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宸傷的？”

    夏旦趕緊擺擺手，表示只是意外，方哥哥不是故意的。

    龔霽欲言又止，看得夏旦更加心驚rou跳。

    她趕緊爬上了床，站在床上，舞著手臂努力替方宸辯解。

    龔霽的眼底倒映著張牙舞爪的灰團子，她踩著床才勉強高過自己一個頭。

    夏旦解釋了半天，卻只見她的龔教官站在原地安靜地看著她。

    她歪了頭，有點不知所措。

    是自己的謊言說得太拙劣了嗎？

    就在她認(rèn)真思考的時候，她的手腕被輕輕捏了起來。

    龔霽拿了消毒藥水，小心地在傷口周圍擦拭。那認(rèn)真深沉的眼神讓夏旦有些抵抗不住，心口像揣了個兔子，跳得翻天覆地。

    “夏旦?！饼忟V突然出聲。

    夏小向?qū)иs緊收起幻想，忙不迭地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之前在導(dǎo)論課上的話，的確是我說重了，對不起。沒有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我不該隨意斥責(zé)你的過失?！?/br>
    夏旦呆了一呆，沒想到龔霽還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她有些欣喜，用手掌輕輕拽著龔霽的袖口，又笑出了小酒窩。

    “但是撒謊不對，逃課不對，無緣無故消失一天一夜更不對?！?/br>
    龔霽話語一轉(zhuǎn)，夏小團子有點心虛，不敢抬頭看他。

    “以后，你會跟我說實話嗎？”

    龔霽的話罕見地放得很軟，讓夏旦不由自主地重重點頭，不想讓他再失望一次。

    “好?！?/br>
    龔霽的視線掃過昏迷不醒的方宸，最后凝視在夏旦那張灰撲撲的小臉上。

    “那么，這兩天，你和方宸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可以跟我說嗎？”

    一瞬間，夏旦身體僵硬得跟一根木頭一樣。

    她求助地看向一旁，可發(fā)現(xiàn)共犯已經(jīng)病得昏迷不醒，只留她一個人面對這樣的死亡拷問。

    “你喜歡說謊，但是卻很不擅長說謊。你逃避趙少校的名字，是不是因為你們參與了縱火案？”

    第七十四章 鳥都不是

    龔霽自顧自地將繃帶包扎好，終于抬了頭，視線微涼。

    那一刻，夏旦覺得，龔霽好像什么都知道。他的眼睛一貫清朗得很坦蕩，如今卻夾了暗靄，隱有糾結(jié)和不快。

    夏旦擱在龔霽掌心里的手指打了個顫兒，抿了抿嘴唇，直直地看進(jìn)龔霽的眼底，清澈的眼瞳帶著懇求。

    ‘我們沒有做壞事，請你相信我?！?/br>
    龔霽定定地看了她許久，最后，輕輕呼出一口氣，聲音難辨喜怒。

    “一會兒蕭醫(yī)生會過來為你看診，你先躺好?！?/br>
    夏旦不明白龔霽的意思，只知道他現(xiàn)在心情很不好。

    他一向是最守紀(jì)律、鐵面無私的。如果他真的決定把這件事如實上報...

    夏旦擔(dān)憂的視線看向狀態(tài)極差的方宸，她狠狠地咬了嘴唇，掙扎著起了身。

    龔霽袖口一沉，像是被一個嬌軟的團子掛在了手臂上。

    他黑著臉轉(zhuǎn)身，看見了小夏旦祈求地抓住他的手腕。在急診室晦暗的燈光下，夏小姑娘的杏眼隱隱流轉(zhuǎn)著水色，像是要哭了。

    龔霽掰開夏旦的手。

    “我說了，去休息?！?/br>
    夏旦跪坐在床上，眼睛里都是失望。

    ‘你不相信我?！?/br>
    “對?！?/br>
    一個字，說得斬釘截鐵。

    夏旦垂下了頭，默默地拉高被子，把自己埋了進(jìn)去，當(dāng)做沙漠鴕鳥。

    這次，她沒有在龔霽面前掉眼淚，只是身體輕輕發(fā)抖，薄被把她的欲蓋彌彰勾勒得一清二楚。

    龔霽的聲音隔著被子傳來。

    “...你睡吧。有什么話，晚點再說?！?/br>
    夏旦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蜷著抱住了自己。

    龔霽站了一會兒，轉(zhuǎn)身給夏旦接了一杯熱水，無聲地擱在她的床頭，沒有說話，徑直走向蕭易。

    “他們就麻煩你照顧了。”

    “沒問題?！笔捯啄艘话押?，朝他捏了捏二指，“拿錢?！?/br>
    龔霽從懷里拿出工資卡，‘滴’地一聲，劃空了所有余額。

    不夠。

    蕭易百忙之中抽空瞥了一眼進(jìn)賬，朝龔霽‘嘖嘖’道：“我說，大慈善家，你月月掙錢月月光，也沒見你攢起多少名聲。要我說，你改改你這臭脾氣，否則討不到老婆的。”

