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和陳熠馳差距太大，做不成朋友，自然也沒機會接觸，為了不給心上人添不必要的麻煩，她最多最多，是畢業(yè)那天在混亂的人群里悄悄地說一句恭喜或者祝福。

    走運，就被他聽到。

    不走運，就淹沒在他身邊的熱鬧之下。

    -

    到高二下學期開學，裴雪已經(jīng)暗戀陳熠馳一年半的時間。

    五月之前，生活每一天都是平淡而繁忙的，直到五一小長假后，裴雪的好友蔣佳伶開始和陳熠馳他們班上的韓楊曖昧，沒有交往，但身邊的所有同學都默認兩人的關(guān)系。

    韓楊常跟著陳熠馳他們幾個一起打球，裴雪便多了很多去籃球場的機會，明面上，她是陪蔣佳伶去的，實際上，她也很想在場邊偷偷看一眼陳熠馳。

    和其他明戀暗戀陳熠馳的女生不同，裴雪以前都不怎么去看他們打球，籃球場不大，專門去看的話什么心思就太明顯了，只是當走廊響起籃球拍打地面的聲音時，裴雪總會暗暗緊張。

    是那個人嗎？

    當然不會每次都是他。

    月底的晚自習上，蔣佳伶因為生理痛得回寢室休息，裴雪把人送了回去，還打請假條去學校外的藥店幫她買了止疼藥。

    蔣佳伶常說裴雪那張臉其實很讓人起保護欲，又清純又漂亮，但如果以貌取人那就大錯特錯，事實上，裴雪才是賣力保護別人的那個笨蛋。

    等裴雪折騰完這一切回教室收拾書包，已經(jīng)放學快二十分鐘了，她疲憊地推著淺藍色的自行車走出校門，正要踩上腳踏，看到馬路對面奶茶店外的一群外形惹眼的男生，動作慢了一瞬。

    不止她，現(xiàn)場大部分女生視線都默契地集中到某一個人身上，假裝和朋友們聊天，假裝是在看隔壁店鋪櫥窗里各式馬克杯，但都奇怪地紅了臉，亮了眼。

    初夏的夜晚，拂著溫柔微風，陳熠馳斜背著黑色的單肩包，頎長的身影挺直地站在光影里，他穿著純白的校服襯衣，衣襟敞開，露出合身的黑色短袖。

    明明是校園里最普通的穿著，但十七八歲的少年，胸膛開始變得挺闊，肩膀又寬又直，手臂勁瘦修長，沒人會不去注意他，沒有人。

    徐明杰在買飲料，旁邊的江斯逸夸張地描述著趣事，陳熠馳勾勾唇，等在店門口，一臉的漫不經(jīng)心。

    毫無來由的，裴雪突然想起他在場上打球那意氣風發(fā)的模樣。

    陳熠馳穿著白色球服，手臂肌rou結(jié)實清晰，蓄力的時候，線條緊得讓人心癢，汗水從漂亮輪廓的下顎滴落，而籃球則是穩(wěn)穩(wěn)投入籃筐。

    得心應手，游刃有余，而她記得很清楚。

    “裴雪?！?/br>
    危機一刻突然響起的男聲讓裴雪心猛地一顫，但看清來人后她立馬松一口氣，是林遠。

    高一時兩人不同班，但是同一個化學老師，也就是裴雪班上的班主任，王柏松，兩人剛好是化學課代表，裴雪當化學課代表是因為她化學成績特別優(yōu)秀，林遠相反，他是其他科都很強，就化學稍弱，讓他當課代表，起一個督促的作用。

    有一次兩人都在辦公室，王柏松提醒林遠可以借裴雪的筆記本看看人家是怎么學習的，于是一借一還，一來一往，兩人也就熟悉起來了。

    林遠走到她面前：“你今天怎么這么晚才離開？”

    裴雪笑了笑：“我朋友身體不舒服，我送她回寢室就弄到這么晚。”

    “那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林遠直直看著女生，眼睛明亮得過分，回頭指了指不遠處的轎車。

    “不用了，太麻煩你了?！?/br>
    “哪里麻煩了?！绷诌h說，“我倒是想你麻煩我，每次說要幫你忙，你都直接拒絕。”

    “不是，是因為……”

    裴雪家離學校不遠，騎車不到二十分鐘，但拒絕的主要原因是她們小區(qū)門□□通不便，汽車開過去彎彎繞繞的不太好找，路很窄也容易堵車。

    裴雪和林遠認真解釋原因，沒注意街對面的陳熠馳的目光看過來后沒有移開，而是一直停在他們這邊。

    “馳哥，還磨蹭什么——”

    原本想蹭陳熠馳的車回家的江斯逸剛要開口，瞥了眼男生的表情后突然住了口。

    陳熠馳一言不發(fā)地看著馬路對面，江斯逸探頭，看到林遠的瞬間，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陳熠馳和林遠的關(guān)系有些復雜，陳熠馳的父母在他小學時離婚，陳熠馳的親媽現(xiàn)在是林遠的后媽。

