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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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一已經(jīng)快不行了,躺在地上,手上劍卻仍然緊緊握著。一邊大口大口的吐血,一邊喊著薛凌:“小少爺……小少爺…………少爺……早些回平城……早些回……”他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偏一張臉還要扭曲的著朝薛凌笑,笑的鮮血縱橫。 薛凌看了兩秒,眼淚已流了滿臉。而后重重的跪了下去。略一咬牙,劍就劃過了丁一頸項。丁一的笑,終于安詳了些。 她救不得丁一 原來這世界上,當真,沒什么神功蓋世。既無神功蓋世,又哪里的什么少年神將? 林子里有人走過來的響聲,薛凌回轉(zhuǎn)過身去看,魯文安卻先扯了一把,擋住她半個身子。 霍云昇按著刀柄走了出來,看著站在那的薛凌。 說什么英才天縱,今日不過喪家之犬。眼前的少年應是哭過,眼睛周圍皆是紅。微一看,倒與京城的桃花妝面相仿。 他長嘆了一口氣,想著還得哄一哄。怎么就追到這個地兒來,狗急跳墻了,這深淵下?lián)撇恢w不好交差,何況薛凌身上怕是還有東西。便只得走上前面不改色的還帶點笑意問:“可是薛家少爺,薛將軍讓我來接你還家?!?/br> 薛凌也強撐著答的自然:“你是霍云昇,我認得你?!?/br> “那正好,是在下來遲了,薛少爺與我回去吧。” 薛凌盯著霍云昇良久不說話,終于還是沒忍住,抹了一把眼淚。一有情緒就控制不住,這個習慣,她怎么也改不掉。抹完淚水,便從魯文安身后走出來道“我父親講,在朝之人,不信鬼神,自無報應一說。既如此,煩請霍少爺帶句話回去”。 她頓了頓:“我薛凌,文從三朝太傅,武隨定國將軍。今日,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諸位睡覺,且不要忘了睜著一只眼睛!” 話音剛落,薛凌便拉了魯文安手縱身從崖上跳了下去。 自己跳,比起被人逼落下去,活著的概率,總要高些。 ------------ 第16章 寥落身 “這個狗崽子不好哄啊”?;粼茣N嘆著氣走到崖邊,卻連個衣角也撈不著了。便對著下屬吩咐道:“趕緊弄倆個體重大小相當?shù)娜伺紒韽倪@給我丟下去,在下游處發(fā)出告示,凡撈到人偶上繳者賞銀千兩?!?/br> 他搓了一下指尖上的一點血跡,輕笑著念叨了一下:“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太嚇人了”。又不帶任何聲調(diào)加了一句:“給我盯著那倆人偶在哪出現(xiàn),若有,錯殺三千皆可?!?/br> 薛凌沒猜錯,崖底確實是滾滾江水。但她忘了,長期的戈壁生活,她并不懂浮水。 從高處落下的沖擊讓她一跌倒水里,就與魯文安失散。濤濤江水洶涌進口鼻,想叫人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然后是猛烈的嗆水。 她屏住呼吸隨著水流沉浮,額頭不知道撞到了什么,有溫熱的液體流了出來,卻馬上又被刺骨的江水沖散。那一點余溫和回憶一樣縹緲。薛凌已經(jīng)開始有些窒息。