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dāng)陳王妃與齊三小姐推心置腹，原也不過如此。若王妃無事，江某不多留了”。二人已然全無遮掩，江閎也懶得廢話，只想快點(diǎn)逼齊清猗講清蘇凔身份。

    江玉楓自是明白他心中所想，亦不再多作調(diào)和。齊清猗看著二人急不可耐的樣子，心中突而有莫名的快感，反倒想多拖一會。半晌才徐徐道：“怎會無事？”

    “國公爺，我來，是為了請你救宋柏之子----宋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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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4章 儒冠

    說到“宋滄”二字，齊清猗嗓音越發(fā)清麗，上一次這么喊一個男人的名字，沒準(zhǔn)還是自己的夫君魏熠?？蛇@會子念起來，她竟然對宋滄這個人生出些不可自抑的向往。

    倒不是生了什么情愛，而是她想看看，宋滄是不是也有著一張和薛凌一般無二的臉。就算皮相有差，骨子里也應(yīng)該都是一樣的鬼蜮。像是從地獄深處爬出來，冤魂般纏著齊家不放。

    她最小的meimei剛剛十五，從小在齊府如珠如寶，玲瓏剔透不染半分俗世。被這倆惡鬼一纏，不過短短數(shù)月，就成了面貌猙獰的夜叉。

    “大jiejie，你幫我求求娘親，讓爹回來?！?/br>
    “大jiejie…。你幫我去找找三jiejie。”

    “大jiejie，要不是爹當(dāng)年不忠不義，蘇哥哥怎么會這樣？”

    “大jiejie，我要去替蘇哥哥作證?！?/br>
    陳王府好久沒這么喧雜了，明明是只有齊清霏一人啼哭不休，然齊清猗覺得四面八方都是聲音。似乎自她生下來遇見的每一個人，不管是死去的，還是活著的，都來到了王府，七嘴八舌不知道在吵些什么。

    到最后只聽清了一句，齊世言捂著胸口道：“清猗，親親，互為隱”。說完頹然倒地。

    自魏熠出事，阿爹從來沒有喊過她清猗了，一直是冷冰冰的“陳王妃?！?/br>
    于是齊清猗抬起來頭來，看著齊清霏溫柔的笑道：“清霏，親親，互為隱?！?/br>
    陳王府還有那么幾個婆子，都是新買來的，再不是以往那等刁奴。瞧著齊清猗使了個眼色，瞬間一擁而上，想要按住齊清霏。而齊清霏跟著薛凌廝混了這幾個月，手上拿的那把劍也不再是最初的破爛。寒光脫鞘，傷了一個婆子后，剩下的只圍著一圈，再不敢上前。

    齊清猗晃悠悠的從椅子上站起來，這個動作有些艱難，她這些時日大多都是半躺半坐著，消磨時光。猛地一站，感覺頭暈?zāi)垦?。穩(wěn)了穩(wěn)身子，才撥開一個人，走近齊清霏，道：“你好好的呆在府里，哪也不要去，劍也不要玩了。過些時日，大jiejie替你尋個如意郎君，我們家清霏，喜歡什么樣的男子”？說完也不管齊清霏答與不答，便伸手去拿齊清霏手里的劍。

    她說的溫言細(xì)語，像極了齊夫人在時的樣子，似乎是從未聽到過那些破事，這不由得叫齊清霏有些愣神。眼看著手里劍要被拿走，便劃了個招式，想把齊清猗逼退。

    不料齊清猗視若無睹，連丁點(diǎn)退縮的跡象都沒。

    齊清霏早知這次的劍削鐵如泥，她若不收，齊清猗的手一定保不住。

    若是薛凌在此，也許要劃破皮rou才肯罷休?？升R清霏自問沒那個本事控制的分毫得到，眼見劍刃離齊清猗還有寸許，就已然撒手，任憑那柄冷鐵跌在地上，將青石撕開一道裂縫。

    “怎這般不小心”。齊清猗渾不覺自己剛剛有多危險般，含笑嗔了一句，彎腰去拾起那柄劍，又強(qiáng)硬著將齊清猗手里劍鞘收了去，而后再無言語，轉(zhuǎn)身要回屋。

    齊清霏手里已無利器，幾個婆子又圍了上來。其實(shí)即便無劍，靠著拳腳功夫，齊清霏也未必就逃不出去，可這一刻她忽而心如死灰。

    當(dāng)夜齊清霏躲在門外，緊張之下，根本沒聽全。再加之齊清猗終究避諱魏塱名諱，說的也含蓄。故而齊清霏只知道自己的爹與人害了無憂公主，卻根本沒聽清楚背后站著的人是魏塱。再跟著蘇凔七手八腳的翻了些案卷，十成十的懷疑都放在了霍家身上。

