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泛月大概能理解這番話：“也就是說，兩個月后的銷量，很可能才是攤子的日常銷量?！?/br>
    姚容點頭：“沒錯。不過就算銷量有所下滑，也不會下滑得很厲害。每個月的凈利潤應(yīng)該都能保持在上千塊錢。”

    江泛月心口怦怦直跳。

    她對錢不是很有概念。

    但稍微轉(zhuǎn)換一下，她們今天買那只雞花了五塊一毛錢，一千塊差不多相當于兩百只雞。

    就算天天吃雞頓頓吃雞，都猶有富余。

    姚容伸手輕輕一拉，將江泛月從床上拉了起來：“小財迷，趁著太陽還沒下山，我們?nèi)ド⒉较??！?/br>
    落日西垂，晚霞將泯。

    傍晚的村落格外有煙火氣息。

    有村民扛著鋤頭從地里歸家，有煙囪正冒著煙，逸散出飯菜的香味，也有吃飽的老人坐在家門口，搖著蒲扇懶懶閑談。

    或有三兩小狗邁著腿，從村頭滾到村尾，又從村尾滾回村頭，玩得不亦樂乎。

    幫家里勞作一天的孩童來到村口，在專門曬谷子的那塊水泥地上丟沙包、踢毽子。

    江泛月眼尖，一眼就認出來，那些沙包和毽子都是她做的。

    她扯了扯姚容的衣角。

    姚容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了然道：“看來他們都很喜歡你做的玩具?！?/br>
    江泛月輕輕彎唇，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滿足感來。

    回到家里，江泛月躺在床上，提出讓姚容教她做木工，如果她也學(xué)會了，就能和姚容一起做玩具。

    “你才十二歲，還不到考慮賺錢的時候?！?/br>
    “可我閑著也是閑著?！?/br>
    “那就多溫習(xí)功課?！?/br>
    江泛月很倔強：“現(xiàn)在在放假，之前老師教的功課我都掌握了。我現(xiàn)在只想學(xué)木工?！?/br>
    姚容問：“你學(xué)木工，是因為對做玩具這件事感興趣，還是單純想賺錢？”

    江泛月絞了絞衣角：“想賺錢?！?/br>
    還有……

    可以獲得成就感。

    看著村里那些孩子在玩她做的沙包和毽子，江泛月感到由衷的快樂。

    “做木工是件很辛苦的事情——”瞧見江泛月想說話，姚容溫和又無奈地打斷她，“我知道，你想說你能吃苦。但是做木工不僅僅是能吃苦就行了，你想要做到我這種熟練程度，至少要學(xué)個好幾年。而且，你覺得我們的攤子能賺錢，只是因為有木工手藝嗎？”

    江泛月?lián)u頭：“是因為mama能設(shè)計出各式各樣的玩具。但我要是學(xué)會了，以后mama就能專門負責(zé)設(shè)計，我來負責(zé)制作?！?/br>
    姚容沒有因為江泛月是個孩子，就覺得江泛月什么都不懂。

    她笑了笑，向江泛月簡單透露了自己后續(xù)的計劃：“等積攢了一定的客戶和口碑，我打算去市里租個店鋪，自己開店當老板，專門負責(zé)設(shè)計玩具，再聘請幾個熟練工來制作玩具。這個時間不會超過半年。你覺得是你做得好，還是那些已經(jīng)學(xué)過很多年的人做得好？”

    江泛月無言以對。

    不過江泛月腦瓜子一轉(zhuǎn)，又想到了一個好主意：“mama，那我可以跟你學(xué)習(xí)設(shè)計玩具嗎？”

    “學(xué)這個也是為了賺錢？”

    江泛月想反駁，但張了張嘴，還是老老實實道：“是?！?/br>
    “你當然可以跟我學(xué)，但我是野路子出身，你要是真的打算把它當成一門事業(yè)，就應(yīng)該好好讀書，將來報考這方面的專業(yè)。不過等你讀完大學(xué)出來，至少也要十年以后了?！?/br>
    江泛月震驚，十年以后？

    “不能速成嗎？”她小聲道。

    “除非你在這方面非常有天賦?！?/br>
    江泛月頹然，放下了這個念頭。

    姚容摸了摸江泛月洗完頭后翹起來的頭發(fā)，也許是因為以前家里太缺錢了，江泛月的消費觀念節(jié)儉，賺錢觀念又很功利。

    既然沒辦法馬上改變她的觀念，那不如加以引導(dǎo)一番。

    “月月，賺錢的法子有很多，路從來都不是只有一條，我希望你能選一條你熱愛的路，然后貫徹一生走下去?！?/br>
    “熱愛的路？”江泛月重復(fù)。

    “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歡閱讀和寫作嗎？真想快速賺錢，就多多研究寫作，然后往出版社投稿，要是出版社選中了你的稿件，你就能賺稿費了。”

    江泛月眼神瞬間黯淡下去。

    擔心被姚容看到她的神情，她悄悄背過身，裝著打了個大大的哈欠：“mama，我困了?！?/br>
    出版社選中她的稿件？

    這怎么可能。

    除了mama，才沒有人會喜歡她寫的東西。

    而且mama的喜歡，很可能夾雜了鼓勵的成分，并非單純出于一個讀者對故事的欣賞。

    那天晚上之后，姚容沒有再提過寫作的事情，仿佛當時只是心血來潮，江泛月松了口氣之余，又不免有幾分空落落。

    她收拾收拾心情，繼續(xù)給姚容打下手。從頭學(xué)習(xí)木工是沒必要了，但是依舊可以幫忙打磨處理木料。

    這天下午，姚容從外面走進來，懷中抱著一個大大的包裹，說是江泛月舅舅一家寄過來的。

    拆開快遞，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包裝精美的芭比娃娃禮盒。

    禮盒里除了裝有芭比娃娃外，還有好幾套精美的公主裙和鞋子。

    江泛月摸了摸娃娃的金發(fā)，有些驚喜，又有些不可置信：“這就是表哥說的芭比娃娃嗎……表哥真的給我買了芭比娃娃啊……”

