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家都能吃飽飯。”

    “還能偶爾吃上rou。”

    “每家都有暖和的羊毛衣和羊毛被。”

    “想什么時(shí)候生娃就什么時(shí)候生娃，每個(gè)娃娃都暖暖和和的。”

    “咱們北疆的人越來越多，到處都熱熱鬧鬧的?！?/br>
    “你們也能找個(gè)媳婦熱炕頭了?！?/br>
    副將撓撓頭，心頭有點(diǎn)熱，“我們都這個(gè)年紀(jì)了，還能找到嗎？”

    將軍：“三十歲出頭的都是大好年紀(jì)，你這才二十出頭，兮娘說你這個(gè)年紀(jì)才是生娃娃的好年紀(jì)，其他人都生娃太早，人的骨頭還沒長好就生娃娃，對(duì)大人不好，對(duì)小娃娃也不好?！?/br>
    促進(jìn)北疆人口，將軍是認(rèn)真的，上一封信就是問兮娘這些他和妻子都不知道的事情。

    副將熬了幾夜的疲倦不留一點(diǎn)了，整個(gè)人容光煥發(fā)，整張臉春風(fēng)滿面，“那我現(xiàn)在就開始攢家產(chǎn)？”

    “把你的狗窩好好地拾掇一下，房頂補(bǔ)一補(bǔ)，院子填一填?！?/br>
    副將在心里過了一遍自己娶媳婦需要做的事情，可太多了，待不住了，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去修整他大半年沒回的家。

    副將跑回了家，擦擦水缸，提桶打水，路過疙瘩山堆，將軍還沒有回去，躺在疙瘩山上傻兮兮地笑著。

    “將軍，兮娘能不能讓你有個(gè)孩子?！?/br>
    “能！不是我親生的，勝似親生的?！?/br>
    “嬋嬋嗎？”

    “對(duì)！我的娃，我們北疆的娃！”

    第45章

    雪煞之地, 無人踏入，此刻潔凈，大地純質(zhì), 無□□, 無病骨。

    穆月松開了捂著meimei眼睛的手, 讓她看這片安靜的大地。

    遙望, 白白點(diǎn)點(diǎn)，山下草叢莽撞, 山頂積雪未退。

    秦四丟失了雙腳的地方曾大雪茫茫, 四顧皆白。大雪沁潤的大地露出真容, 竟如雨后的彩虹。

    嬋嬋噌——

    爬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

    這般讓驚訝的速度只持續(xù)了五米, 手腳發(fā)軟, 若不是金奴用手護(hù)著, 白嫩嫩的小臉蛋就要撲在地上了。

    嬋嬋被哥哥抱起來, 擦擦手, 興奮的小心臟在小腦瓜重新運(yùn)轉(zhuǎn)時(shí)平靜了，跳動(dòng)的更慢了。

    她知道這里是各種金屬礦有什么用, 她又不懂提煉。

    躺到哥哥懷里，嬋嬋無欲無求了。

    “哥哥，嬋嬋需要一個(gè)小甜餅安慰?！?/br>
    穆月笑著拍拍meimei的小肚子，給meimei一塊小甜餅，笑問：“什么讓嬋嬋高興又傷心了？”

    嬋嬋捧著小甜餅, 伸出一根小指頭指一指五顏六色的不平地, “好東西?！?/br>
    嬋嬋嘆一口小奶氣, “嬋嬋不會(huì)用。”

    穆月揉揉meimei的頭, 守著金山卻無門，確實(shí)需要小甜餅來安慰。

    嬋嬋每次開口說話, 周圍都安安靜靜的，所有人支棱著耳朵聽。沒有車廂的阻隔，他們聽的更清楚了。

    從汴都一路走過來，身上的衣服逐漸增加，多余的衣服也分給了跟上來的災(zāi)民。茵茵不舍得穿嬋嬋送給她的衣服，穿著小皇女的舊衣服。她幫嬋嬋哥哥哄嬋嬋多吃飯，嬋嬋哥哥幫她改衣服，她穿上正正好，倍兒精神。

    隊(duì)伍里女人不分大娘小閨女，都會(huì)些針線活，沒有穆月栩栩如生的刺繡手藝，做一些常穿的衣服不成問題。他們不是流放犯，即使趕路，身上的衣服也規(guī)規(guī)矩矩的，除了爻道長。

