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第1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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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qū)別在于,那一次,她迫不及待的提醒自己收心,這樣方能無愧于天地。而今日對著申屠易,她努力勸著自己不要再被世俗道義所縛住,這樣才能無愧于自身。靈魂在往何處傾斜,其實已經(jīng)能窺的一二。 她不能拿蘇姈如怎樣,也不能拿江閎怎樣,魏塱還高高在上,拓跋銑的信還沒回來。她唯一能怎樣的,就是劍底下的申屠易。他得罪了自己,頃刻間還回去,提前嘗嘗那種大仇得報的滋味也好。只要這個人生不如死,多少能稍稍緩解一下心中渴切。 她手又往下壓了些:“這等好事,是誰做的?” 又自問自答道:“該不是蘇姈如把什么屎盆子扣我頭上,誆得你來。雖說咱們也是做定了冤家,但好歹話說的清楚些,我不幫人作替罪羊的?!?/br> 申屠易已經(jīng)面白如紙,人手肘內(nèi)側(cè)正是血脈匯集,縱沒傷著要害,這般反復(fù)折騰,也是招架不住。他不想答話,卻又忍不住,道:“全天下都在作你的替罪羊?!?/br> “若無你指使宋滄去為薛宋翻案,蘇家少爺怎么會下獄?” “他們又怎么會……會無辜身亡?!?/br> 死到臨頭,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心如止水,一說出口,還是平地波瀾,氣血翻涌,嗆的咳嗽不止,又要顧著那條胳膊不能動彈,盡力減小身體動作幅度,看上去滑稽不已。 薛凌皺眉,在想這些事的關(guān)聯(lián)。申屠易便惡罵不絕于耳,且他不是江玉楓等大家之流,說出來的話自然粗俗不堪。想是見薛凌無動于衷,到最后,連娼婦這等下流詞匯也吐了不少。 他只當薛凌沒臉沒皮,卻不知這種渾話薛凌聽慣了,且也沒拿他放在心上,能有個什么反應(yīng)。當晚霍云婉講的詳細,她卻是十分關(guān)心宋滄,對細枝末節(jié)不甚在意,現(xiàn)免不了要多想片刻。 這案子拖了這么久,魏塱與霍準之爭先不提,表面上原因就是當事人死了個七七八八,只余兩位主謀在牢里蹲著。蘇凔自然是沒人敢鉚足了勁去審,剩下個蘇遠蘅又不是蠢貨,敢胡說什么,只能天天的喊冤枉。 薛凌是聽得該死的都死了,但并沒追問是誰?;粼仆裉峒皶r,也是笑意嫣然道:“不妨事,身后事都干凈”。既然都干凈,就無需多勞神, 那幾日事急,急的她一改往日心境,壓根就沒惦記過因為宋滄牽連到旁人會如何如何。且羯族那里是蘇家鋪開的爛攤子,砸下來也砸不到別家去。甚至誰動的手她都沒去猜,朝堂上的神仙各顯神通猜不透,就連蘇姈如為求太平,親自拿刀,也不是沒可能。 千里之外的平城沒了,于京中又有多大關(guān)系呢。 毫不相干的人死了,于薛凌又有多大關(guān)系呢。 要在那個時候?qū)χ粼仆衲▋傻窝蹨I,說未殺伯仁,好像來的過于虛假了些。就連此時申屠易詰問當前,她都生不起什么愧疚了。 只是薛凌總算明白了申屠易來意,合著死掉的那些倒霉鬼,與自己在寧城的一張桌子上碰過酒碗。大抵是申屠易跟了蘇遠蘅做事,那群人也就隨了去,好巧不巧的趕上了。 得知是熟人,難免小有觸動,她還頗為想念那頓羊湯??蛇@觸動,不過也就是一句蠢貨的功夫。她遇見申屠易是在寧城,羯族卻是在烏州?;艏业亟缟系娜?,能跑到沈家地頭上去,又成為蘇家的座上賓,這些東西總不是天上砸下來的吧。 