜淋了大雨下不了床,問他討點(diǎn)藥吃。”

    薛暝不急反喜,覺著薛凌又復(fù)驕縱,該是好了些。正欲要走,忽見那破落氅子還在屋偏角軟榻上隔著,昨夜樊濤來,夜間回的晚,硬是沒人惦記這茬兒。

    他不看還好,這一看,薛凌跟著看了過去,沉默片刻,像是想透什么,從床上一躍而起,朗聲道:“無妨,衣不如新,且找個(gè)人拾掇拾掇,能掛著掛著,掛不起來,隨地?fù)熘??!?/br>
    薛暝點(diǎn)頭未答,又聽薛凌拖著鞋地往屏風(fēng)處去,宛若是句信口:“雖那蠢狗不招人待見,倒也沒說錯(cuò)啥,婦人之仁。”話落整個(gè)人便隱于屏風(fēng)后,再瞧不見。

    薛暝垂頭退了去,約莫兩刻后回來,無奈道是那姓樊的還沒走,恐薛凌氣郁,特意辯解道:“許是昨夜雨實(shí)在大,沒有強(qiáng)趕客的道理。”

    薛凌不爽還沒過,又聽薛暝老實(shí)道:“白先生一聽你病了,立即命人熬了湯藥要我等著,我怕露餡,所以耽擱了些時(shí)候?!?/br>
    她自咬牙將唇撇成一條直線,就說這廝去的太久,笨的一無是處被逸白拿捏。捏了捏身上系帶,自個(gè)兒衣服都穿好半天了,這會再躺回去屬實(shí)沒趣。

    思量間只覺心癢難耐,往永盛去再好不過了,光明正大當(dāng)爛人。

    薛暝恍若瞧出她心思,搖了搖腦袋道:“不妥罷,前兒與掌柜小有嫌隙,你說不去了的,至少近日不能去啊?!?/br>
    薛凌聳了聳肩算是默認(rèn),前兒因著那件氅子確與張棐褚吵了兩句,這會念起,何苦來哉。

    臨春……垣定近在眼前尚顧不得,臨春如何,人哪能時(shí)時(shí)惦記。

    她催薛暝:“行吧行吧,傳些東西來吃,今日算了,我看外頭太陽出來了,估計(jì)那蠢狗也留不了多久?!?/br>
    薛暝應(yīng)答間聽得她還在咕噥:“這種蠢狗來壑園就兇險(xiǎn)的很,居然還敢留宿,簡直莫名其妙?!?/br>
    這話全然有失偏頗,兇險(xiǎn)的哪里是樊濤,分明壑園才是真兇險(xiǎn)的哪個(gè)。既然大家都兇險(xiǎn),湊一堆反倒不兇險(xiǎn)了。

    薛暝微笑勸道:“也無需太過上心,終而此地是醫(yī)家,樊先生求藥而來,恰逢夜雨,園中菩薩心腸,正好留他療養(yǎng)幾天也是能說通的。”

    言罷指了指桌上還冒著熱氣的一壺藥道:“這用還是不用?說是驅(qū)寒的,我看昨夜淋了雨,用些也好?!?/br>
    薛凌順著手指望過去,忽地回神過來,并非是薛暝被逸白拿捏,反是他趁勢拿捏了一遭逸白,還想將自個(gè)兒也拿捏過去。

    她驕縱性子欲發(fā)作,仰臉間眼珠子鼓囊一瞬卻如泡沫碎開來,光華暈成一圈往眉梢處散。

    嘴角卻不肯饒人,一邊轉(zhuǎn)了身往桌邊走,一邊道:“喝喝喝,喝它個(gè)底朝天。世上真有吃下去就能驅(qū)寒的東西,下雪天還穿啥棉衣……”

    她稍停,薛暝看她拿了壺,以為是在倒藥不好說話。先前是怕她不肯喝,倒出來久放變涼減了藥效。

    熱氣滾滾熏的眼眶酸澀,她沒說下雪天還穿啥棉衣裘皮,她說人干啥還穿棉衣錦繡,喝兩碗湯不就妥了?他最喜她張揚(yáng)刻薄模樣,忽略了錦繡不是御寒的好物件,更不是擋風(fēng)的某種雅稱。

    用在這,總是不那么妥當(d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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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3章 洗胡沙

    然妥與不妥,幾句話總是有些笑鬧氣氛。飲罷一碗,薛凌又倒了些,不管園中姓李的老不死如何,天下醫(yī)家端來的湯藥味八九不離十,聞著有些像存善堂大鍋熬煮的清苦氣。

    二人閑話間丫鬟來傳說是備好了早膳。待薛凌前去,含焉已坐著在等,左右打量,仍是急急然道聽得薛凌病了,嚇的不輕,幸而這會子看精神還好。

    薛凌坐到椅子上,臉皮極厚道:“也不是精神好,就是想著無論如何不能做個(gè)餓死鬼?!闭f罷指了指桌上東西,道:“你吃不吃,不吃我開吃了?!?/br>
    旁兒丫鬟嗤嗤笑,含焉欲言又止,想來是駁不過薛凌,只假嗔著去端碗。待她拿起,薛暝跟著伸了手。

