曬斑遐想 第4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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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問:“您最近拿到這個獎項,身邊的親朋好友有祝賀您嗎?” 姜揚治說?:“當(dāng)然。消息收了很多。我mama很高興,她和我爸爸年輕的時候有組過?民謠樂隊,一直很想拿這種獎。尤其是我爸爸。” “那叔叔肯定很高興了?!?/br> “他過?世?了,墓也在其他國?家……”擔(dān)心自己把氣氛變沉重,姜揚治一轉(zhuǎn)話鋒,“但?他在的話,肯定會高興?!?/br> 攝像機關(guān)掉了,大家收工了。大公司就是好,不是藝人都有人工作人員專門?確認(rèn)鏡頭和內(nèi)容。姜揚治不想要私事被曝光,他們也會幫他去協(xié)商,不需要他自己去。 仲正義在干活,組長邊打電話邊往后退,不小心被地上?的紙箱絆了一下。剛好仲正義在旁邊,也不好裝沒看到,出口關(guān)心了一下:“你沒事吧?” 組長看了她一眼,先說?“沒事”,然后又多看了她一眼:“哎,實習(xí)生,怎么把東西亂堆呢?你是誰帶的?” 仲正義有基本的危險感知系統(tǒng):“啊……對不起。我這就挪開?!?/br> “我問你誰帶你的?”組長并沒有大聲說?話,可氣勢卻?陡然冷下來,無意?識為剛才那一絆找回顏面,“只要你做點小事,這點事都干不好?” 仲正義可不想把龍姐拉下水,現(xiàn)在只能接連道歉。旁邊馬上?有人開口,姜揚治說?:“啊,這是我們公司的應(yīng)援物。下一個用這邊場子?需要的。不好意?思?!?/br> 甲方的人開口了,組長的反響自然又不一樣,撇撇嘴就談其他事去了。 仲正義看著姜揚治,默默筆了個大拇指。這人撒謊很像樣。姜揚治也偷偷回給她一個剪刀手。 遇到即是緣,再聊兩句又怎樣?她不是在細節(jié)上?斤斤計較的性格。仲正義搬起箱子?走出去,同時看著他。 “仲正義,快點?!饼埥愦叽佟?/br> “好——”仲正義拐出去了,直到消失在門?邊才不得已地移開目光。 姜揚治搖搖晃晃,也跟著出去。 仲正義低著頭,等他出來才抬起,對他說?:“要剪掉那你就別說?啊。” “不是我不想說?,是因為公司要做好幕后人員。”姜揚治幫她接過?一只箱子?,和她并排走。 他們到了樓下,要把箱子?搬到車上?去。保安向他們打了招呼,兩個人穿過?自動門?,來到車邊。仲正義打開車門?,和他一起把東西往里堆。 她把紙箱往里推:“你爸爸過?世?以后在哪里下葬的?” “越南。”姜揚治把新的紙箱遞給她。 仲正義放好所有東西,回過?頭問:“你不帶獎杯去祭祖嗎?像楊紫瓊帶小金人回去掃祖墳一樣。” 他的規(guī)格離奧斯卡差遠了。姜揚治不以為意?地拒絕:“獎杯公司拿走了?!?/br> “你就帶去給你爸爸看看嘛!”她戳了他一下。 他慢慢揉著背:“他都死了,那就是個土堆而已。” “這不是為了死人,而是為了你?!辈恢罏槭裁矗僬x突然變得很執(zhí)拗,“你必須去?!?/br> “……”姜揚治側(cè)過?頭,過?了幾秒,他像看到ufo似的大喊,“啊!威爾·史密斯!” 她頭也不回,直接揍了他一下:“別玩聲東擊西?!?/br> “痛!”他齜牙咧嘴,假裝怒氣沖沖地看向她。 但?是,仲正義知道,姜揚治絕對不會生她的氣,而且她也不怕他生氣:“你要發(fā)泄感情,不要壓在心里?!?/br> 仲正義反而伸出手,突如?其來地按住他的臉。姜揚治對這狀況始料未及,仿佛被《怪奇物語》里的魔王夾住頭,沒法躲避,徹底逃不掉了。仲正義表情鎮(zhèn)定,牢牢固定著他,不疾不徐地靠近。 宛如?邊境線般破碎而美好的兩張側(cè)臉接近。 姜揚治睜大眼睛,滿臉受驚小動物的表情,忍不住看著她。不不不,這不妥當(dāng)吧?!他被逼到絕路,卻?無處可逃,耳廓到臉頰陷入潮紅。 “等等等等!”姜揚治喊暫停。 實際上?,仲正義根本不清楚他在害羞什么。她只是抓住他,不讓他再回避問題,僅此而已。而在這時候,她也對上?了他的眼睛。 “我……我不去,我不要一個人去?!