閉了眼睛,她反而在這時候想起了薛璃。 先想著,不該是她,不該是她薛凌,落到今日地步的不應該是她薛凌! 可憤恨了幾秒,又開始慶幸。幸好是她,幸好是她薛凌。起碼她現(xiàn)在還活著,若是換了薛璃那個病秧子,這一路,不知道已經(jīng)死多少回了。 過去的生活開始在眼前來回交疊,有人喊她崽子。戈壁、兔子、魯文安、薛璃被她一掌推的吐了血、丁一死在她面前、然后是薛弋寒在書房叫她“落兒快走”,而她對著薛弋寒拔了劍。 她記起七八歲的時候,也曾歡快叫著薛弋寒“阿爹”。此時此刻,阿爹去了哪兒呢?去了哪兒呢?薛凌終于失去了意識。 這一刻,薛璃剛喝完一碗燕窩粥。乖巧的叫江玉楓:“大哥明日可還會來瞧我?” 江玉楓一改在霍云昇面前的癲狂樣子,對薛璃笑的寵溺:“不來了,天天來璃兒總不見好。想是我不來,會好的快些?!?/br> “大哥怎么能這么說我,又不是我想生病?!?/br> “好好好,不是璃兒想生病,是大哥照顧的不好。大哥天天來瞧著你。等璃兒身子好了,大哥帶你出城玩?!?/br> 這一刻,薛璃,原是江玉璃的。 薛凌念著的那個人世上是沒有的。 可薛凌念著的另一個人,世上,也是沒有的 薛弋寒已死,死在薛凌第一次被追殺的當夜。 當今天子在那天踏進牢門的時候,薛弋寒還在飲茶。畢竟天子仁厚,沒查清楚之前,不能虧待將軍。 魏塱問的開門見山:“將軍好手段,是把薛凌藏去了哪兒?!?/br> 薛弋寒答的也直來直去:“我兒并無官位在身,天高海闊自有去處。陛下總不是動了薛家九族的心思?!?/br> “拓跋銑愿結(jié)秦晉,求取無憂公主” “臣恭喜陛下” “何喜之有?” “遣妹一身,西北可安。” 魏塱的嘴,就湊到了薛弋寒耳邊。他今年弱冠,正是年少風流模樣。后妃女子,又有哪個不美,自然皇家子嗣皆是一張俊臉。幾句悄悄話也講的動聽:“薛家不死,我怎敢讓西北安。這十萬大軍皆是將軍親兵,不防胡族,不就要騰出手妨礙我嗎?” 薛弋寒握著茶杯的手已經(jīng)在抖:“你……你要賣國?” “怎就成了我賣國,是將軍憐子。讓別人代替自己的兒子去死不說,還要棄西北不顧。朕深信宋柏為人,若戰(zhàn)事將起,十個薛凌該也不能讓他做別的。將軍茶可合口,這是今年新供的二月春茶?;艏夷莾?,此時尚且沒有的?!?/br> “陛下,薛家只余一六十老嫗,還請陛下垂簾?!?/br> “將軍莫要多心,薛家是我朝三代忠良,朕不許薛家有不白之事”。門外獄卒走動,魏塱言辭凜然。 第二日夜,薛弋寒自盡。魏塱以西北戰(zhàn)事相逼,這位天子與朝堂之上判若兩人,說著那些通敵賣國之事平淡的如同談起昨夜星辰,語氣中帶著些撒嬌的樣子求著薛弋寒“讓你兒子死了吧,若薛凌不死,怕是要去帶著西北親兵造反于我呢”。 薛弋寒事無巨細,將薛凌一行人的路線拱手送上。他棄了他兒子,棄了薛凌,棄了他唯一的兒子。他覺得自己此生再無站著的理由。 眼前是柳玉柔呢喃“女兒好,女兒不知弋戈寒”。然后又猙獰的喊“不要讓他當將軍,我的兒子不能當將軍”。 他想起街頭初遇柳玉柔,嫻靜的女子漲紅了臉問“可是公子的荷包落了”。他想回到那一日,回去跟那個女子說:“柔兒,我亦,不想當個將軍。” 從來太平將軍定,哪有將軍,見太平。 光是照不進刑部大牢的,所以,也沒有人可以看見這里發(fā)生了什么。最好的二月春茶還在一日日的往大牢里送。刑部兵部吏部還在孜孜不倦的翻閱薛弋寒的案卷,收集各地呈上來的相關(guān)折子,準備十日后的三堂公審。 