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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雄兔眼迷離在線閱讀 - 雄兔眼迷離 第247節(jié)

雄兔眼迷離 第247節(jié)

    第587章 袍笏

    薛凌走出一段距離,有些放心不下,回頭去瞅,看見的卻是宋滄恰好也正瞧她,神色似乎還算平靜,尚有余力與她微笑示意。薛凌稍松了口氣,輕點頭以示鼓勵,這才出了住處。

    沿途用午飯耽擱了些時辰,回到江府里丫鬟秋霜迎著說“少爺遣了人來請,見小姐不在,特意留了話,回來便請過去一趟?!?/br>
    含焉怯怯站在一旁打了招呼,薛凌隨口回著話進里屋凈了手,房中稍歇了許才去書房里尋江玉楓。

    人才到門口,弓匕迎面問了好,便徑直離去。薛凌側身瞧著,一邊往里走一邊道:“怎地見了我跟見鬼似的跑那么快。”

    江玉楓知她是在說笑,合了手上書本道:“適才聽見聲響,知是你來,讓他去傳個話。明兒既是兩人事,將玉璃叫過來一道商討商討,免誤了細微處?!?/br>
    薛凌不以為然,輕哂一聲入了座道:“如何,沈元州明日要走?”

    “是啊”,江玉楓說話間續(xù)了茶水,遞與薛凌道:“司天處算了吉兇,明日天理和合,諸事皆宜?!?/br>
    “不知這世上,是否真有鬼神?!?/br>
    她說的感慨,并非真正疑惑,江玉楓也撿了句俗語附和:“信則有,不信則無?!?/br>
    二人這般閑聊稍許,薛璃跟著弓匕進了門。江府門闊,雖是兄弟二人,卻是各有院落。到底不是一母同胞,平日里有事相商,多是江玉楓去薛璃處呆些時候便可,畢竟他已成婚,有婦人在宅。故而這書房,薛璃三四年間進的次數(shù)還未必有薛凌幾日間進的多。

    薛凌要往朝堂站一站的事,他早有預料,這幾日江玉楓也已特意知會過薛璃,聊了些日常習慣。聽弓匕說是大哥傳他,猜又是為著這樁,縱有不愿,還是聽信即換了便服過來。

    弓匕作了個好心人,幾句家常話順便提了句薛凌在屋里。這倆姐弟之間結了芥蒂,算起來,當晚在薛宅他還是個目擊人證。

    概括就是,要了命了,薛大將軍騙著女兒換兒子,這兒子倒是活了,女兒也沒死。聽著兩全其美,可對當事人而言,還不如死一個省事呢。

    薛璃既知薛凌在此,路上過來已整理了心緒,正色施禮喊了家姐,又沖著江玉楓躬身道:“大哥?!?/br>
    江玉楓溫和道:“坐吧”,薛凌卻只是冷冷斜瞟了一眼沒答話。薛弋寒供出了薛凌出逃路線一事,弓匕回來提過,她有這性子也是情理之中,江玉楓佯裝未見,待薛璃坐定,也替他滿了茶水道:"先前與你是說過的,本無需綴言。

    只明日行程,還未曾與薛姑娘細說。既你回來了,爹交代讓你一并聽聽,若是哪處不妥,大家在一處,也省了一個個單獨去傳。"

    薛璃對著江玉楓似乎極恭敬,聽他開口說完,立即道:“大哥說的是”。薛凌回憶了一檔子,少見薛璃與江玉楓相處的光景,這二人竟是如此兄友弟恭。

    當初在平城,這病秧子仗著薛弋寒偏幫,沒這么好教養(yǎng)啊。

    她往后仰了些,放肆抬腳擱于桌腳橫杠上,笑道:“那江少爺就趕緊細說唄?!?/br>
    弓匕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筆墨,不等江玉楓開口,立即上前兩步將桌上茶具清理了些,鋪上兩張輿圖,將一裹了金箔的炭條遞與江玉楓,又退回原地。