人為財死,也算死得其所。她看著申屠易道:“什么叫無辜,你拿了蘇家錢財,替蘇家消災(zāi)不是天經(jīng)地義?!?/br> 申屠易臉色漲紅,罵的正在興頭上,像極了回光返照,見薛凌問的面不改色,就越激動:“蘇家哪來的災(zāi),蘇家的災(zāi)全是宋家那個余孽而起。三年前他就該死,是你,你也該死?!?/br> “你爹禍亂西北,人人得而誅之,他畏罪自盡……” 平意又往下壓了一分,申屠易卻只是悶哼一聲,仍未住口:“他畏罪自盡還要拖著別人下地獄,薛家的雜種也是,只顧自己偷生。該不是你老娘偷人,和胡狗配的種吧,怪不得你要去胡地,是去尋你親爹?” 他一咬牙,徑直將右臂往上舉,這條胳膊,他不要了。薛凌卻收的飛快,沒給他這個機會,轉(zhuǎn)眼將平意擱到申屠易脖子上。他抬了一下頭,似乎是自行了斷。這次薛凌沒收,任憑他撞在劍口。 可惜傷不盈寸,申屠易頭又重重跌回地上,終于住了口,只余沉悶呼氣聲。 薛凌看了一眼窗外天光,竟然是過了這么久。她本是想著不管申屠易因何而來,都不會善罷甘休。可這一番怒罵,反讓她心酸。當晚在江府,她也曾這樣,束手無策。 前事不可改,后事不可知。 她將平意抬的高了些,道:“我說過的,我并不想遂了蘇姈如的意,所以也沒打算要取你性命。” “可我……又想自己遂意些,那留下一條胳膊就極好了,我遂意的同時還能讓蘇家不遂意。” “你們這些人,總是有意思的很,那會才說人人都死得,現(xiàn)又為著幾個死人跟我過不去?!?/br> “這也不要緊,反正多的是人跟我過不去。我只當是蘇姈如誆你來的,原來不是,我不想要你的胳膊啦”。薛凌伸手去揩了一下申屠易的傷口,語氣活潑而嬌憨。 “你猜我為什么不想要?” “估計你也猜不著?!?/br> “我怕你拿不動刀,其他死法,不如抹脖子來的痛快?!?/br> “當年之事,實在抱歉的很,可我也找不出其他辦法。” “如今這事兒,卻是不能算到我頭上?!?/br> 她理了理額前碎發(fā),將身子往前傾了傾,看著申屠易還是一副目眥欲裂的樣子,惡作劇去拍了拍他的臉,道:“就當是我指使了宋滄去翻案吧?!?/br> “可去年我要前往平城,是你申屠易指使我回京的啊?!?/br> ------------ 第336章 昭昭 申屠易先是錯愕一愣,繼而悲憤迅速在眼眶里蔓延開來,瞳孔焦距先猛地脹大,又緩緩回歸為一片空白。他本來哽著脖子,幾番沖動想再撞上去,聽完薛凌這句話,卻是全身軟如爛泥,失了全部力氣,徹底癱在地上。 房梁上那只蛾子,已經(jīng)被蛛絲捆成顆球,晃晃悠悠的掛在網(wǎng)上。估摸著是蜘蛛不餓,又回到了網(wǎng)中心,一動不動。換個不知所謂的東西來,定然會當蜘蛛是個死的,那球是個活物。 哪有死物動彈不休,活著的,卻像個木頭呢。 薛凌緩緩回正身子,從這種惡毒里得到了少許心滿意足。念及當時那些人曾說平城不太平,好心勸自己回京,她恐申屠易會錯了意,便拿著平意在申屠易脖子上輕敲了幾下,木然道: “我原是要回平城的?!?/br> “你們說它不太平。” “本也不妨事的?!?/br> “我又不怕?!?/br> “我再沒見過比那里更太平的地方了”。她努力壓抑著腹腔里辛澀,還是無法制止這些看不見的小東西竄至舌尖,將語末余音涂上輕微哭腔。 申屠易自是沒能聽出薛凌話里心酸,他本用不上薛凌解釋。他記得,記得那一桌想想就三尺垂涎的羊架子。是剛開冬的膘羊,筷子頭一扎進去,油就滋滋往外冒。半月前也是吃過一只羊的,那算什么羊呢。 夏季畜生毛長rou瘦,嚼一口,牙縫塞的跟刮了草皮似的。京中煮法又扭捏,都是給嬌嬌小姐捂著帕子吃的。沒跑冬之前,他花了大功夫想讓自己看起來像那些人上人,跑了幾圈,居然覺得,老老實實當個人下人,不去為難一身粗皮糙rou,反踏馬的落個自在。 