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現(xiàn)在他們不在部隊，沒有人再給她說八卦了，倒少了一樁樂趣。

    第179章

    周五上午，愛立先去了細紗車間，仔細觀察了下，發(fā)現(xiàn)車間采用的是下送風(fēng)上排風(fēng)的模式。

    待了一會，就感覺到不合宜來，不僅是工作區(qū)域的氣體由下及上，熱量在上方徘徊，而且下方污濁的空氣也會經(jīng)過工作區(qū)域，增加大家吸入飛花的可能性。

    讓曲技術(shù)員把送風(fēng)系統(tǒng)的圖紙拿給她看了，發(fā)現(xiàn)有四條下送風(fēng)風(fēng)道。

    和張工程師商量道：“是否可以將下送風(fēng)風(fēng)道改為下排風(fēng)，利用原來的200個出風(fēng)口，作為排風(fēng)口，再在總排風(fēng)口安裝一臺離心風(fēng)扇?！?/br>
    張工程師很快提出了一個問題，“如果這樣改的話，會造成排風(fēng)口的飛花增多，堵塞排風(fēng)口，我們先前使用上排風(fēng)，就是有關(guān)于飛花的顧慮?！?/br>
    事實上，細紗車間采用下送風(fēng)上排風(fēng)是比較常見的，但是一般的大廠還有別的補救措施，而宜縣紡織廠車間面積小，溫度和飛花問題就更為嚴(yán)重一點。

    沈愛立琢磨了一會道：“是否可以在總排風(fēng)口挖一個水池，噴出水幕，把排出空氣中的飛花，都收集在水池中，安排人員定期撈出，這樣不僅增強了安全，又收集了棉花。”

    張工程師沉默了，他一直只在設(shè)備上打轉(zhuǎn)，沒想到還能在外面挖一個水池。半晌點頭道：“這樣確實會能改善問題。”

    這個方案改動難度不大，所需成本也不高，倆人找總工程師秦峰聊了以后，都覺得可以立即下手整改。

    方案給出以后，愛立就沒管這邊的事情，又去精紡車間看了下。

    一直忙到天黑，程潛過來喊她去吃飯，倆個人去食堂打飯的時候，看到里面放著的六塊巧克力，她才發(fā)現(xiàn)一天都已經(jīng)過去了。

    吃了一塊，將剩下的五塊先收了起來。

    找出了一個問題，愛立心里也放松了一點。打飯的時候，也有心思觀察宜縣紡織廠的食堂伙食了。

    先前她一直由程潛帶著，覺得飯食好一點是正常的，這邊可能打了招呼，今天看了下別的工人打的飯菜，發(fā)現(xiàn)可能比國棉一廠的還好些。

    又從窗口往里張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廚房也很整潔.干凈，和程潛道：“你們食堂管理員還挺負責(zé)的?。　?/br>
    程潛笑道：“我們廠長也經(jīng)常在這邊吃飯，和大家吃的都是一樣的東西，管理員可不得多上心一些。”

    又指了指出口處的一張桌子和她道：“那邊還有個意見簿，管理員可不敢糊弄?！?/br>
    沈愛立忽然就想到，要是她們徐廠長也在食堂吃飯，上次的中毒事件怕是給他的心理陰影更大，忍不住笑道：“陸廠長真是有心了?！?/br>
    程潛與有榮焉地點頭：“我們廠長很有干勁的，對內(nèi)管理.對外交涉能力都很強，我自己來說，跟在他身邊學(xué)到了很多東西?！?/br>
    頓了一下道：“我覺得，他唯一不順的，可能是子嗣方面，一直沒有孩子，這可能也是先前老太太比較慣著陸白霜的原因。”

    愛立問道：“怎么不考慮收養(yǎng)一個呢？”

    程潛這一年多一直跟在陸有橋身邊，對他的家事也了解一下，輕聲和愛立道：“聽說是他愛人不愿意。”

    愛立點點頭，表示能理解。有些人可能不喜歡孩子，也有可能是還沒有做好當(dāng)mama的準(zhǔn)備。

    與此同時的京市，都慧芳剛到家，問保姆小許道：“鏡清還沒有回來嗎？”