天子仍在龍椅上掩面,追憶先帝與將軍手足情深:“縱是身在牢里,亦不得怠慢將軍?!?/br> 金鑾殿上,還是烏壓壓的跪著一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br> “今日天氣晴好,且去把先帝御賜的免死金牌請出來供奉一番吧”!薛老太端起茶碗啜了一口:“陛下當真仁德,這,是梁國最好的二月春茶啊”。她忽而老淚縱橫:“我一把老骨頭,哪兒受得起這些?!?/br> “薛將軍雖人在大獄,然其待遇與往日一般無二。當是拓跋銑在朝,陛下做與其看的緩兵之計。待無憂公主大婚之后,將軍既可官復原職,你亦可心安”。平城城內(nèi),宋柏將京城來的家書看了兩遍才緩緩放下。真好啊,平城還冰雪未消,京都已經(jīng)能沖一壺二月春茶了。不過,待將軍回城之日,這雪,應該也就化了。 ------------ 第17章 寥落身 薛凌在不甚清醒中聽到有雨聲,只淅淅瀝瀝的不真切。平城常年無雨,一下雨,就是豆大的雨點,打在臉上生疼。可此時躺在床上,不在平城,又在哪呢? 她終于睜開了眼睛。 順著光亮透過窗看出去,窗外確實是迷迷蒙蒙的煙雨。一樹柳枝兒剛冒了新芽,搖搖曳曳的翠綠,像是要滴下來。 只看了幾眼,京城、南下、追殺,這幾日的記憶在一瞬間飛快的劃過去眼前,刺激的薛凌翻身坐起。門外婦人正好推門進來,看見薛凌坐著。驚喜的問:“咦,你醒啦。” 薛凌見人來,這幾日的惶恐不安讓她下意識的要去摸劍,只身邊空空如也。這才發(fā)現(xiàn),身上的,是一套女兒家衣服,居然頗為合身。只一看便知,布料粗糙,是尋常百姓家姑娘穿的。 婦人走到床前又問:“這好好的三月,怎么掉江里啦。虧得我男人撈你上來,再過些時候,不淹死也要凍死的?!?/br> 薛凌垂了眼瞼:“我與父親是生意人,路上遇了匪人,慌不擇路,就掉下去了?!?/br> 眼前的婦人登時就瞪大了眼睛:“還有這等事,這里往北十里就是城鎮(zhèn)縣衙,可要嬸子帶你去報官,我男人可只撈著你一個,沒見著你爹?!?/br> 薛凌撫了一下額頭,應是江中被石頭劃了一道口子,想著路上情況不明,又不知魯文安可在附近,還是先別立馬就走,便問到:“嬸嬸可否容我住一兩日,我有心要等等父親消息。” 婦人心疼不已:“也對,也對。是我太急了。你且在我家養(yǎng)養(yǎng),咱這漁村都姓李,你叫我李嬸就行。怪不得你要穿男人的衣服,原是跟父親做生意,我還以為我男人撈了個兒子回來?!?/br> 此處應是暫時無礙吧,薛凌暗暗的舒了一口氣,江水將身上味道也盡數(shù)洗去,便是霍家有上好的獵犬,應該也難追過來。念及此,便對著婦人笑了一笑:“多些嬸嬸救命之恩,待我尋得父親,一定好好報答李嬸?!?/br> “說什么報答不報答,這江里哪年哪月不撈人上來呢。我閨女還在,也是和你一般大的?!眿D人說到這停頓了一下,又道:“你睡了好些時辰,當是餓了。我且去做點飯,我男人和兒子也快回來了。你身上衣服我烤干了,放在凳子上哩,還有物件兒也在?!眿D人指了一下屋角凳子,便起身出門。 臨了又嘀咕了一句:“這青天白日,太平盛世。怎么發(fā)生了這檔子事兒?!?/br> 薛凌聽見了,只是覺得想要笑。這個盛世,哪里太平了。 又看了一下凳子上,原來的衣服是還在。卻沒什么物件,只有一枚鬼工玲瓏球的腰佩。這是薛璃送她的。當時的薛璃很是得意,跟她講“鬼工球多是用巨獸的牙或者骨雕,因為玉質(zhì)較硬,鏤空的鬼工球?qū)嵲诤茈y雕刻。