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百年難遇的暴雨，將京都百姓困在家里，讓南流景一方、季玉山一方和永慶帝一方可以盡情放開了廝殺。

    當(dāng)南流景帶著八千兵馬進(jìn)入京都后，無論是季玉山還是永慶帝，都已經(jīng)將他視作死人。

    永慶帝直接調(diào)了一萬五千禁衛(wèi)軍在朱雀大街設(shè)伏，要將南流景這八千兵馬悉數(shù)射殺于朱雀大街。

    季玉山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永慶帝抽調(diào)了這么多禁衛(wèi)軍去對付南流景，宮中的防守頓時變得無比空虛。

    季玉山早就和貴妃商量好了要在這一天發(fā)動宮變，推六皇子上位。

    執(zhí)掌后宮二十年的貴妃，與把持朝政二十年的權(quán)臣里應(yīng)外合，就算永慶帝有所防范，也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短短半個時辰，東門淪陷。

    叛軍攻入皇宮。

    自大燁建朝至今，這座象征著至高皇權(quán)的皇宮第一次被軍隊攻破。

    宮女和太監(jiān)亂作一團(tuán)，四處奔逃。

    哭求聲、廝殺聲與暴雨雷鳴聲交織，雨水伴著鮮血滾滾沖刷，順著地磚上雕刻的龍紋一路綿延向遠(yuǎn)處。

    很快，季玉山與貴妃、六皇子順利匯合。

    “大伯，您親自掌兵，身體還受得住嗎？”貴妃看著季玉山，面露擔(dān)憂之色。

    季玉山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快到極限了，他神情慈祥：“無妨，只要能讓六皇子順利繼位，那我就算是死也死而無憾了?！?/br>
    貴妃點頭，她知道季玉山最想聽的是什么：“大伯，你放心，季家永遠(yuǎn)是我和樂兒的外家?！?/br>
    “好！”季玉山朗聲一笑，轉(zhuǎn)頭看向那座居于皇宮正中位置的帝王寢宮，“隨我一同殺過去吧！”

    帝王寢宮里，永慶帝神情癲狂：“季玉山！還有貴妃那個賤人！他們竟然在這個時候發(fā)動宮變！”

    永慶帝一直都在提防著季玉山和貴妃，但他沒想到，姚南的威脅還沒有徹底除掉，季玉山和貴妃就搶先一步對他出手了。

    “梁光譽呢！梁光譽在哪里！”永慶帝喝問。

    內(nèi)侍總管連滾打爬跑進(jìn)殿內(nèi)：“梁大人親自領(lǐng)兵去朱雀大街設(shè)伏了，奴才已經(jīng)派人去通知梁大人，可這一來一回至少要一個時辰。陛下，我們快撤吧！這里已經(jīng)不安全了！”

    “去明光宮！”永慶帝不再耽擱，“明光宮那里有一條通往宮外的密道！”

    明光宮位于皇宮西邊，永慶帝一動，那些護(hù)衛(wèi)著他的禁衛(wèi)軍也在動。

    季玉山和貴妃立刻察覺到了這一點。

    他們不知明光宮有一條暗道，但也立刻帶兵追去。

    在永慶帝距離明光宮不過百米時，季玉山和貴妃的兵馬徹底將他圍住。

    “陛下，我們過不去了?！贝掖亿s來救駕的暗閣首領(lǐng)開口道，“陛下，刀劍無眼，您先暫退到后面的碧落宮，待臣率人為您殺出一條血路?！?/br>
    就在這時，貴妃的聲音也穿透暴雨，傳入永慶帝的耳朵：“陛下，您還要逃到哪里去。”

    六皇子跟著道：“父皇，您降了吧。只要您宣布退位成為太上皇，兒臣保證日后一定會好好贍養(yǎng)你?！?/br>
    永慶帝氣得面目扭曲。

    他身上的龍袍早已被暴雨打濕，衣服和頭發(fā)都緊貼身體，看不出半分為君者的風(fēng)范。

    “你們敢在這個時候發(fā)動宮變，就不怕梁光譽在這個時候趕回來嗎?！?/br>
    季玉山冷笑：“梁光譽還能趕得回來嗎。就算他提前設(shè)伏，就算他的兵力遠(yuǎn)超過姚南，也絕不可能輕輕松松就解決掉姚南和姚南那八千兵馬。等他趕回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jīng)成定居了。”

    豈料，在季玉山話音落下的瞬間，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突然穿透雨幕，穿過殺戮，向此地而來。

    而后，梁光譽的聲音響徹夜空：“陛下，恕臣救駕來遲——”

    永慶帝的神情由驚懼轉(zhuǎn)為狂喜。

    季玉山臉上的勝券在握則悉數(shù)凝固。

    “怎么可能……”

    “不可能，梁光譽絕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趕回來……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原本就瀕臨崩潰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這般突如其來的驚懼，季玉山咳得滿面通紅，那架勢仿佛要將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但下一刻，隨著梁光譽一行人出現(xiàn)在自己的視野里——