    “謝同志還沒回呢，哦，對了，都同志，這兒有你一封信，是下午送來的?！?/br>
    都慧芳接過來一看，是漢城那邊寄過來的，她先前拍了電報讓哥哥在北省工作的一位朋友幫她打聽一下樊鐸勻的愛人。

    她甚而都不需要知道那個姑娘叫什么名字，光是“樊原的孫媳婦”這個稱呼，就足以讓人準(zhǔn)確地找到她。

    當(dāng)下，立即拆了信封，發(fā)現(xiàn)里面還有兩塊剪下來的報紙，也沒有管，先看了信，不過看了前面幾行，心情就沉了下來，竟真的是那個女人的孩子，1940年11月出生的。

    都慧芳頓時一點僥幸的心理都沒有了，她記得鏡清就是1940年春從蓉城回來的，那年初夏，倆家父母為他們定下了婚約。

    當(dāng)年謝鏡清在外面和女人同居的事，在老家鬧得沸沸揚揚，她也隱約聽了一耳朵，母親一開始和她說，準(zhǔn)備和謝家結(jié)親的時候，她還不甚愿意，向母親說起了這樁事。

    母親當(dāng)時還笑話她，說這都是時髦的男女在外頭玩的新把戲，謝鏡清只要回了家來，外頭的那些女人，說的再天花亂墜，無媒無聘的，都是一場空。只要沒有子女，謝家壓根不會承認那女人的身份。

    后來mama又讓哥哥去看了的，哥哥回來說那女人只有一個兒子，身邊并沒有第二個孩子，mama才徹底放下心來。哥哥辦事向來穩(wěn)妥，怎么會在這種事上出差錯呢？

    而且，這個孩子，最后竟然嫁給了樊鐸勻，鏡清定然也是知情的。他那天還說，在他心里，這是最好的孩子。

    怪不得謝川嵐和樊多美都看不上攸寧，原來還有更親的在前頭呢！

    他們倒會安排，竟把這姑娘嫁給了樊鐸勻，以謝家和樊家姐弟倆的關(guān)系，這不就等于把這姑娘護在了眼皮子底下！

    想到這里，都慧芳心口忽然一窒，緩緩地坐在了沙發(fā)上。

    保姆小許問她幾點吃晚飯，她擺了擺手，“等鏡清回來吧！”

    說完，把兩張剪裁下來的報紙，仔細看了看，還上了兩回報紙，這背后難道沒有謝家或樊家的推動？

    在芷蘭身上，鏡清都沒有這樣上過心。

    這一等就等到晚上九點，謝鏡清看到她坐在客廳里，飯桌上還擺著飯菜，湯水都已經(jīng)凍了起來，忍不住皺了皺眉：“許姐今天有事嗎？怎么碗筷沒有收拾？”

    “是我讓她先回去的。”

    都慧芳抬頭，輕輕看了眼站在跟前的男人，已經(jīng)五十如許的人，身姿依舊挺拔，眉眼依舊剛毅，和他大哥相比，他身上又多了一些書卷氣。說起話來慢條斯理，望人的時候一雙眼睛像醞著一層親和的光一樣。

    和他定親的時候，自己不過十七八歲，對待這一樁婚姻，也是有幻想和憧憬的，二十年來，他們倆人也算相敬如賓。

    剛開始的那幾年，她有時候也會想起他年輕時候的那一樁荒唐事，但是結(jié)婚這么多年了，她冷眼旁觀著，他再沒有犯這方面的錯誤，說一句潔身自好并不為過，她也就慢慢放下心來。

    以為過去的事就徹底過去了，蒙在她心頭上的這一層陰翳，也早已淡化和稀釋，但是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子，會走近她的生活！

    謝鏡清剛好還沒吃晚飯，正準(zhǔn)備收拾碗碟去廚房里熱一下，就聽坐在沙發(fā)上的妻子道：“鏡清，你和我說一句實話，鐸勻的婚事，是不是你做得主？”

    謝鏡清拿碗碟的手一頓，回頭看向了妻子，見她面上隱有怒氣，心里瞬時就了然。

    搖搖頭道：“慧芳，他們結(jié)婚的事情，我也是這次鐸勻住院才知曉?！?/br>
    這一句話說完，他等著妻子的詰問，但是想象中的問話一直都沒有出現(xiàn)，他詫異地看了眼沙發(fā)上的妻子。