    姚容從盒子側(cè)邊摸出了一封信：“快看看你表哥他們說了什么。”

    江泛月取出信件，從頭閱讀。

    信里的字跡依舊潦草，但內(nèi)容足足有兩頁那么長。

    信的一開始，表哥姚富貴先是回答了江泛月上封信提出的幾個問題，才開始絮絮叨叨自己買這個芭比娃娃有多不容易。

    [我和你說，我那幾天跟朋友去打籃球，出了一身汗，都沒舍得給自己買一瓶汽水，就為了給你買更精致的芭比娃娃。]

    [當然，靠我那點兒零花錢，根本就買不起芭比娃娃。后來還是我媽聽說了這件事情，狠狠夸了我一通，不僅資助了我三十塊錢，還說要獎勵我，給我漲零花錢。嘿嘿嘿，她可摳門了，之前我怎么說都不樂意漲，沒想到我對你稍微好一些，她就變得大方起來了。我以后得對表妹你更好些，說不定還能漲更多的零花錢。]

    再之后，姚富貴還詳細描述了他是如何過五關(guān)斬六將，才成功在商場搶到最新版的禮盒。

    那樸實無華的文字卻極富畫面感，讓人隔著信件就能想象出十四五歲的男孩搶到禮盒時那副驕傲得尾巴要翹起來的模樣。

    江泛月慢慢看著，唇角不自覺揚起，眼眶卻莫名濕潤。

    她一直都很羨慕村里的二妞。

    二妞與她同歲，讀小學(xué)那會兒兩人同班。

    從一年級開始，二妞的成績就是全班倒數(shù)第一，額頭到左眼的位置還長有一塊紅褐色的胎記。

    二妞第一天來上學(xué)時，班上有很多壞孩子都說她是丑八怪，那天下午二妞是一路哭著回家的，結(jié)果第二天早上，二妞的哥哥親自送她來上學(xué)，認真警告了班上的每一個孩子，還親自跑去跟學(xué)校老師溝通。

    明明二妞的哥哥沒比二妞大幾歲，但那副把meimei牢牢護在身后，與所有人都溝通完后耐心給meimei擦眼淚、往meimei兜里塞梅子的畫面，讓江泛月印象非常深刻。

    她那時候就在想，如果她也有一個哥哥，多好啊。

    mama是大人，不方便摻和到小孩子的事情里。

    但哥哥一定可以保護她。

    哥哥也會像二妞的哥哥一樣，為了哄她開心，往她兜里塞梅子塞糖塞餅干。

    ……

    現(xiàn)在，她好像不需要再羨慕二妞了。

    因為她也有了一個哥哥。

    江泛月放下信件，拆開禮盒，取出里面的芭比娃娃和公主裙，興致勃勃擺弄了好一會兒，又有些憂愁。

    除了mama，還從來沒有人給她送過這么貴重的禮物，她是不是也應(yīng)該給表哥準備回禮啊。

    “你這些天幫我做了那么多事情，也應(yīng)該有零花錢?！币θ萁o了江泛月十塊錢，“你年紀小，準備的禮物便宜一些，你表哥不會介意的?！?/br>
    江泛月又把十塊錢遞回給了姚容，狡黠道：“那mama，我能不能用這十塊錢，請你幫我雕刻一個籃球。”

    姚容笑了笑，將錢幣重新放回自己口袋：“沒問題，這單生意我接了?！?/br>
    除了給表哥準備禮物，江泛月還想著給舅舅、舅媽也準備一些禮物。

    她手里已經(jīng)沒多少零花錢了，好在給舅舅和舅媽準備的東西也不需要什么錢，勝在一個心意。

    將寫好的信和禮物妥善放到盒子里，江泛月有些忐忑：“mama，表哥他們會喜歡我準備的禮物嗎。”

    以前她一直覺得舅舅一家不喜歡她。

    那時雖有些難過，但也習(xí)慣了。

    現(xiàn)在突然和舅舅一家恢復(fù)了聯(lián)系，她反倒有些患得患失，擔心自己某些地方做得不好，惹得舅舅一家又不喜歡她了。

    姚容摸了摸她的臉頰，語調(diào)溫和，輕輕撫平江泛月的思緒：“像你這么懂事的孩子，哪個做長輩的會不喜歡?！?/br>
    這段時間來，家里的伙食質(zhì)量比以前好了許多，江泛月看著還是有些瘦削單薄，面色卻變得紅潤了不少。

    許是笑得多了，眉間的陰郁變得越來越淡，眉眼舒展，襯得那張?zhí)O果臉格外討喜。

    剛寄出這箱禮物，就到了新的趕集日。

    姚容依舊在上次的位置擺攤。

    這回她準備的玩具數(shù)目要比上回多了一些。以濟香鎮(zhèn)的消費水平，足以吃下這么多玩具，再說了，這回賣不完，下次繼續(xù)帶來賣就好。

    江泛月正幫客人把玩具裝起來，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里。

    “咦，是你啊。”江泛月顯然還記得孫濤濤。畢竟是攤子的第一位顧客。

    孫濤濤背著奧特曼書包，牽著外婆的手，脆生生道：“jiejie好，我又來了?！?/br>
    江泛月把玩具遞給客人，問孫濤濤：“上次那些玩具你覺得好玩嗎？”

    孫濤濤點點頭，眼睛亮晶晶的：“好玩，我外公也很喜歡，他每天晚上都會陪我一起玩積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