他也記得薛凌,是個云錦霞綺的小少爺,提著柄玉鞘銀身的長劍,掛著的穗子一瞧上去便知道兩塊玉價值不菲。在外做營生勾當?shù)?,慣來注意這些身外之物,倒不是說生了歹念,而是南北來往,少不了要幫人在繁華處淘些好東西。淺水處還能趴著個老值錢的王八,何況西北那么大,有的是銀子要買風(fēng)求雅。 那店子里本沒幾個吃飯的,故而薛凌一進屋,他看過去,便多瞧了兩眼。后共了桌,雖沒格外上心,到底有些感慨。不知是哪路神仙下凡見識人間疾苦,大冬天的孤身往寧城竄,還一身的花枝招展。 這形容多是冤了薛凌,她慣來喜歡象牙白,做了女兒家,也喜素色,斷不是申屠易腹誹的花枝招展,只是那身裝扮極不合地時天宜,申屠易又未說與人知,隨意拈了個詞在心頭過了一遭罷了。 后見薛凌舉止頗有市井氣,倒是生出些好感。又聽得她一口咬死為了丟失的東西要天涯海角不罷休,聯(lián)想自己那樁心結(jié),喜愛之情又多了些。若不是薛凌提起了薛弋寒,沒準那場把酒言歡不至于散的太早。 他記得自己說過什么,也記得那幫兄弟隨口扯了些胡話。反倒是薛凌的臉,他記得不怎么真切。終究是一面之緣,再見薛凌時,又真真正正能稱得上花枝招展了,他便怎么也無法將齊三小姐和當日的寧城小公子重疊起來,又遑論……是薛弋寒的兒子。 如此,再去回憶初見的場景,他越發(fā)的記不起當日在寧城的薛凌長什么模樣。 喉嚨里血氣翻涌,他連咳嗽的力氣都沒用,任憑嗓子里咕噥成一團。其實無需薛凌解釋,他并不需要解釋,他寧愿薛凌不要解釋,就當這天道不公,就當神佛無眼,就當是他善果無善終。就當是那群人良心大發(fā),不忍身嬌rou貴的富家公子吃苦頭,一番好意勸了人回京,盡數(shù)付于驢肝肺。 所以才……身家性命不保,戴罪魂斷異鄉(xiāng)。 若是這樣的話,一個恨字可以囊括所有,能有個實實在在的人來恨,其實算的上幸福。他躺在地上,直愣愣的瞧著那只蜘蛛。不敢重復(fù)那句“若死的早些,沒準不至于西北戰(zhàn)火綿延”,腦子才電光火石的閃了一下,便是竭盡全力的抗拒。 他說的本沒什么錯,他說的本沒什么錯啊,薛弋寒想造反啊。 至于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哪輪的到他這種身份的人說了算? 至于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哪能輪的到已經(jīng)死了的薛弋寒說了算? 他凝了凝神,想挪動一下,發(fā)現(xiàn)右手至胳膊處,已經(jīng)隱約沒什么知覺了,嚇的猛地一抽,劇痛傳來,又才老老實實的躺在那。他仍不想去承認當天的話有什么問題,敗軍之將,早死不就有早死的好么。 怎么那么巧,就遇上了薛弋寒的兒子?也許這個是假的?并不是,他記起那天晚上……薛凌出示過薛弋寒的金印。他雖沒見過這些大人物的私人東西,但在京中扛刀數(shù)年,免不了接觸各種文書,再加之跑冬練出來的眼力勁兒,基本能確定那東西是真的。 他終于停下腦子里沸反盈天,褪色成街邊剛出鍋的豆腐腦,漲作白生生的一團,風(fēng)吹草動都能破開來。究竟是哪句話觸動了薛家少爺?shù)男南?,與他而言,已經(jīng)不重要了。 只是薛凌不肯罷休,非要將她為何繞道回京說的明明白白,碎掉了申屠易最后一絲活氣。她終于找得一絲痛快,將這些事講的洋洋得意。她在懲惡揚善,要不是那群人當日口無遮攔,她怎么回京? 作繭自縛,死有余辜。 江閎說“薛弋寒送回來的,是西北兵符?!?/br> 因果循環(huán),天道輪回。 江閎說“薛弋寒有違臣道。” 講完緣由,仿佛是給自己擺脫了罪孽,薛凌長長出了一口氣。