    這事知道的人少，除了當事人，也就江斯逸知道，他和陳熠馳同一所初中，同一班，撞到過陳熠馳和他mama在學校里起爭執(zhí)的情況，她來開家長會，身份是林遠的家長，而那天陳熠馳所謂的家長，其實是他爸的私人助理。

    陳熠馳雖然跟著父親生活，但小時候每個月還是會有一個周末跟著mama去她家，在那里，他是外人，是入侵者，林遠才是他mama的兒子。

    所以陳熠馳也從不遮掩他對林遠的厭惡，任何事他都要贏過對方，像前段時間學校要拍宣傳照，陳熠馳其實拒絕過兩次，但聽到他拒絕后學校打算找林遠，他又說愿意。

    江斯逸這一下緊張得不行，很多時候安靜不代表安全，平靜的水面下，是盤旋起勢的漩渦，別看陳熠馳什么話都沒說呢，說不定他早就握緊了拳頭呢。

    但，不管怎么說，要打架也不可能選學校門口吧，江斯逸認真盤算，陳熠馳沒那么傻……吧？他正要轉(zhuǎn)頭去看陳熠馳的表情，被買好奶茶出來的徐明杰正好擋住。

    “燒仙草，趕快拿著?！?/br>
    “哦噢，謝了?！?/br>
    “誒，對面那兩人是不是在談戀愛啊？”徐明杰也看到街對面的一幕，抬了抬下巴，“嘖，看林遠那眼神，一秒都舍不得離開呢，真rou麻?！?/br>
    原本是無意的打趣，但他話剛說完，緊張半天的江斯逸這才看到林遠旁邊的裴雪，頻頻側(cè)頭：“那個女生有點眼熟。”

    徐明杰說：“你什么腦子，那不是韓楊女朋友的朋友嘛，上次來籃球場還打過招呼，叫什么貝貝還是裴裴的。”

    “三班的，裴雪?！被卮鹚氖顷愳隈Y。

    “三班的，哦，對對！坐窗邊那個是吧?！?/br>
    江斯逸對裴雪有點印象，但不是因為蔣佳伶帶她來，平時來籃球場的女生太多，人家又不是專門看他，他懶得記那些，會對裴雪有印象還是因為每次經(jīng)過她們班，她多數(shù)時間都在埋頭做作業(yè)，黑色長發(fā)繞過耳后溫柔地垂在肩頭，側(cè)臉干凈又漂亮，怎么說呢，挺有意思的，像個景觀一樣，但性格也像景觀，都不怎么說話，太安靜了。

    江斯逸嘆了口氣，“嘖，好看是好看，但是這種性格內(nèi)向的好學生吧，開不起玩笑，說點什么都認真，沒什么意思。”

    雖然自己在重點班，但從來不把自己當好學生的江斯逸說完看向陳熠馳，發(fā)現(xiàn)對方的表情和平時當著林遠面的那種傲氣不太一樣，摻雜了點莫名其妙的不爽。

    “熠馳，陳熠馳！”

    沒有人知道看著街對面那一幕，陳熠馳心里快速飛閃過的念頭。

    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就那么喜歡啊，林遠？要是他搶過呢。

    可下一秒，就忍不住地心煩難耐，道德底線在提醒他念頭危險。

    差不多是高二上學期期末那段時間，他發(fā)現(xiàn)林遠喜歡裴雪，也因此注意到裴雪，可沒有理由他討厭林遠就想搶人家喜歡的女生吧，那也太沒品了。

    而且就像江斯逸說的，裴雪太乖，開不起玩笑，隨便說點什么都當真，那太麻煩了。

    要不然還是找個女朋友吧，陳熠馳低頭輕笑，免得青春期荷爾蒙無處發(fā)散，竟然胡思亂想到這種地步。

    第3章

    [之前跟著佳佳去看他們打球，也許，被陳熠馳記住了，今天他好像特地看了我一眼，但是……并不開心，想起了最開始喜歡他的時候。]

    午夜時分，裴雪在日記里寫下這一句后，久久沒有抬筆，鋼筆的墨水暈染開，她終于合上日記，整個人趴在書桌上嘆了口氣。

    今天中午午休，她又和蔣佳伶去看韓楊他們打球，籃球場人很多，但是陳熠馳不在。

    陳熠馳不在，裴雪就完全不想待在沒有一點陰涼可遮擋的籃球場，她對籃球沒有興趣，場上的男生她也認不全，他們的吵鬧和吼叫無疑是增添悶熱程度。

    裴雪陪著蔣佳伶在大太陽下站了半個多小時，找了理由回教室，回去的路上撞見陳熠馳和一個女生在cao場邊的綠蔭道上，蟬鳴燥人，他靠著一顆茂盛的榕樹，姿態(tài)隨意松散。