    這廂薛凌嫌燙,剛舀了一勺在吹還沒喂進(jìn)嘴里,忽聽得丫鬟脆聲道:“姑娘快嘗嘗這個(gè)?!?/br>
    抬眼看去,人指的是一盤翠綠菜竿子,皆是小指長短,一頭油光水滑,另一頭分有三五細(xì)支,各自盤曲蜿蜒,怪模怪樣,她一時(shí)沒認(rèn)出來,隨口“嗯”了聲,稍帶疑惑。

    丫鬟笑道:“是白先生五更天里送到姑娘院里來的,底下人拿滾水沸過,又拿冰水漬著,才保得這般翠綠顏色,那會聽說姑娘染寒,還怕誤了姑娘嘗鮮,現(xiàn)兒瞧來,是這東西生的福氣,注定要入了姑娘腹的?!?/br>
    薛凌抽了抽嘴角,仍沒認(rèn)出那是個(gè)什么玩意,只聽丫鬟說的鄭重,想有這般好東西,怎么昨兒不見拿去立夏筵席上吃。

    然含焉聽得一臉好奇,問道:“什么東西這么稀奇?!?/br>
    丫鬟并未回話,而是拿起筷子先往薛凌身前小碟里夾了些,又與含焉與薛暝二人分別取了些,催著幾人嘗嘗。

    薛凌煩死這園中主子丫鬟裝神弄鬼,然看含焉期待的很,想來自個(gè)兒不動筷子,另倆人也不好吃,這便往嘴里送了些。

    應(yīng)是吃個(gè)鮮,調(diào)料用的甚少,只微微醬油咸氣,余下皆是草木清香,嚼來脆嫩生津,吃倒是好吃。

    她跟含焉搭話:“不錯(cuò),嘗嘗”,話落才問丫鬟:“是什么,看著少見,哪來的?!?/br>
    丫鬟噗嗤一聲笑過,道:"白先生說,是汝藺來的芽蕨。當(dāng)?shù)乜粗把?,便連土方一起采來,存在溫箱里,日夜兼程往京中送。

    因這東西只能野生,一離了原地,大半長不出來,十箱倒有七八箱折損在路上??扇羰堑乳L成了再割,送到京中必然又老又澀不能下咽。雖不貴重,權(quán)拿來與姑娘吃個(gè)嬌氣。"

    含焉驚道:“這么廢力,難怪還要就候個(gè)早上都要冰水浸著。怎么這么一點(diǎn)點(diǎn),我都沒認(rèn)出來是蕨菜?!?/br>
    丫鬟愈添自得,笑道:“要不然叫芽蕨呢,可不就是一截嫩芽。不過芽蕨是京中稱謂,據(jù)說當(dāng)?shù)乜刹皇沁@般叫法?!?/br>
    “那是個(gè)什么叫法?”

    丫鬟指了指盤子里,笑道:“姑娘瞧這像什么來哉?”

    薛凌全無興致,笑笑又自個(gè)兒夾得一筷子,催含焉道:“你管它來,好吃你多吃點(diǎn),過了這村沒這店。”又對著薛暝道:“你也是你也是?!毖释暌蛔?,對著丫鬟也喊了兩聲“確實(shí)不錯(cuò),謝過白先生?!?/br>
    含焉卻是好奇,道:“吃著是很爽口,究竟是個(gè)什么名?”

    丫鬟笑的以袖掩口,片刻道:“這可是姑娘問話,這芽蕨別名叫龍爪菜,傳聞是惡龍作祟,當(dāng)?shù)厣缴袂撇贿^,怒而斬得龍足,埋在汝藺。因此出了汝藺,再見不著這芽蕨了?!?/br>
    含焉道:“這話本好沒意思,蕨菜不挑地方,我故居夏季也是有的?!?/br>
    丫鬟復(fù)指了指盤中道:“姑娘可看看,別地的蕨菜皆是一枝到頭,唯汝藺當(dāng)?shù)氐霓Р松形遄?,這才得了個(gè)龍爪菜的別名。”

    含焉定睛瞧去,果真是每根上頭各分出些叉枝來,雖不是每根都有五個(gè),卻與她記憶力的蕨菜迥然有別,只皆未長成開來,所以方才一時(shí)不查。

    她渾然沒聽出為何京中不敢叫龍爪菜,唯顧著嘖嘖稱奇,薛凌不言不語,將碗粥喝的噗嗤嗤響。

    雖看不出她心緒如何,至少含焉瞧來,薛凌身體并無大礙,放心許多,另說了些雜事,一頓飯吃到頭,薛凌沒如往日搶先走,懶懶倚在椅子上飲茶。

    倒是含焉先說要散去,只道上午慣例要清前日賬目,耽擱不得。這是正事,薛凌連連擺手,喊她趕緊的。

    人離去之后又過半刻功夫,薛凌方長嘆一聲,扶著桌面起來身,渾然是有些脫力來。丫鬟見勢欲扶,她忙擺手拒了去。

    稍后隨薛暝回到屋里,便見薛凌一股腦栽倒在軟榻上,咕噥的一聲:“煩死了。”