    江玉楓一手執(zhí)炭條,一手先點了左邊輿圖道:“薛姑娘坐正些”。薛凌極給面子,不僅起了身,還前傾了不少,眼睛就差貼到那輿圖上頭去。

    薛璃也靠近了些,江玉楓道:“這是京中往來街道的輿圖。江府往宮門的路線,我已描了出來,此去你就與玉璃安坐于馬車內即可?!?/br>
    說著他手指點到了路線末尾:“這里有一家茶樓,常用官員在此歇腳過早,薛姑娘在此換過衣物,便要入宮門了”。江玉楓手移到另一張輿圖上道:“這是宮內大殿輿圖,官員站位我也描的清晰?!?/br>
    圖上是有些小點,其中一個用赤紅色朱砂標明,薛凌猜那是薛璃的位置。過完江玉楓手指點了點道:“右側尾三,極好記,明日沈元州離京,想必朝事極短?!?/br>
    他抬頭斜瞧向薛璃,臉卻是對著薛凌道:“玉璃初入朝,不善政事,少有本奏,應當不會有人著意詢問于他?!?/br>
    說完低下頭繼續(xù)指著輿圖道:“此條路徑,是正殿往宮北門去。古來西北為梁心腹大患,沈元州又是往烏州去,定是從北門處,出征之儀,應該在北門前乾元殿上。你且一路跟著太監(jiān)去,按朝儀行于右尾三即可?!?/br>
    言罷抬頭看著薛凌道:“我所言,薛小姐可有不解之處?”

    薛凌目光一直跟著江玉楓手指在輿圖上移動,他說完了亦沒移開,只連連搖了腦袋道:“沒有,都清楚?!?/br>
    江玉楓道:“那極好,玉璃,你有什么要提與薛小姐的么?”

    薛璃啊了一聲,看向薛凌又迅速移開目光道:“沒了,大哥”,答完又飛快的瞅了眼江玉楓,分明有話想說,卻終是未開口。

    江玉楓看薛璃慌亂神色,知他不是為著明日之事,便故意沒問,反是另有目的的看了一眼薛凌。

    然薛凌還低著腦袋,對二人眉來眼去絲毫不覺,也沒注意到江玉楓一直稱呼她為薛姑娘。按理說,他應該引導著薛璃喊jiejie,促進二人相逢才是,此舉反倒讓薛璃對薛凌更添生分。

    他成了江玉璃,而薛凌成了薛小姐。

    薛凌仍盯著輿圖看了好一會,確認自己已細細記下猶不罷休,道:“不解處倒是沒了,但這輿圖給我吧,雖說明兒跟著人走即可,但還是自己記牢實些好?!?/br>
    江玉楓點頭稱是,又道:“你與玉璃相較,微清瘦了些,我已著人搭理過衣服,你且去試試”。薛凌抬頭,弓匕便上前喊:“薛小姐這邊請?!?/br>
    江府辦事,說他細致吧,又太過繁瑣了些。薛凌起身跟著進了里屋,三下五去二換了衣服。再出來時,弓匕替她簡單挽了個男子發(fā)髻。

    江玉楓與薛璃一同瞧去,江玉楓笑笑還在打量,薛璃卻不自覺站起,似信非信般喊: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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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8章 袍笏

    薛凌能清晰的知道,這聲大哥是在喊她,仍不屑于回答,輕哼一聲看向江玉楓道:“如何,能去了么?!?/br>
    “世間竟有如此相像之人”。江玉楓倒是夸得真誠。

    可薛凌與薛璃一母同胞,本就該相像。她未與江玉楓相爭,進里屋換回衣服,出來又聊了些瑣碎處,直至江玉楓開口說應該再無紕漏了,薛凌道:“就這么著吧,我起的晚,手笨拙,你明日早些差個人來替我打理一下?!?/br>
    其實她穿男裝原該更順手些,畢竟幼來如此慣了。不過正如江玉楓所言,大家一別數(shù)載,薛璃在江府里頭養(yǎng)尊處優(yōu),本又是個男子,身量是較于薛凌更闊一些。

    為防露餡,上朝所用的服飾,仍用的是薛璃的身量,里頭不合適之處,只能用填布等法子取巧彌補。這些還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弓匕那會提了一句“小姐的臉也得改改”。薛凌聽出是要易容,她不會這茬,干脆叫江玉楓備著人送佛送到西。

    江玉楓本意如此,隨即道:“那是當然”。她起身邊走。

    薛璃自薛凌換了衣衫就一直愣愣不怎么言語,江玉楓問一句他都不見的能答一句,現(xiàn)見她要走,起身急道:“家姐,我有事說與你,你等我”,說著上前扯了薛凌衣袖。

    薛凌才停下步子,身后江玉楓先開口喊:“玉璃”,薛璃與薛凌齊齊瞧過去,江玉楓說的是:“明日險要,別的事放放再提吧。”

    他語氣還是如先前溫和,臉上笑意甚濃,薛璃卻幾乎是立馬松了手,悻悻退了兩步低下頭去。薛凌愈發(fā)瞧不上這病秧子,在平城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來了江府,江玉楓說東他不敢往西。

    不過她再難在意這些小事,何況薛璃如何,與她何干,轉身離去回了住處,傍晚閑至深夜,嗑了大半碗瓜子。皮薄rou脆,據(jù)說是今年新收的,像是還有一夏的太陽覆在上頭沒散,咬下去舌尖都是暖滋滋的舒服。