    永慶帝臉上的狂喜悉數(shù)凝固了。

    季玉山的眼眸也不由瞪大。

    因為他們看到，梁光譽以一種明顯是臣服的姿態(tài)，站在一位少年身后。

    少年一身黑色常服，腰懸玉佩，頭戴玉冠，左手持一把六十四骨節(jié)油紙傘，右手握一柄玄黑長劍，身后千軍萬馬靜默。

    他們明明從未見過這個少年，卻都在這一照面之間猜到了少年的身份——

    鎮(zhèn)北王，姚南。

    除了他，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在這般年歲擁有這般權(quán)勢。

    季玉山幾乎要承受不住身上那副鎧甲的重量，渾身脫力，被帶得往后連退數(shù)步，還是六皇子及時扶住了他，才沒有讓他在這個場合丟盡顏面。

    “伯外祖父，您還好嗎？”六皇子憂心忡忡。

    貴妃也連忙上前扶住季玉山：“大伯，您一定要撐住，我們現(xiàn)在只能靠您了。要是您倒下，我們季家就真的完了。”

    季玉山仰頭長笑，笑聲蒼涼痛苦，最后竟生生笑出了眼淚來：“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我以為姚南是蟬，永慶帝是螳螂，我是那只黃雀。誰知道我才是那可笑的獵物?！?/br>
    笑完了自己，季玉山又笑永慶帝：“永慶帝果然昏聵無能?！?/br>
    “他視為心腹重臣的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竟然早就投靠了他人?！?/br>
    他的布局其實沒有太大問題，只是他根本沒有預(yù)料到，梁光譽居然會倒戈向姚南那邊。

    是啊，誰能想到呢！

    總之永慶帝是根本想不到啊！

    他不僅想不到，當(dāng)事實已經(jīng)徹底擺在他面前的時候，他依舊是想也想不通?。?/br>
    “梁光譽，你竟然會背叛朕！”

    “朕這些年待你如何，你再清楚不過！”

    “朕不僅讓你執(zhí)掌禁衛(wèi)軍，還讓你執(zhí)掌暗閣二部，在整個朝堂，除了寥寥幾人外，還有誰比你更位高權(quán)重！朕就不信，這個姚家小兒能給你的，會比朕給你的還多！”

    梁光譽立在南流景身后，一言不發(fā)。

    是啊，論位高權(quán)重，他幾乎已經(jīng)到頂了。

    但一個人在擁有了榮華富貴和高官厚祿之后，總應(yīng)該還有點別的理想追求吧。

    他最想要追求的東西，只有三皇子能實現(xiàn)。

    所以他選擇收三皇子為徒，選擇幫三皇子欺君，選擇幫三皇子出宮。

    所以當(dāng)他收到三皇子的書信，看到三皇子在信上問“梁師父可愿助我一臂之力”時，他將一盒黃金餅送給了三皇子。

    ***

    隔著雨幕，南流景的目光從季玉山、貴妃、六皇子身上一一掠過，最后停頓在永慶帝身上。

    十九年了。

    從他在冷宮里出生，到他站在這些人的面前，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十九年。

    這是他和他的親生父親第一次相見。

    一見面，便是宮變之日，生死成敗。

    “諸位，自我介紹一下。”

    南流景丟開那把油紙傘，立身于風(fēng)雨之中，隨手抽出天子劍。

    “我是鎮(zhèn)北王姚南。”

    “也是大燁三皇子南流景?！?/br>
    原本集中在梁光譽身上的視線，又齊刷刷匯聚到了南流景身上。

    “大燁三皇子……”六皇子腦子完全是懵的，下意識道，“大燁有三皇子南流景這個人嗎？”

    貴妃唇角微微顫抖，她想到了一個人。

    那個在冷宮里長大，后來因為染了病被送出宮外的孩子。

    那個根本不曾被她放在眼里的孩子。

    季玉山深吸一口氣，全部都想通了：“難怪我查不到姚南這些年的過往，原來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姚南這個人……”

    永慶帝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突然恨不得抽自己幾巴掌。

    因為他想起來，當(dāng)初就是他命令梁光譽去接近南流景的。

    是他！給梁光譽和南流景制造了接觸的機(jī)會！

    不然的話，南流景怎么可能會和梁光譽有交集呢。

    “閑話已經(jīng)說完，那我們也是時候來清算一下恩怨了。”

    隨著南流景話音落下，梁光譽立刻帶著一隊兵馬朝著永慶帝走去。

    永慶帝臉色大變：“你們要做什么？”

    梁光譽指著身后的碧落宮，禮貌又強硬：“陛下，請先進(jìn)里面休息片刻吧，等殿下解決了季玉山那伙叛軍，他自會去見您的?！?/br>
    永慶帝罵道：“你們要軟禁我？！”

    梁光譽道：“如果陛下不打算進(jìn)去，留在此地淋雨也是可以的。只是戰(zhàn)場之上刀劍無眼，萬一哪里有暗箭飛來，誤傷了陛下這萬金之軀，還請陛下不要怪臣護(hù)駕不利?！?/br>
    永慶帝終于退讓：“朕可以進(jìn)宮殿里休息，但朕要去明光宮?！?/br>
    梁光譽直接點破：“陛下，明光宮通往宮外的那條暗道，已經(jīng)被我的人守住了。”

    永慶帝無法，只能在暗閣首領(lǐng)和內(nèi)侍總管等人的保護(hù)下退入明光宮旁邊的這座宮殿。

    這片戰(zhàn)場，正式由南流景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