    爻道長披著大床單，從頭捂到腳，只露一雙眼，吃飯都是拿到他的大床單里面吃。柳娘看不下去，從車廂里翻出穆七林用竹篾編的遮雨帽，在帽檐上圍一圈布給爻道長。

    爻道長沒有迷惑君王煉長生不老藥，也沒有缺德地借國運(yùn)和他人的功德去修煉和改命，他安安生生地在皇陵守墓。他的兩個(gè)小道童給他解決吃喝，他每天算算龜卦煉煉丹翻翻書就一天過去，別提多愜意。

    他惜命，不算天意。這一次的旱災(zāi)和嚴(yán)寒是百年大災(zāi)，大災(zāi)后必出天道之子。他身處此世大災(zāi)之中，算天道之子無違天命。在一年一次的黃道日和□□日，他在紫薇星方位算了兩卦，皆是空卦。

    這個(gè)卦象在他剛摸卦象學(xué)藝不精時(shí)的常見卦，他在皇陵守了二十三年的陰氣，和武國皇室有了因果，不該空卦。此時(shí)的空卦，一是大兇，天道警告他不可介入，二是大吉，否極泰來，天道不介入。

    他走出皇陵，拜見武皇看一看武國吉兇。武皇身上的龍氣隱約，他看不出?？床怀霰悴粡?qiáng)求了，無論大兇還是大吉，他都會(huì)守著皇陵到閉眼。

    以上的想法，都是他的一廂情愿，武皇說他是有真本事的道長，在他以為武皇要強(qiáng)留他在皇宮時(shí)，武皇把他趕出皇陵給兩歲小娃娃擋災(zāi)。在武皇的話里，他可以死于非命，小娃娃不能出事。

    擋什么災(zāi)？一個(gè)兩歲小娃娃能有什么災(zāi)？即使擋災(zāi)，他也該為國運(yùn)和武皇擋災(zāi)，豈不是拿牛刀殺雞。

    被武皇以皇命逼入這支隊(duì)伍后，他隱姓埋名。慢慢的，他明白了所有人對(duì)小娃娃的重視，也心甘情愿地為她擋災(zāi)了。

    小小的火種已出現(xiàn)，妖魔在阻，鬼怪在吹，他們要小心翼翼地護(hù)著，慢慢地添加柴火，讓火種燃燒，照亮黑夜，看清待走的路。

    兩個(gè)小道童無父無母，被爻道長撿回皇陵時(shí)已經(jīng)到了記事的年紀(jì)，不用教就能照顧爻道長了。這一路上，爻道長不需要他們照顧，他們幫茵茵哥哥堆肥。

    兩個(gè)小道童聽見了嬋嬋的話，對(duì)視一眼，眼里全是喜氣。他們從包裹取出一個(gè)木盒子，給嬋嬋看道長用這些五顏六色的石土煉出來的仙丹。

    茵茵蹦蹦跳跳地向上看，嬋嬋伸出小手拉她上來?？墒菋葖仍谂懒瞬蛔闳拙蜎]有了力氣時(shí)在茵茵心里留下了永遠(yuǎn)都不能抹去的印象——meimei嬌弱。茵茵左手牽著嬋嬋的手不用力，右手壓在車板上借力跳到車廂上。

    嬋嬋的手熱乎乎嫩嘟嘟的，牽上了，茵茵就不撒手了。小皇女也在車上，牽住嬋嬋的另一只手。嬋嬋被兩人擠在中間，艱難地救出自己的兩只小手，打開木盒。

    木盒里有一堆不太像藥丹的丹，小滿滿的爪爪蠢蠢欲動(dòng)，嬋嬋及時(shí)抓住它的小爪爪。

    嬋嬋凝重的小表情讓小滿滿慢慢松開小球球。

    委屈的白毛毛還沒有耷拉下來，就被小娃娃從荷包里拿出來的小紅果哄好了。

    得到了小紅果，小滿滿的自我定位立刻變了，這些小球球是它家小娃娃的，誰都不許碰！

    潘多拉盒子在手里，嬋嬋抱著躺下來，蓋上小被子。

    她需要睡一會(huì)靜靜心。

    小皇女和茵茵坐在車廂里，看著嬋嬋睡了很多個(gè)一會(huì)會(huì)，一直到夕陽影斜，還把小木盒給忘記了，道長上前來詢問時(shí)才想起來。

    爻道長：“吃不得，咱們凡人無法吸收?！?/br>
    嬋嬋鄭重其事地點(diǎn)頭，玻璃球和鋼球的的確確吃不得，誰吃誰去icu。

    嬋嬋：“你還能做出來嗎？”

    爻道長：“不難?！?/br>
    嬋嬋拿出玻璃球，再指一指車窗：“能做成這么大的嗎？”