    都慧芳也在看著他，他剛才的鎮(zhèn)定和平靜，讓都慧芳如夢初醒，謝鏡清一直不曾當(dāng)面和她說過這個姑娘，這意味著，不僅在她這里，就是在謝家來說，這個姑娘也是不存在的。

    如果她當(dāng)著他的面，把這一塊遮羞布扯開，她的芷蘭自此就要多一個有血緣的jiejie！

    幾乎是一瞬間，都慧芳清醒了過來，微垂著眼和丈夫道：“我以為是你做的主，我先前還想著讓川嵐撮合一下攸寧和鐸勻?！?/br>
    她退縮了，她以為丈夫也會一如既往地對此事絕口不提。

    但是沒有想到，她話音剛落，謝鏡清就緩聲道：“慧芳，有一件事，我一直準(zhǔn)備和你說，和鐸勻結(jié)婚的那個姑娘，是……”

    都慧芳冷冷地打斷他道：“是你的孩子，對嗎？”

    謝鏡清點頭，“她比芷蘭大四歲，現(xiàn)在在漢城那邊，這件事我并不是有意瞞著你，我也是去年才得知。”

    都慧芳冷笑道：“從去年到今年，也不算隱瞞？如果今天不是我提起這個話頭，你會想到告訴我嗎？謝鏡清，我是不是應(yīng)該感謝姓沈的那個女人，將這個孩子瞞得緊？不然我不就是被我的丈夫騙了二十多年？”

    謝鏡清沒有說話，都慧芳以為他理虧，又進一步道：“我只生了芷蘭這一個，芷蘭可沒有什么jiejiemeimei，你不要什么人，都往芷蘭跟前領(lǐng)?！?/br>
    謝鏡清抬手揉了下眉心，有些無奈地道：“愛立從來沒有想過回謝家，你不必擔(dān)心?！?/br>
    這話讓都慧芳立時暴跳如雷，“我擔(dān)心，我擔(dān)心什么？是我犯的錯嗎？是我在外頭和人無媒無聘地生了個孩子嗎？謝鏡清，這件事，你怎么好意思和芷蘭說出口？”

    那一句“無媒無聘”深深地刺痛了謝鏡清，望著她淡聲道：“慧芳，這是我犯的錯，我沒有什么不好說出口的，但是我的錯并不在和沈玉蘭相愛生女，而是當(dāng)時想當(dāng)然地以為，新青年男女的結(jié)合并不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至于多年以后讓人以此詬病沈玉蘭的品行和愛立的存在?！?/br>
    對于和沈玉蘭結(jié)合的事，謝鏡清至今都不后悔，當(dāng)年他們一起組織抗日救療隊去安城，他深深地被沈玉蘭的美貌.善良.真誠所吸引，倆人迅速墜入愛河，互訴心腸.坦誠家世以后，仍舊決定結(jié)合。

    這是他一生中最為激情和爛漫的時光，他從不為他們的相愛和結(jié)合而后悔，只是當(dāng)知道他們當(dāng)年還有一個孩子時，為自己給沈玉蘭帶去的苦難而后悔。

    都慧芳一噎，她冷冷地看著謝鏡清，“你的意思是，你和沈玉蘭是真心相愛而結(jié)合，那我算什么？撿了她沈玉蘭的漏嗎？謝鏡清，我可是江省都家的長女！當(dāng)年多少人上我都家來求娶？”

    謝鏡清淡道：“都家對我有恩，但我和沈玉蘭的事，一直都未曾向都家隱瞞?！?/br>
    都慧芳的心頭忽然涌上來一層深深的無力感，是，不怪他，他沒有隱瞞，她的父母看重了他謝家的門楣，看重了謝鏡清留美醫(yī)學(xué)博士這個身份，為她和謝鏡清定下了婚約。

    心里憋著的一口氣，忽然就像被戳破的氣球，一下子都xiele下去，都慧芳把頭埋在膝上哭了起來。

    她和謝鏡清結(jié)婚二十余年，忽然冒出來一個孩子，她接受不了。

    恍惚中，她聽見丈夫沉沉地嘆了口氣，和她道：“慧芳，我只是想和你把這件事說開，愛立不會進謝家的門，她甚至都不愿意見我，你不必多慮。一切和以前并無不同?！?/br>
    第180章