    等蘇凔入獄，憑著她那點(diǎn)三腳貓的伎倆聽了些市井傳言，對霍準(zhǔn)其人更是深惡痛絕。所謂的翻案作證，都是打算把矛頭對向霍準(zhǔn)。

    她本是怒發(fā)沖冠，豪情萬丈，自認(rèn)有劍在手，便是當(dāng)朝相國，她也不懼與其對簿公堂。

    可這會，她才明白，她尚且不敢對著自己的大jiejie用劍，她怎么會有膽量去揭發(fā)自己的爹呢。

    聽得身后并無糾纏之聲音，齊清猗知齊清霏沒有反抗，便覺著頭頂陽光溫和了些。她并不想來找江閎，她聽說蘇凔下獄，她知曉蘇凔原來是宋滄。她，便想宋滄死。

    最好，薛凌也一道死了干凈。

    落胎之時，她并不恨薛凌的。那個孩子，可能命中注定保不住。薛凌出現(xiàn)與否，并不影響改變結(jié)局。齊世言中風(fēng)之后，她也不恨薛凌。因果循環(huán)，罷了罷了?？山袢眨龆秃薜囊а狼旋X。

    齊家，江家，宋家，玉。所有的關(guān)系，都在清霏那兩塊玉上。齊清猗終于記起，當(dāng)日江玉璃詩會荒唐，原是因?yàn)榭粗辛饲弼g的兩只兔子玉佩。而她事后問過清霏，那兩只兔子，正是薛凌送的。

    京中琉璃郎，薛凌是不是憑借此事謀得江府大婚？

    此人算計自己阿爹，算計自己，接著又算計清霏。只怕那個蘇凔，也是薛凌故意送到了清霏面前，引誘清霏去當(dāng)人證，想為薛宋翻案。

    齊清猗越想越憎，越憎，便走的越急。她想起自己的臥室里到處都是薛凌存在過的痕跡，一墻之隔，更是薛凌住了數(shù)月的閨房。再想想，連清霏身上都有了薛凌的影子。她以為此生逃不過的人是魏塱，今兒忽覺是薛凌。

    那宋滄便死了好，一來清霏可以絕了心思，平安度日。而來，她想看看薛凌發(fā)現(xiàn)自己費(fèi)盡心機(jī)栽培的狀元沒了，是個什么表情。

    這世間，人人皆不如意，為什么就薛凌心想事成？前有國公，后有狀元，京中蘇家也在幫她，好像，好像永樂公主還特意給她送過幾株桃花？為什么那樣一個……一個跟自己阿爹一樣的人，卻并沒落得和自己阿爹一樣的下場？

    齊清霏想的神神道道，只覺視線都開始模糊。好在這陳王府進(jìn)出皆是平地，全無臺階門檻之物，不然被絆倒也未可知。

    幾個婆子押著齊清霏跟在后頭，一開始齊清霏還有些許掙扎，后面干脆老老實(shí)實(shí)的跟著。直到被推進(jìn)屋里，眼看著幾個婆子退出。

    齊清猗親自關(guān)了門，又落了鎖，覺著這陳王府終于又安靜了，困擾她的那些聲音戛然而止，仿佛她又回到了躺椅上，四周是靜止的光陰?？上龥]及時走，而是停了片刻。

    房里頭人喊：“大jiejie”。而后是珠玉碎了一地，聲音讓人覺得殘忍，又十分動聽。

    “他若定罪，我就去劫囚，像三jiejie一樣?！?/br>
    齊清猗還未來得及伸手扶著什么東西，里頭又補(bǔ)了一句：

    “他若死了，我也不活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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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5章 我曉得我該更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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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6章 儒冠

    齊清猗捏著手里黃銅的鑰匙，呆滯了片刻，周身全是冷汗。狐疑的望了一眼頭頂，日頭還是明晃晃的沒錯，一時間怎么也想不透，何以本該是三伏酷熱的天兒，這周遭四面八方都是涼意，倒省了夏日消暑的銀子。

    房里頭齊清霏還在“大jiejie大jiejie”的嘟囔著些什么。但齊清猗腦子暈沉沉的，著實(shí)沒聽清講了啥。就覺著似乎語氣也沒那么決絕，便由著自己的腿拉扯著身子搖搖晃晃的想回房。