    煩什么呢,薛暝沒問,跟在薛凌身邊如許久,他對壑園里也算了解一二,多半是那碟芽蕨有什么問題。反正若無反常之處,底下丫鬟都知道薛凌是個(gè)冷淡人,斷不至于如此殷勤。

    他稍有猶豫,看薛凌如此頹唐,未必然還是去永盛賭兩局來的好,然思來此舉也是不妥,前些日子本就覺得薛凌過于放縱,難得這才歇下來。

    糾結(jié)間不知又過去多久,薛凌坐起道:“你去看看那姓樊的走了沒,走了叫逸白往書房,沒走就帶著那蠢狗一起?!?/br>
    薛暝正以為她是不想見,還沒問,又聽得后半句,實(shí)不想她為難自個(gè)兒,道:“怎突然……何必見他。”

    “早見晚見都是見,今兒不見,以后也要見,抬頭不見低頭見,面上不見底下見,你瞧,莫不如現(xiàn)兒見了省事?!?/br>
    薛暝站著沒動似有些不情愿,薛凌未如往日呵斥,垂了頭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算了算了,你去吧。我不想見人,人還未必想見我?!?/br>
    她不過尋常感嘆,只稍經(jīng)示弱,薛暝便覺著哀求味甚濃,全見不得她乖順模樣,立式退了去,再回來時(shí)。說是逸白擔(dān)心薛凌身體,且先行修養(yǎng)一陣子,至少也等午后暖些再往書房去。

    薛凌翻了個(gè)白眼,道:“我說什么來著,我不想見人,人還不想見我。”

    薛暝自上趕著勸她道是逸白向來周到,必是當(dāng)真顧慮。確然是午后暖些再出門的好,往書房去還得過三四個(gè)個(gè)廊子,吹著了有個(gè)頭痛腦熱到了也是自己遭罪。

    薛凌起身往書桌前走,絮絮道:"真顧慮假顧慮,我是分不清來,不過龍爪菜和蕨菜,我倒是分的清楚。這事你不知道,上回我進(jìn)宮時(shí),霍云婉說她想吃汝藺的芽蕨,吃不到就抓心撓肝活不成。

    我當(dāng)是個(gè)什么物件,原來就這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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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4章 洗胡沙

    細(xì)細(xì)風(fēng)聲里,又說得些好似不痛不癢的過往,薛暝本無意插嘴,話末看薛凌甚是涼薄,安慰了句:“未必是有意為之,此物京中稀罕,她遞來給你嘗個(gè)鮮,尋常拉攏罷了?!?/br>
    薛凌捏著筆將面上幾張紙拿開,落筆道:“你這話說的有意思,既然是拉攏,必然是有意為之,難不成拉攏就不算有意?”

    薛暝道:“不是,我只是說,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這盤菜或然就當(dāng)真是她一片好心。”

    薛凌笑笑道:“這樣的好心,又有什么意思?!?/br>
    薛暝還想說點(diǎn)啥,世事如果都這樣刨根問底,那沒有一樣經(jīng)得住。然又聽薛凌道:"其實(shí)你說的也對,只是我偏偏做不來。

    也不記得是什么時(shí)候了,去她那,本是隨口一提,說我傷了眼,她當(dāng)時(shí)急的很,道是心如刀割,拿我當(dāng)個(gè)嫡親的妹子。

    我長這么大,也沒見幾人對我如此上心,一時(shí)實(shí)有些感動非常。可事后想想,她當(dāng)真有個(gè)嫡親的妹子,今年該是豆蔻年歲,我還見過的。

    霍家事雖大了點(diǎn),梁律未滿十四者不斬,何況還是個(gè)小姑娘。以魏塱與霍云婉的情分,想保住人不過眨眨眼皮子而已。

    只是,我從沒聽說過霍云瑤去了哪,虧得我不是她嫡親的妹子,這要是,“她忍不住笑:”還了得?"

    薛暝再沒相勸,痛苦的根源,大多來自于人活的過于清醒。他想早間那碟芽蕨實(shí)乃人間至味,若是一無所知,本該大快朵頤。

    至少,他看那位含焉姑娘就吃的甚是歡喜。

    筆墨肆意卷走大半日光陰,午后約莫未時(shí)末,逸白遣了人來說是問薛姑娘的安。薛凌撿著午膳剩下來的一碟糖面瓜子嗑的起勁,中氣十足喊“將園中那匹好馬喂飽些,晚間她要出去遛遛”。

    來人心領(lǐng)神會,道是點(diǎn)了茶湯,請去坐。薛凌等這句話已久,起身招手吩咐薛暝跟著,都沒進(jìn)屋換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