    怎么可能會和以前不同？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兒，還嫁給了樊鐸勻，只要樊原還在，這個姑娘也遲早會跟著樊鐸勻到京市來。

    樊原的孫媳婦，都不需要謝家說出口，有心人都能打探出她和謝家的關(guān)系來！

    而且，等人真的到了跟前，鏡清會不認嗎？老太太會不認嗎？

    但這些話，都慧芳都沒有說出口。丈夫說的對，他并不曾隱瞞沈玉蘭的存在，甚至正是因為他和沈玉蘭的事激怒了盧家，謝周氏才會托都家從中回緩，并在事后定下了她和謝鏡清的婚約。

    甚至，她隱約覺得，如果當(dāng)時謝家知道還有這個女兒的存在，她和謝鏡清的婚事都不一定會如約完成。

    好半晌，都慧芳才緩了情緒，問丈夫道：“這個姑娘的存在，老太太知道嗎？”她和老太太這些年雖然來往不多，但是知道謝鏡清很孝順母親，老太太若是不愿意認，丈夫就是不愿怕是也會忍下來。

    “也是最近一年才知道。”

    知道了一年，卻毫無動靜，都慧芳立即就明白了婆婆對這件事的態(tài)度來，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就聽謝鏡清又道：“愛立和鐸勻是中學(xué)同學(xué)，他們倆的婚事，我確實不曾插手，鐸勻也是最近一年才知道愛立和我的關(guān)系。”

    都慧芳眼里閃過嘲諷，對這件事并不相信，“那契機在哪里？你見到了沈玉蘭？還是沈玉蘭來找你了？”

    她并不相信會有這樣的巧事，謝振視為半子的樊鐸勻，就恰巧遇到了謝鏡清的女兒，并自由戀愛了？她更愿意相信，是這姑娘到了適婚的年齡，沈玉蘭打聽到了謝鏡清的消息，托到了他跟前來。

    卻意外地聽丈夫道：“不是，是謝微蘭，她在外面打著謝家女兒的旗號，在申城那邊被愛立的小姨撞破了。”

    都慧芳忽然笑了起來，“所以這么多年，沈玉蘭一家知道你在京市，知道謝家，都沒有來找你？”真的有這樣傻的女人？知道謝鏡清在哪里，還辛辛苦苦地一個人養(yǎng)孩子？

    也忽然明白，為什么先前不管老太太怎么鬧，謝微蘭怎么求，丈夫都不愿意給藏季海寄一封信過去，鐵了心地要和謝微蘭撇清關(guān)系，原來是真得有這么一個孩子的存在，且不是謝振的女兒，而是他謝鏡清的女兒！

    他之所以不愿意幫謝微蘭，不過是不想傷了親女兒的心。

    謝鏡清低頭，淡淡地道：“是，就是現(xiàn)在，她們也不準(zhǔn)備和謝家有任何的瓜葛。沈玉蘭……也再婚了?！边@是除了母親以外，謝鏡清第一次和人說起沈玉蘭再婚的事，在明亮的燈光下，他的眼里閃過一瞬的淚光。

    而這一瞬，恰好被因過于驚訝而抬頭的都慧芳看見了。

    她這時候才真真切切地后悔起來，后悔自己今天晚上沒有忍住氣，她要是讓人多打探一下，就會知道沈玉蘭也結(jié)婚了，那她今天晚上，和鏡清鬧得這一出又為的什么？

    都慧芳的心里，立時平靜了下來，和丈夫道：“明天周六，芷蘭可能會回家來，你記得早些回來吃飯?！?/br>
    也不管謝鏡清有沒有聽見，起身準(zhǔn)備回房休息，忽然看見剛才放在沙發(fā)上的信和報紙來，當(dāng)著謝鏡清的面揉成了一團，扔到了垃圾桶里。

    明晃晃的信封，在謝鏡清跟前閃過。顯然今天晚上倆人的這一番談話，與這一封信有關(guān)系。

    那里面有愛立的消息。

    隨著房門關(guān)上，謝鏡清走到茶幾旁邊的垃圾桶跟前，彎腰把那一團皺巴巴的紙張撿了起來，看見了關(guān)于愛立的兩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