    后頭有婆子驚恐的喊：“扶著些夫人”。而后便是眼前一黑。再醒來，一屋子丫鬟齊齊撲到床前，對外喊“夫人醒了”。

    有大夫進(jìn)來隔著簾子問話，齊清猗看了看案上燭火，不知自己是躺了多久。醒來還水米未進(jìn)，卻不知為何人反倒神清氣爽。此刻也懶得去顧忌什么男女防不防的，叫丫鬟扶著起了身，柔了嗓子對大夫道：“老毛病了不要緊，勞煩大夫走這一趟”。又叫底下人賞些銀錢把人給送了出去，說自己想一個人坐一會。

    如此呆坐了片刻，看著桌上茶水還溫，有心想喝兩口，端起來湊到嘴邊，藥味先直直沖入鼻子。多看了兩眼，這才瞧見桌上還暖著碗煎好的藥，突而躁郁橫生，瞬間想站起來把桌上物件砸個干凈。

    然而她牢記著幼時所學(xué)，淑靜自持，嫻雅端莊，一時實(shí)難丟下這些重重枷鎖，只手上力道愈來愈大，捏著那只茶碗，手背青筋悉數(shù)暴起。若單看那一只手，任誰也瞧不出半點(diǎn)主人原是個美貌婦人。

    乳母到底親近些，焦急的湊上來喊“小姐心疼些自己身子罷”，又道：“五小姐沒用晚膳，說一定要小姐你去看看。”

    許是剛剛情緒還沒下去，一聽說清霏沒吃飯，她煩悶更甚。

    “三五日不吃也餓不死”。

    這話并未說出口，才在腦子里轉(zhuǎn)了一轉(zhuǎn)，她便自己被自己嚇了一跳。

    齊清霏和齊清雨原是雙生女，同一天落地，本不存在誰更年幼的說法。偏偏齊清霏晚出生那么片刻，就頂著個名頭來。且不知為何，她的性格與清雨截然不同。

    待年歲稍稍大些，這個差異越發(fā)明顯。不僅與清雨不像，與齊府任何一個人都不太像。要不是一張和齊清雨一模一樣的臉，說不是齊家女，估計也有人信。照理說，齊府該多有不喜才對。然清霏年幼的時候，定遠(yuǎn)侯身子骨還十分硬朗，對這個外孫女喜歡的如同眼珠子。

    只說是世間再也沒有清霏這般像自己的人了，便是他唯一的女兒齊夫人，那也是差遠(yuǎn)了。有了定遠(yuǎn)侯如此護(hù)著，齊世言又是個孝字當(dāng)先的人，反而養(yǎng)的齊清霏比其他幾個小姐都要恣意一些。

    幸而她終是占了個最小的好處，其他幾個jiejie也就寵愛多些，少有什么不平的心思。這其中又尤其是齊清猗這個長姐，未出嫁前，真真是當(dāng)了半個母親帶著清霏，同時還沒齊夫人那樣諸多規(guī)矩。幾個jiejie當(dāng)中，原是她二人情誼最深。

    這三年陳王府與齊府往來寥寥，二人雖不如幼時親熱，但情分并未減半分，齊清猗從來都是仍舊當(dāng)清霏五六歲光景，就算嚇唬，也是柔柔的?？伤宄闹?，剛剛腦子里那個念頭，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樣。

    她就是想惡毒的說：“三五日不吃也餓不死”，甚至還想在后頭加一句“要尋死也由得她?！?/br>
    “還是把藥喝了吧”，乳母不知齊清猗在想些什么，只瞧著她愣神，便去端了藥碗試探著問。這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姐，戲本里都沒這么唱的。入宮當(dāng)日的盛景還在眼前，轉(zhuǎn)而就坐在這風(fēng)僝雨僽。

    “不用了，我去瞧瞧清霏。”齊清猗推了推碗，強(qiáng)打精神，想裝出些氣勢洶洶的樣子。此事斷不能讓步，只要困住清霏不讓她出門，待到蘇凔塵埃落定，再放出來。

    不管那些人最后是要死還是要活，反正到時候清霏一個小姑娘難有回天之力。再著人送回故居娘親那里去，山水光陰，遲早能斷了一個人的念想。

    齊清猗打定主意，便一邊推門而入，一邊讓乳母再去拿些飯食過來，只想著先好言哄哄。若蘇凔當(dāng)真是朝中霍相參的折子，那這事兒沒幾日便能有個結(jié)局了。

    屋里頭齊清霏倒是比日間冷靜了稍許，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在床上，見齊清猗進(jìn)來，仍是嬌聲嬌氣的喊：“大jiejie?！?/br>
    見齊清霏神色如常，齊清猗稍放心了些。若里頭真是個懸梁割腕的場景，她要應(yīng)付也實(shí)在不易。