他花了近三月才雕成這一顆,想要送給大哥”。 薛凌瞧著層層疊疊的是很好玩,便干脆掛了墜子,做了個隨身腰佩日日帶著,沒曾想,這次其他的物品一應落盡。這玩意還在。 她又歪頭看像窗外,這般煙雨迷離的樣子,她以前沒見過。這種安寧的感覺,也仿若前世才有。干脆,又躺了下去。聽著窗外偶有滴答。只想著,如果是夢,那干脆也不要醒了。 期間,李嬸又端來一碗姜湯,問薛凌叫什么,哄著薛凌喝了。只說小女兒家體弱,可經(jīng)不得風寒。 帶到晚間時分,來敲薛凌房門的,卻是一個十六七的少年。薛凌隔著門都能聽出他語氣里的朝氣。 “聽說meimei醒啦,可能出屋吃晚飯呢,不能我叫阿娘給你送進去?” 薛凌拿一根帶子將頭發(fā)束在腦后,開了門。便對上一張少年氣十足的笑臉,皮膚有些黝黑。只是咧著大大的嘴,襯托的牙齒格外白?!安焕卫顙鹳M心的,我已經(jīng)添許多麻煩了”。薛凌緩緩的說道。 她想,此時此刻,她應該真正像極了一個普通姑娘吧。 李阿牛的笑容就定格在臉上,而后突然就慌了神。 他跟爹在河里打魚的時候,一網(wǎng)撈起來個人,也沒這么慌。這條江一眼看不到對岸,養(yǎng)活了整個村子。啥時候不能撈起來個人呢。一摸心口還有熱氣,就抗回來打算捂著。一扒衣服,居然是個姑娘,只得趕緊把阿娘叫了來??僧敃r薛凌面色慘白,頭發(fā)濕淋淋的貼在臉上。額頭又有一道口子。他只覺得和撈了條魚沒什么兩樣。 此時此刻,薛凌站在他面前,他突然就開始結(jié)巴:“…妹…妹…你可好些了…阿娘讓我喚你去吃飯…。”他一想又覺得喚這個詞不好,趕緊學著私塾先生教的改口道:“請……你去吃飯” 薛凌走出門,才來得及打量環(huán)境。這應該是一間三進的院子,屋內(nèi)陳設(shè)大多是竹柳編成的物件兒,但干干凈凈,收拾的整整齊齊。桌上是一碗蒸魚肚,一碟翠綠色的不知道什么青菜,一碟兒咸菜。一碗白米粥還飄著些蛋花。另三碗?yún)s是些雜糧湯水。 李嬸見她出來頗為開心:“落兒起來了,快來,快來”。然后把薛凌按到那碗蛋花白米粥面前。薛凌有些愣神。卻看見了少年已經(jīng)伸了筷子要去夾那碗魚rou。只是還沒夾到,便被李嬸呵斥:“讓meimei先吃?!?/br> 少年漲紅了臉:“我原是要夾給meimei的?!?/br> 另一旁的中年人到底是發(fā)了話:“快吃吧,一會涼了不好?!?/br> 少年又雀躍著看向薛凌:“meimei吃這個,這是我去后山挖的野菜,這兩天馬蘭菜可好吃了,過季就吃不著了?!?/br> “你這崽子知道什么叫苦,人餓極了,后山的野菜樹皮草根,啥都被吃盡”。一聽到吃野菜,魯文安不著調(diào)的樣子便在眼前晃,薛凌又濕了眼。 沒想到卻是李嬸慌了神,沖過來忙不迭的給薛凌擦眼淚:“這是咋了,好端端的咋哭了這是,可是不愛吃這個?!?/br> 薛凌強行把自己從回憶里拉出來:“我只是不知道父親怎么樣了”。想了一下,又補了一句“家中娘親該急了”。 聽到這句話,卻是李嬸哭出了聲音。 中年男人帶些愧疚又不耐煩的問:“你哭哭哭的哭什么” “我為什么不能哭,我女兒要是還在,也是這般大了。我哪像你,那么冷心腸,從來就沒惦記過女兒?!崩顙痤H為失控。 “好了,好了。都多少年了。趕緊吃飯吧” 這一頓飯,吃的薛凌頗為不習慣,李嬸一家竟把桌上的好菜全撥到了她碗里。她活了那么久,從來沒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