    第二日依著計劃,早早便有小丫鬟來請她,底下人不知事,還勸著說薛小姐貪睡,千萬別擾了。薛凌聽見動靜,立即翻身爬起,捏了那枚金印在手里,隨后跟著來人去了江玉楓處。

    本該是弓匕過來幫著處理些,但男女有別,薛凌客居江府,江玉楓總不想落人口實,便遣了人來請。去時江玉楓還與妻兒未起,只有弓匕候著,薛璃亦坐在一側。見了薛凌來,弓匕先起身行禮道:“小姐起了?!?/br>
    薛凌點頭示意應聲,找了個椅子坐下,目光卻在薛璃臉上久未移開。但弓匕隨即走了幾步,站到薛璃面前擋住了她視線,不知道二人是在作甚。

    再到薛璃處,弓匕彎腰道:“得罪了,公子”,言罷輕手將薛璃臉上面具給揭了下來,轉身拿著走到薛凌面前道:“本該直接給薛姑娘備一張,可您瞧,此物潤如膚,薄如紙。倉促間再求一件,實是不得?!?/br>
    薛凌好奇接了手,難怪,她剛才瞧著還以為薛璃沒戴面具。玉這種東西,至柔至脆,要做成這輕薄的一張皮,不知是哪位妙手。

    往常見薛璃皆是厚厚一張殼子掩著,說是風流,卻也免不了無奈。她笑道:“這東西好誒,這些年怎么不多弄些來存著,怪不得能帶著面具上朝?!?/br>
    多弄點,平日里也戴這個,起碼舒服點不是。

    弓匕道:“小姐說笑,古來天靈地寶,不都是只此一件”。能多弄點誰不弄啊,他雙手一直不曾垂下,就恐薛凌一個撒手,跌成一地渣子。就因為弄不來,所以薛璃才僅作面圣只用。

    不說這玩意雕工之精巧,就是要再找出塊差不多的玉來,估計也得花個十年八年。他往旁邊走了幾步,調著桌上一盆不知名的藥水道:“小姐這邊請?!?/br>
    弓匕一走開,薛璃與薛凌二人便四目相對。再不是那回倉促一見,此時天色未亮,房內卻是燭火通透。薛凌一手拿著那張玉面,直直瞧過去。

    假的,就是假的。

    她方才進來,初見之下以為薛璃是以真面目示人?,F(xiàn)脫了面具再瞧,頓覺手上東西假的不能再假。二者反差之大,以至于她有些不相信,不自覺來回游移目光,將薛璃和這面具做了好幾次對比。

    這殼子確然巧奪天工,纖毫畢現(xiàn)??伞莻€死物,而那張人臉上,卻是真正的七情六欲在流轉。

    薛凌如此瞧著讓薛璃有些無所適從,然他自當年事后,第一次沒避忌薛凌目光,二人眼神交錯稍許,俱是不肯想讓,直至弓匕又催促了一聲,堪堪打斷薛凌思緒。她收回視線,起身走到弓匕處依言面對銅鏡坐正。

    那種藥水還帶些溫熱,順著狼毫紋理蜿蜒自臉上。薛璃一直靜坐不語,約莫半個鐘后,弓匕退了半步輕聲道:“行了”,又道:“小姐端坐片刻,待凝固后即大功告成?!?/br>
    薛璃蹭的起身湊到二人跟前,薛凌紋絲未動,那兩張臉又一同出現(xiàn)在鏡中,不同的是,大家又換了個身份,鬧的像個笑話。

    她不知薛璃作何想,可這一攤子雜事下來,頓覺江府三年也未必就是那么自在,不禁又心軟稍許,手指在腰間摸索了良久。

    弓匕轉身去了旁邊銅盆處凈手,薛璃輕喊了聲“家姐”,半晌卻是什么也沒說,只將身子移開了些。薛凌看著鏡子里只剩自己一張花里胡哨的臉,冷道:“有事回來再說?!?/br>
    這算是默認了薛璃的稱呼,然后者心事重重,并未聽出來,二人就此無話,直到馬車一路到了宮門口。