    “怎的不吃東西，餓壞了我可怎么跟娘親交代”。齊清猗也走到床頭坐下，拉著齊清霏手柔聲道，唯恐自己的聲音與以往有什么不一樣，讓旁人聽出她腦子真里這會想的是：沒吃也不見得有個兩樣，看來三五日的確是餓不死的。

    齊清霏癟了癟嘴唇，似是要哭，終也未哭，也未像往常一樣撲到齊清猗懷里撒嬌。只語帶哽咽道：“大jiejie，你既然不愿意去找三jiejie，那便不去了。你帶我進(jìn)宮找皇帝吧，我有證據(jù)的，我有證據(jù)證明蘇哥哥是冤枉的。”

    乳母去拿飯食還沒回來，這京中唯一的一點(diǎn)支撐也不在眼前，齊清猗頹然欲倒，手扶在床沿上，指甲都快能扎進(jìn)那上好的黃花梨。她被這些真真假假的事繞的暈頭轉(zhuǎn)向，只能近乎絕望的問：“你有什么證據(jù)？”

    “信，宋伯伯的信，宋伯伯的信曾經(jīng)說過無憂公主，蘇哥哥跟我講過的……?！?/br>
    齊清猗只聽了個開頭，神思就飛到了天外。

    她知道薛凌從未打算過要為薛宋翻案，反而一門心思是要手刃魏塱，那些天在陳王府的表現(xiàn)，這個念頭不似作假。何況，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冤案，而是徹頭徹尾的一場局，設(shè)局之人就是魏塱。蘇凔既然是薛凌的人，怎么可能圖的是為薛宋洗冤，又把證據(jù)告訴清霏？

    “大jiejie，你帶我去吧，你是陳王妃，可以主動求取進(jìn)宮拜謁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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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7章 儒冠

    齊清霏扯了扯齊清猗衣角，她才回了神，沒正面回答，而是問：“你當(dāng)晚都聽到了些什么？”

    齊清猗實(shí)在不知道清霏對薛宋一事知道多少，她也不記得當(dāng)晚和父親爭吵了些啥。如果齊清霏知道幕后之人是魏塱，就該絕了這個心思才對，如果不知道………是誰……是誰蒙蔽了她？

    齊清霏面有羞赧，她對于置喙自己的父親多有為難，低了頭喏喏道：“我就聽見你說阿爹……阿爹送無憂表姐去死，后來……后來那個薛將軍就死了”。說完又飛快的抬起頭來道：“大jiejie你不要?dú)馕?，我不是故意偷聽，我?dāng)時就是好奇，我站的遠(yuǎn)，沒聽到多少的?！?/br>
    她不知齊清猗為何突然提起這事，唯恐是借題發(fā)揮，不肯幫她去找魏塱，就趕緊認(rèn)錯道歉，比哪次都要誠懇。她想了整下午，才想出這么個招兒來。其實(shí)，她很小的時候，經(jīng)?？梢赃M(jìn)宮的。無憂表姐還在，大jiejie也在宮里。只是，突然就不行了。

    “你就呆在這，哪都不能去”。齊清猗側(cè)了側(cè)身子，繼而又?jǐn)蒯斀罔F的重復(fù)：“哪也不能去。”

    她語氣少有這般嚴(yán)厲，齊清霏嚇了一跳，不自覺先喊了一聲“大jiejie”，而后手扯上齊清猗衣襟，泫然欲泣道：“我不去告發(fā)阿爹的，我不去的，我就是去求求情。大jiejie，你帶我去吧?！?/br>
    齊清猗將自己衣襟猛地抽出來，轉(zhuǎn)身就往門外走，和端著飯食的乳母撞了個滿懷。廚娘本是有心賣乖，下了心思撿的幾碗可口菜肴就這樣“叮里哐啷”掉了一地。

    齊清霏瞬間哭的不成人樣，喊齊清猗不要走，齊清猗頭都沒回。她尚且不知薛凌已經(jīng)離了京，這會子恨不得立馬把人揪出來，威逼也好，利誘也好，什么都好，也不管是蘇凔還是宋滄，還是薛滄，只要能讓此人跟清霏一刀兩斷，生死不見，她做什么都可以。

    人急反而清醒，這時候，齊清猗腦子里翻來覆去的回想魏熠死前說的那枚針。連她自己也說不上來是為什么，她曾有數(shù)次想告知薛凌，話到嘴邊卻咽了下去。明明薛凌知道了，沒準(zhǔn)能查清夫君橫禍之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