    “有什么我能幫你的？”龔霽打算做些義工抵債。

    蕭易呵呵一笑。

    “算了，你別拿著檢討單去到處發(fā)就是幫我大忙了?！?/br>
    “……”

    “哎，別板著臉，我要折壽了。那要不這樣，你去給30床送點藥吧?！?/br>
    “好?！?/br>
    “哎，你可小心點，別被他暴走的向?qū)Р▌觽搅?。不愧是傳說中的向?qū)дO，這暴躁起來可真不是人受得了的。”蕭易來了精神，開始八卦，“說起來，這人不是跟你一樣窮，就是跟你一樣怪。放著大診室不去，專門來這偏僻的小地方。而且，還不讓人進(jìn)。那我治個錘子治??？”

    龔霽蹙眉。

    他翻過藥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

    走廊呈l字型，病房按照數(shù)字排列。

    他走了約二十米，在最角落里的一間很小的病房門口停下腳步，看著門外的‘請勿打擾’，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叩響了門扉。

    “溫少尉?！?/br>
    等了許久，沒有人開門，里面甚至沒有傳來一點聲音。

    龔霽又輕輕敲了幾次，依舊是一片死寂。

    敲門聲已經(jīng)開始擾民了。

    隔壁病房紛紛拉開門，表示要投訴。

    龔霽鞠躬道歉九十度，送走了抗議的傷者后，望著依舊沉默聳立的大門，心中涌起不好的預(yù)感。

    就在他想轉(zhuǎn)身去蕭易那里取備用鑰匙時，一層淡白虛無的精神云慢慢從門縫處漫了出來。

    那團霧靄極緩慢地凝成一團形狀不明的生物，約可以看出矮胖的身形，斂著的翅膀，還有呆呆的圓頭。

    旺財?shù)某嵊鹆什莸孟褚粡堁菟慵?，眼神也迷離，搖搖晃晃，似乎下一秒就要潰散。

    它不耐煩地拍打著翅羽，簌簌掉毛，撩動一陣陣磁場輕漪，像是厭惡龔霽這樣的突然上門打擾。

    龔霽見狀放心了不少。

    他輕輕叩門，以示歉意，隨即離開了長廊。隨著腳步聲的離去，休息室又恢復(fù)了安謐，沉默重新掌控了話語權(quán)。

    旺財?shù)纳硇腿缟陈魃?，隨著風(fēng)的軌跡飄回了門內(nèi)。

    ‘幫你把人趕走了，老溫?！?/br>
    站在洗手池前的人沒回答，冷白的右手浸滿涼水，用力扶著洗手池邊緣，指節(jié)輕顫，發(fā)出粘稠的摩擦聲。

    旺財潰散的一團身形慢慢上浮，直到搖搖晃晃地踩上溫涼右臂撐出的一個淺淺肩窩。

    ‘用精神鏈接陪了方宸一天一夜，但最后人家真出來了，你反而逃了。你怕什么嘛？’

    溫涼淡淡地抬眸，暗紅色浸滿瞳孔，宛若黑夜里孤懸的一輪血月。

    “麻煩?！?/br>
    這樣不帶感情又充滿冷漠的話，旺財反而聽著順耳多了，仿佛主人本來就該是這樣的。

    不過...

    ‘既然覺得方宸麻煩，干嘛把自己弄得這么慘？’旺財毫不留情地戳穿某個溫姓向?qū)У耐修o，‘直接斷了精神鏈接，遠(yuǎn)走高飛唄？’

    溫涼看他一眼。

    “不瞞你說，我的確是這么打算的?！?/br>
    旺財：‘？你騙鳥呢？’

    溫涼輕輕笑了，笑意還沒完全綻開，便抿緊了唇角。他雙臂用力撐著洗手池，勾出過于凌厲的肩骨，而脊背還在輕輕發(fā)抖，長發(fā)順著他蒼白的側(cè)臉垂下，擋住了那一瞬間疼痛入骨的表情。

    ‘知道疼就好，老溫，這證明你還是個活人！’旺財噗嚕嚕地?fù)潋v著翅膀，用翅膀輕掃著溫涼完全失去血色的側(cè)臉，‘你還是去躺會吧，就算你知道你自己死不了，也不是這么隨便玩命的吧？你看看，嘖嘖嘖...’

    “真的很麻煩?！?/br>
    溫涼從兜里拿出一支漂亮的玻璃瓶子，赫然是方宸第一次拐彎抹角地送給他的高級營養(yǎng)劑。

    他骨節(jié)修長的大手輕撫著玻璃瓶身，guntang的皮膚拂過冰冰涼涼的瓶身，讓他緊皺的眉眼微微舒展開。

    他薄唇翕動，吐出幾個幾乎聽不清、卻帶著笑意的抱怨。

    “光是咳嗽兩聲就收到一瓶高級營養(yǎng)劑，你說，要是被狐貍看到我這副鬼樣子，能不能把我的床搬到藥廠里面？那可不行，哎，味兒太沖了，睡不好，麻煩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