    尋常官員不得乘車馬轎輦入宮,人皆在此稍作休整,步行前往,依著江玉楓的意思,薛凌先未換外袍,一張人皮面具蓋住臉上溝壑,先作了個小廝模樣跟在薛璃身后。

    下車之后,薛璃與數(shù)位官員道安問好,說是昨晚吹了涼風,今日嗓子微有沙啞不適,又邀了三五關系好的往茶樓上小坐,再入了個廁往宮里去時,已是薛凌登場。

    進出宮門皆有侍衛(wèi)查身,然官員入朝,不至于上下其手跟賊一般仔細搜查。但見諸位沒個身帶利器的樣子,陪著笑就讓人過了。

    薛凌并不緊張,昂首闊步走的與尋常一般無二。因先前薛璃已與大部分遇到的人打過招呼,這會已不必再多禮節(jié),旁人有個碎嘴閑聊,她不參合就是。偶有人非得扯一把,嗯上一聲也就糊弄過去了。

    進了宮門后在偏殿處聚集,又有當值太監(jiān)前來領路,薛凌牢記著右尾三的位置,與眾人一道踏著白玉梯上殿。她以前無官位在身,寥寥幾次隨薛弋寒回來,雖見過不少皇親國戚,卻從未來過這金鑾殿。

    殿門兩側洪鐘聲與旭日并起,文武魚貫入內,掌事太監(jiān)拖長了嗓子一喊,皆拜倒在地。禮儀是江玉楓教過的,薛凌嫻熟俯身,卻悄悄抬了下頜,遠遠看著龍椅一側有五爪赤金龍在一片玄色中宛如騰空而來。

    雖是盡力仰視,目之所及,連魏塱的脖子都沒夠到?;实蹧]坐定,自是沒人喊起身。她垂下眼瞼,老實等魏塱喊平身。自算計霍家開始,所有參與的人和事,死了的,活著的,都在這一片金磚翠玉里匯聚。

    而薛凌自今日再不是平城散人,薛璃是文臣,她穿了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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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9章 庭前月

    耳旁山呼“萬歲”未散,她雖發(fā)出聲音,卻終是張了嘴,以免被誰瞧了去當即治個不敬的罪名。膝蓋嗑在冰涼地面上讓人覺得時間分外的慢,過了不知多久,龍椅之上的人才輕抬了手掌道:“眾卿請?!?/br>
    又是人聲匯聚齊喊“謝”,薛凌依禮起身,壓住內心沖動,緩緩抬頭。然她本就隔的遠,魏塱的臉隔在旒珠之下,更是只能隱見輪廓,根本瞧不清眉眼。

    薛凌瞇縫了眼睛,仍瞧之不得,倒是那旒珠用的不知是何處珍奇,每粒尚不足半指大小,或硨磲或青寶各有華光,看的粒粒分明。

    這東西,書本上見過。古來朝事為國之重務,臣子戴冠,天子加冕,冕者,前后各十二旒。兩耳處又以玉柱為飾,作塞耳之樣。為的,是讓皇帝對這天下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漢書·東方朔列傳》記載: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纊充耳,所以塞聰。明有所不見,聰有所不聞,舉大德,赦小過,無求備于一人之義也。

    意思就是人無完人,有些看見了,假裝沒看見,有些東西聽見了,假裝沒聽見,有些過錯,隨他去了便罷了,天子治國尤其如此,故而以珠簾為旒遮住些視線,黃棉塞耳,少聽點閑話。

    薛凌不知魏塱看見了哪些,又是裝作沒看見哪些,但她此刻站在那,雖瞧不見臉,卻將殿上人人都看的分明。

    她仍不愿記起薛弋寒,可這會還是止不住的想,一如對霍準說的那樣。這滿堂衣冠禽獸,有誰手上沒沾著薛弋寒的血?

    沈元州還未來,他今日離京,早已穿了將服,身配利刃,只能在殿外聽宣。魏塱坐定后換了輕松口吻道:“諸位愛卿可有本奏?”

    尚未有人站出來,他便又笑著到:"若非要務,且容朕緩緩吧,折子先呈到書房即可。今日元州離京,朕與他,既是君臣恩義,也是至交情誼。

    舍不得放他離去,更是舍不得將人在殿外久久晾著,趕緊請人進來,且與諸位一道看看我大梁男兒,是何等凜凜威風。"

    眾臣點頭稱是,立于龍椅一側的王公公高喊:“宣今鎮(zhèn)北沈將軍沈元州上殿”,話音未落,龍椅底下候著的兩小太監(jiān)小跑出殿。

    片刻后薛凌率先聽到小太監(jiān)在門口喊:“沈元州覲見”,話音未落,有一身穿赤黑兩色甲胄的人大步邁了進來。眾人皆在瞧,她也跟著光明正大的瞅上了沈元州的臉。奈何沈元州將兜鍪單手抱在側走的極快,轉瞬即越過眾人,留給她的只剩個背影。

    再往前頭看去,沈元州屈已單膝在地,行了武將重禮道:“臣沈元州叩拜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