    裴雪不知道該開心該驚喜，她還是見到了陳熠馳，或者，是吃醋于那兩人正在獨處，那個女生看著他，左手右手指節(jié)勾纏，臉紅得很不像話。

    不管是空曠的塑膠cao場還是種滿樹木的綠蔭道，太陽底下，那種環(huán)境誰一旦經(jīng)過，是藏無可藏的。

    裴雪硬著頭皮走過去，聽到女生緊張到帶著些哭音的告白。

    “我真的很喜歡你，喜歡你很久了，陳熠馳，就算不能做你女朋友，能不能從朋友做起……”

    “不太行?！标愳隈Y語氣很輕，像根本沒從心里過。

    聽到他這樣直接地拒絕其他女生，裴雪不覺得輕松，反而心里飄來幾塊蘊著雨的云，和那個女生一起被他的冷漠淋濕。

    沒人講話，只有女生低低的哭聲和刺耳的蟬鳴。

    他對女生一向冷淡，偏偏喜歡他的女孩總是那么多，人人沒有機會就代表人人都有機會。

    剛聽到是告白的時候，裴雪其實不明白那個女生為什么選這樣的地方告白，可當陳熠馳拒絕時，裴雪突然感同身受。

    沒什么特別，可能就是某個中午，在安靜無人的校園一隅，剛好遇到喜歡的男生，看他一個人，就實在是忍不住。

    暗戀一個人，喜歡把各種巧合當做天賜的緣分。

    裴雪曾經(jīng)也是，也這樣笨，就在陳熠馳幫她送外套后不久的十二月底。

    一中在冬季時，是九點二十分放晚自習，但是陳熠馳和他那群朋友總會磨蹭一會兒，得九點半過，才會走出教室，九點四十五分才會走出校門。

    裴雪騎車，那群人家里有車接送，所以她得提前五分鐘去車棚取車，這樣才能在校門口剛好碰上，幸運就能看上一眼。

    那天晚上是化學考試，裴雪作為課代表得把試卷送去辦公室，因此放學的時間晚了不少，怕不能在校門口剛好遇上，急沖沖跑去車棚，誰知那么巧，想見的人就在那里。

    那晚天氣很冷，陳熠馳靠在車棚的欄桿邊，他一個人，不知道在等誰，路燈把他的影子正好拉到裴雪的面前。

    四周都很安靜，她的腳步聲異常清楚，裴雪耳根通紅，不受控制地慢下腳步，就算圍巾擋住她下半張臉，不會暴露她的表情，可她還是無法坦然地走近車棚。

    什么都沒做，陳熠馳空著手無聊地等在那里，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巧不巧，那天裴雪剛好穿著那件被他送到教室的毛衣外套。

    離放學已經(jīng)過了二十分鐘，車棚附近人少，燈暗，一切似乎都剛剛好。

    沒有其他人，但是有足夠好的話題，這不是天賜的緣分還會是什么呢。

    裴雪走過去的時候，手腳僵硬不受控制，但她清楚知道不是因為天氣冷的原因，反而她的心，她的臉，都被燙得通紅。

    從他身邊走過，陳熠馳卻沒有任何反應，他甚至都沒有抬眼看她一下……

    火熱的心瞬間凍結(jié)，原來吶，人家根本不認識她，不記得她。

    第一次喜歡一個男生，不可避免地自作多情了一下，在真相公布于眾后，那些心動和幻想，成了丟臉的罪證。

    如果，那天陳熠馳也看她一眼，她可能會鼓起勇氣對他說一句，嗨，或者，感謝他曾經(jīng)幫忙送了外套。

    可是沒有如果，陳熠馳當時就是不記得她，不認識她，不知道她的存在。

    即使兩周前，他才幫著送了外套。

    對于暗戀者銘心刻骨的場面，不過是被暗戀的他，從沒在意過的瞬間。

    -

    高二下學期最后一次月考安排在六月中旬，緊接在剛過去的高考和會考之后。

    周六下午考完最后一門英語，裴雪沒有著急回教室，原來高三的教室在高考后騰空了，她們這批準高三生得集體搬到高三那幢樓去，這么麻煩的事，別人想著早搬完早了事，但裴雪不一樣，檢查試卷的時候她就在想，現(xiàn)在回去肯定亂作一團，去小賣部買了替換的筆芯后，才慢悠悠地晃回教室。

    南清一中的校園規(guī)劃很有趣，高三的教學樓與世獨立，與其他兩個年級以及其他建筑之間隔了一大片停車場、花園和一幢帶著圖書館的實驗樓。

    說得好聽是給高三學生最安靜，不被打擾的場合，但安靜換來的代價是每天走最遠的路，吃最冷的飯，餓最久的肚子，受最多的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