停了片刻,忽又興高采烈的道:“你別以為我在撒謊?!?/br> “你沒見過平城?!?/br> “它離寧城還有好遠呢。” 她并不怕申屠易不信,反而有些怕自己不行,反正申屠易此刻老實的很,她就專心致志的想平城,想著和城里將士過往,想著和魯文安在原子上的趣事。開懷處還偶有笑聲,一直絮叨到那年魏塱篡位,薛弋寒回京。 直到那年魏塱篡位…… 直到魏塱篡位,她才反應(yīng)過來,劍底下的人好久沒動靜。試探著松了平意,看見申屠易還死魚樣兩眼翻白躺著,突而又怕這人是真的死了,趕緊大力戳了一指申屠易腕間傷口,見他有氣無力的縮了一下,才放下心來。 可她仍然止不住話匣子,她從來就沒有與人講過這些事。明明這些事美好的像……像少見的白兔子一樣,突然就再也見不得光。她藏的小心翼翼,藏的心力交瘁。她必須得與誰說一說。 不能是肝腸寸斷的哭訴,平城的小少爺做不出來,就得是現(xiàn)在這樣,講的志得意滿。講魏塱篡位,無憂之死,齊世言是個偽君子,陳王魏熠生了副軟骨頭,江國公就是個二臣賊子。宋滄更不是為了什么翻案下獄,是皇帝和霍準跟瘋狗似的在搶食吃。至于蘇姈如?就是她當年藏了宋滄。 她前頭像個說書的,眉飛色舞,洋洋灑灑,將平城說的如蓬萊仙山。到了這些事上,卻瞬間化身為一個神棍,惜字如金,好像怕申屠易不知道天機,卻又唯恐他參透了天機。 她將申屠易拍的清醒了些,端莊笑著道:“你看,他們騙你。” 申屠易仍是沒有大的反應(yīng),只將腦袋歪向一邊,不再看薛凌。 薛凌一回頭,眼淚直直垂到腮邊。 她沒講薛弋寒為何死守平城,江閎如何瞞天過海,齊府怎么茍且偷生,陳王妃的胎是怎么落的,蘇姈如又是為何要藏著宋滄。她大發(fā)慈悲,光正偉岸的在那對著申屠易指點迷津說“他們騙你”,實際上,不過是秦庭之哭的一句“他們騙我”。 原該是“他們騙我?!?/br> ------------ 第337章 昭昭 察覺到臉上濕熱,她捉急忙慌的覆手去亂擦,忘了指尖掌心皆是濃烈鮮紅。一手腥氣便隨著動作在臉上蔓延開來,又被淚水沖散,臉上溝壑分明,又沾染著薄汗,面貌與申屠易初見的那個小少爺,相差的更遠了。 這樣抹了好幾下,薛凌才堪堪止住淚水。她再也沒什么要跟申屠易說的,便撐著地面起了身。瞧著那刀還在近處,雖然知道申屠易現(xiàn)在估摸著也是拿不起來,她還是上前幾步,一腳將其踢的老遠。 屋子里一片狼藉,地上到處都是血跡。薛凌將臉仰著,張大嘴狠吸了兩口氣,才緩緩走到含焉身邊,顫抖著一根手指去試了一下她鼻息。 竟然是還有點,似乎是難以置信,她又伸出一根手指,放了好一會,確定是還有氣。她重重垂下頭,壓著動靜喘了一口,說不清是喜悅還是失望。 這個人,太麻煩了,麻煩到她覺得就這樣死了也不錯??砂l(fā)現(xiàn)含焉還喘著氣,煩躁的同時又帶著些許慶幸。薛凌沒注意到含焉衣衫不整,只當是拉扯導(dǎo)致的,反倒省事了。 她扶起含焉,查看了一下后背傷口,裂肯定是裂開的,但沒有重復(fù)出血??赡苁且驗樗龎焊还苡昧浚瑢?shù)瓶藥粉一股腦糊了上去。陶弘之那坑來的都是好東西,起死回生的沒有,止個血還是小菜一碟,含焉撐不住,多是一時氣血兩虧,加之心緒不穩(wěn)導(dǎo)致的。 薛凌將她拖到墻角,想敲醒了交代兩句,卻最終沒那么做。她沒回頭看申屠易,那人肯定死不了。床上還有一大堆瓶瓶罐罐,那會給含焉用剩的還沒收,只要動作快點,估摸著手也保得住。 她并不擔心申屠易去報官,這種蠢事,蘇姈如絕對不會讓它發(fā)生的。且不管是個什么說辭,反正申屠易沒有去找御林衛(wèi)埋伏在薛宅,就足夠說明他不會去找官府幫忙。 可是,為什么不殺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