    嬋嬋還比劃了一下玻璃窗的厚度，眼里閃著小星星地問：“可以嗎？”

    很難。

    爻道長的人生信條里沒有“做不到”這三個(gè)字，既然結(jié)局都是成功，難不難還不是他說了算。

    “不難，需要些時(shí)間。”

    天道不讓他插手此世間的事，還能不讓他滿足一個(gè)兩歲小娃娃的小小愿望？天道要是這么小氣，他可要留寫小話給后代了。

    嬋嬋捏起小鋼球，“這個(gè)呢？”

    爻道長不說其他的，一身一切盡在掌握的穩(wěn)重，“你想要什么形狀？”

    嬋嬋：“刀。”她做不到主角能輕輕松松做到的事情，她不懂熱武器，懂的冷兵器也僅僅伯伯常用的大刀。她在能想到的極限里讓北疆更安全。

    爻道長：“我手上不能沾殺孽?！?/br>
    嬋嬋歪頭：“就像我不可以吃rou嗎？”

    風(fēng)停止，馬鳴遠(yuǎn)去，月光悠長，凡塵中一老一小對(duì)望。

    爻道長的龜卦掉落在地，碎裂，他的道心緩緩落入凡世，“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哈哈哈哈?！?/br>
    乍然的深沉，乍然的仙冷，乍然的狂笑。嬋嬋有些受驚，抱緊她小兔子布偶，“你還好嗎？”

    “我很好，我這一輩子沒有比此時(shí)更好的了。”爻道長摘下帽子，露出他的真容。

    嬋嬋攥緊了兔耳朵，“你眼睛流血了，耳朵也在流血！”

    爻道長的聲音也漸漸消失，慢慢成了黑白默劇。

    天意不可窺視，窺視者封四竅。

    天意不可言，言者封七竅。

    爻道長窺視天意，沒了一只眼一只耳一個(gè)鼻息一個(gè)聲音，面對(duì)天罰，他笑的更暢快了。天罰讓他肯定了他的卦象，值。

    大風(fēng)驟急，帶來誡語，嬋嬋捂住嘴巴，眼睛濕漉漉地看著爻道長。

    爻道長擦掉臉上的血，笑著搖頭，不可說，不可問。已落凡塵，做一粒塵土，也是道。

    穆月和兮娘站在不遠(yuǎn)處，靜靜地看著嬋嬋和爻道長，這是祂們的對(duì)話。

    嬋嬋淚眼朦朧，轉(zhuǎn)身去找哥哥。

    穆月上前，抱緊meimei。

    神仁慈，還給了他meimei。

    嬋嬋埋在哥哥的懷里，滿臉淚地閉上眼睛，也許一覺醒來剛才只是一場噩夢。

    爻道長在地上飛快寫字，小道童做爻道長的嘴巴，“這顆銀白丹做刀不如用墨黑丹做刀?！?/br>
    嬋嬋哽咽：“不要了，嬋嬋什么都不要了?！?/br>
    她不是主角，她不可以貪心，會(huì)傷害其他人。

    正在變聲的聲音粗糲沙啞，念爻道長寫在地上的字，“嬋嬋不要害怕，我私心作祟，窺探了天意，這是對(duì)我的天罰，與嬋嬋無關(guān)?！?/br>
    嬋嬋搖頭，眼淚落在哥哥的臉上。

    風(fēng)帶來的輕語已告訴她，這是警告。

    穆月輕輕地拍meimei的背，“我們都知道了，以后嬋嬋開開心心的就可以了，剩下的哥哥來做?！?/br>
    兮娘親親嬋嬋濕漉漉的臉蛋，“還有娘和爹，嬋嬋不用說，娘知道嬋嬋想要什么。娘把嬋嬋帶到了這個(gè)世界，娘給嬋嬋所有嬋嬋想要的?！?/br>
    柳娘給嬋嬋披上小披風(fēng)，“我們幾個(gè)呀，可是為了嬋嬋活著的，若是沒有嬋嬋，就沒有我們呢。嬋嬋要肆無忌憚、百無禁忌地活著，我們看見嬋嬋開心，死也會(huì)笑著進(jìn)地獄。”

    茵茵讓哥哥抱起自己，站到嬋嬋哥哥旁邊。她小心翼翼地捧住嬋嬋的臉蛋，鄭重：“我和哥哥一樣，可以為了看見嬋嬋的笑去死。若嬋嬋死了，我和哥哥愿意給嬋嬋陪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