苯獡P治的姿勢幾乎要抱頭倒地了,他是真心很崩潰,就算現(xiàn)在能和仲正義親密接觸也彌補不了,“你關(guān)心我我很高興,但?是我不想去,你逼我也不行。我平時都不肯想起他的。我會受詛咒,莫名其妙跟我爺爺和爸爸一樣,自殺死掉?!?/br> 仲正義覺得他簡直是小孩子?,根本就是在胡說?八道。遺傳學(xué)沒那么唬人,這里又不是恐怖電影《月光光心慌慌》的世?界。然而,毫無理由,看著語無倫次的姜揚治,仲正義想說?的竟然不是“你在靠腰什么”,而是—— “不會的?!敝僬x想也沒想,就憑本能說?出了口,“我會保護你。” 這一聲洪亮的宣告在地下車庫響起。姜揚治像被從焦慮中拽出來,定定地看著她。仲正義說?這話時沒有思考,等吐露完畢,才隱約覺得不對。 她怎么又和他牽扯上?關(guān)系了? 為什么她會情不自禁,就因為這個惦記自己整整五年的變態(tài)跟蹤狂? 是周圍人的叨念起了潛移默化的作用嗎?還是說?姜揚治過?去和現(xiàn)在的外表差產(chǎn)生了反差萌?之前?在夏鄉(xiāng)時,她對他是有過?一些好感,原本分開后就減弱了??墒?,糟糕的事發(fā)生了,她又很心動。 來不及細想這些,仲正義被擁入懷中。倏忽間,姜揚治已經(jīng)緊緊抱住她,蹭蹭她的臉:“真的吧?真的嗎?仲正義,不是騙我的吧?一輩子?都陪著我吧?” “我……”仲正義迷迷糊糊,先開始拳打腳踢,“沒有說?一輩子?陪你?!?/br> “嗯嗯,我理解?!彼麍猿掷p著她,“我一輩子?陪著你?!?/br> “你理解了個屁啊?!敝僬x說?著,挪動身體?去甩開他,他則拼命粘住,像惡作劇玩鬧。仲正義也被逗笑?了。 姜揚治從背后抱著她不放,臉壓在她太陽xue旁。仲正義還要關(guān)車門?,用車鑰匙上?鎖。她像坐在高達cao縱艙里,語音控制:“走了,回去了。預(yù)備,九十度轉(zhuǎn)彎。”但?是,這臺兩人組成的機器不是這樣移動的,姜揚治直接兩臂收緊,抱起她來。仲正義配合地下腹用力,抬起腿。他轉(zhuǎn)身,讓她兩腳落地,就這樣轉(zhuǎn)了方向。 在她身后,他沒回過?神來,驀然問:“怎么成了這樣?” 她向側(cè)后方回頭,看了他一眼?!拔乙膊恢馈5?是,”仲正義說?,“預(yù)備,往前?走。先讓我下班?!?/br> 第42章 仲正義在球場上傷到了左脛骨, 很嚴(yán)重,送進醫(yī)院,不得已只能暫停訓(xùn)練。 她沒有氣餒, 反正傷好了還能繼續(xù), 她也還年輕, 很快又會回到球場上。 這是她在夏令營聚餐的時候說的。仲正義從來?沒有刻意隱藏過自己的事,但?是, 也不會主動說得太多。從姜揚治的角度看,她有點兒大智若愚, 但?不是偽裝,就是太聰明了, 情商很高, 豁達大度到不計較一些不重要的小事。 與?之?相比, 姜揚治就是很正常的孩子?,有青春期,有高中生時代很正常的幼稚、不諳世事。 他默默觀察著她。 有時候,姜揚治羨慕這些早熟的人。每個人都這樣。稍微成?熟一點的才能明確發(fā)覺出其他人的成?熟。 他經(jīng)??粗?,默不作聲, 無聲無息地?盯著看。姜揚治不是喜歡把什么據(jù)為己有的性格, 但?是, 能看到?很重要,知道對?方的動態(tài)很必要。 晚上他出去吹風(fēng),遇上幾個男生夾雜著一兩個女生在外面抽煙。姜揚治早就不像剛認(rèn)識時那么裝腔作勢,打了個招呼。 他們拿煙給他, 姜揚治搖頭。有的人抽的是電子?煙, 問了一句:“你不抽?” 姜揚治回答:“不?!?/br> “嗯……習(xí)慣真好。”有人笑。 “論習(xí)慣誰比得過那個坦克啊?!绷硗庥?有人插嘴,“你們還老拿姜揚治跟她起哄?!?/br> “啊對?對?對?, 姜揚治,你肯定受不了了吧?!?/br> 姜揚治沒聽懂他們在說什么:“誰?” “那個第一啊?!彼麄冋f,“她長得很像外國那個喜劇演員,長得很丑那個,笑死?!?/br> 姜揚治冷不防地?打斷他們,說:“你們?yōu)槭裁淳椭欢⒅@個?” “?。俊?/br> 姜揚治轉(zhuǎn)身回去了。 那個夏天?,他度過了難忘的暑假。 結(jié)束時,辦過手續(xù),姜揚治匆匆往外走。他沒有多少行李,主要還是歌詞本和?電腦,忙完背著包出去,環(huán)顧四周尋找熟悉的身影。 外面在下雨。仲正義站在路邊的屋檐下,接了個電話,然后冒雨走出去。有車停在馬路邊,仲正義往前走,邊說話邊上了車。 酒店一樓就有傘,姜揚治來?不及顧及雨,加快腳步,淋著雨跑過去。 幸虧車子?還沒發(fā)動,他連忙敲了敲后座的窗戶。 仲正義在和?前座開車的人說話,他敲窗戶的動靜太大了,她只能回過頭。仲正義把車窗降下來?,說:“哦,隔壁?!?/br> 雨水還在從天?而降,臺風(fēng)季,多的是一陣一陣的暴雨。車?yán)镌诜乓魳贰=獡P治跑得氣喘吁吁:“我從群里加了你的□□,你通過一下?!?/br> 就為了說這個?仲正義臉上顯然有這樣的想法一閃而過。但?是,她很有禮貌,一直如此。仲正義回答:“哦,好?!?/br> 她掏出手機。 姜揚治也拿出手機。雨水不斷砸在手機屏幕上,這樣一來?就看不清了,拿手抹掉水,連帶著手機界面也翻頁。他只能低下頭,用自己的身體遮住雨。她通過了他的申請,他感覺心率上升了。 仲正義卻?沒細想,也沒發(fā)覺,只是笑:“你快進去吧。這頭毛,跟洗了澡的瑪爾濟斯一樣?!?/br> 姜揚治一怔,點頭。她揮揮手說再?見,仲正義的jiejie也和?他點點頭,發(fā)動了車子?。 她們揚長而去,連帶著車載的歐美流行歌曲。 很快,姜揚治回了家,像來?時一樣輾轉(zhuǎn)。對?他來?說,時間其實很緊張。mama和?繼父想留他再?一起吃個飯,他都沒有時間,火急火燎趕回去。 在夏鄉(xiāng),鎮(zhèn)上的人已經(jīng)組了一支搜查隊,和?警察一起到?處巡邏,尋找姜揚治爸爸的下落。 他在車上睡了一會兒,給仲正義發(fā)了一條消息,但?她沒有回復(fù)。他回到?家,加入搜山的人,再?也沒躺下過。 在有水有山的鄉(xiāng)下,找人是相當(dāng)辛苦的體力活。在山里走起來?比在大街上走累十倍不止。饒他們都是當(dāng)?shù)?人,也經(jīng)不住不吃不喝不睡覺,成?天?這樣轉(zhuǎn)。其他人都輪班休息,姜揚治沒有停下過。 他和?爸爸的關(guān)系不壞,但?也說不上很好。姜揚治和?爸爸的交流并不比爸爸和?陌生人的多。還在越南時,爸爸話更多,盡管也就一點點。 爸爸是個擰巴的人,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并不容易釋然,不是那么落落大方的性格,會一個人跑到?下雨的田野里站著,把吉他的弦剪斷,隔天?又?自己修。半夜睡不著會嘆氣,在家里走來?走去。姜揚治隱約知道,這些年,爸爸一直睡得很少。但?具體的,他們沒有溝通過。到?底為什么痛苦?是因為理想、mama還是生活?mama和?他離婚的時候,他也是默默的,沒有任何怨言,順從地?照辦了。至于音樂,爸爸并沒有表現(xiàn)過強烈的功利心,他始終很避世。 姜揚治不知道,不明白,沒有了解。 搜救隊和?警察還在奔走,最擔(dān)心的,莫過于他已經(jīng)選擇了和?祖父一模一樣的結(jié)局。 姜揚治聽父親和?其他人提起,祖父是漁民,幾乎不做維持生計以外的事,業(yè)余就編網(wǎng)。祖母是生病過世的。祖父還是過著和?往常一樣的生活,只是多了一些活兒。日子?一天?一天?過。然后,有一天?,他失蹤了,被發(fā)現(xiàn)在軌道上 他們在鎮(zhèn)上找了七天?,最后在山上發(fā)現(xiàn)他。姜揚治的爸爸已經(jīng)在山上過世了。 姜揚治已經(jīng)滿十八歲,成?為了成?年人。父親本來?就很安靜,他本來?就很獨立,經(jīng)常一個人在外面。父親離世,對?他也沒有很大的影響,生活沒有特別多的改變。父親沒有留遺書給他,倒是給他mama寫了便條。 父親是一個讀不懂的、安靜的人。 葬禮有滕家的人幫忙。姜揚治在想,爸爸在想什么。他其實不愿細想,很多事都是如此,多想了,就會發(fā)現(xiàn)人生一點意義也沒有。 這時候,仲正義回了他的消息。前幾天?她去了醫(yī)院,日程安排很緊,而且,仲正義本來?也有已讀不回的習(xí)慣。偶爾“已讀”“已讀”著就給忘記了。這回還算幸運,她閑得無聊,又?想起來?了,當(dāng)下剛好又?有空,順手打字發(fā)送。 之?前,他給她發(fā)的信息是:“我回老家了。” 她回復(fù)他:“你老家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