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馬亂 第23節(jié)
寒商說完,迤迤然轉(zhuǎn)身就走。 樂燃馬上把他叫?。骸扒馗纾懔P我,我沒意見,但是我很想問一句,你定的條例,該不會你自己違反的時候,想取消就取消吧?” 寒商轉(zhuǎn)過頭,淡淡答:“當(dāng)然不會?!?/br> 樂燃追問:“也不會故意加上什么投機取巧的補充條例,讓它名存實亡吧?那可就太不公平了。” 寒商說:“不會。” 樂燃認(rèn)真地點頭,“好。我信你?!?/br> 寒商回房間了,許知意納悶,問樂燃:“我們樓下衛(wèi)生間里為什么會有一根你的頭發(fā)?” “我就是昨天晚上看鸚鵡的時候,懶得上樓,圖省事用了一下。” 許知意:“你不是包著頭巾嗎?” 樂燃委屈:“我摘掉了,你不是說我看著像偷地雷的么?” 他舉起兩根手指頭,神情鄭重,“我發(fā)誓:從今往后,就算憋死我,我也不用你們倆的衛(wèi)生間了。” 他用手耙了耙,努力把他霧霾藍的頭發(fā)全都抓到頭頂。 “你說我有沒有可能像你一樣,梳個小揪揪?” 許知意坐火車去學(xué)校的時候,一路都在走神,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車,怎么走到學(xué)校,怎么進教學(xué)樓的。 中間就像失憶了一樣,再回過神的時候,已經(jīng)自動走到了教室門口。 今天是門新選的主課,三維動畫,一進教室,許知意就被大家嚇了一跳。 一排排電腦前沒人,所有人,包括老師,都躺在地毯上。 大字形的,s形的,各種妖嬈的姿勢。 老師是個金發(fā)碧眼束著馬尾的年輕男生,一看見許知意進來,就招呼: “嗨,你今天過得好嗎?俺叫伊森,你叫啥?過來一起躺下吧。” 從昨晚起,生活就好像進入了不太正常的癲狂狀態(tài)。 和大家排排躺在一起,許知意才弄明白,原來這是要體會人體的姿態(tài),然后琢磨各種姿態(tài)表現(xiàn)的情緒。 等大家都在地毯上滾夠了,伊森才指揮所有人回到電腦前,打開動畫軟件,擺弄上面的模型小人兒。 要用鼠標(biāo)拖動小人兒,把她擺成連續(xù)的三個姿態(tài),最重要的是,姿態(tài)需要表達情緒。 原來要從最基礎(chǔ)的學(xué)起。 許知意自學(xué)動畫很久了,自己也做過短片,不過還是乖乖地和大家一起從頭開始,擺弄小人。 伊森在電腦之間巡來巡去。 “姿態(tài)是情緒的直接表達,一個悲傷的人會蜷縮四肢,懷抱枕頭,讓自己變成嬰兒在母親身體里的狀態(tài),一個放松的人可能會舒展他的胳膊和腿,眼睛閉著,像在冥想……” 他停在許知意身后。 許知意正在熟練地拖動小人兒的關(guān)節(jié),讓她的一條腿高高地架在另一條腿上,翹著腳,雙手舒適地枕在腦后。 小人兒是浮空的,連腦后的馬尾巴尖兒都沒有垂下去,被許知意拉得向上彎了一個小勾。 伊森老師俯下身,望著屏幕感慨:“看來你今天是真的很開心啊?!?/br> 許知意點頭,一字一頓慢慢地說:“是啊,非常非常開心?!?/br> -- 當(dāng)初大一時,一起去看瀑布的那天,大家放好行李從酒店出來,許知意依舊坐在大巴的第一排座位。 隔著茶色的車窗玻璃,許知意看見,學(xué)姐去買水了,裴長律正在跟寒商說什么。 想也知道,這是在跟寒商談條件,讓他把“許知意”男朋友這個身份演到底。 兩人談完,寒商上車了,無比自然地在許知意旁邊坐下。 他一落座,就說:“香水?” 許知意:“嗯?” “水果糖味的?!?/br> 許知意低下頭劃手機,八風(fēng)不動,“哦,不是。是洗面奶的味道?!?/br> 寒商偏偏頭,“很好聞。” 他好像很喜歡。 許知意自己也喜歡。至少身上的糖果味蓋過了車?yán)锲嫫婀止值奈兜溃檬芏嗔恕?/br> 許知意眼睛停在手機屏幕上,隨口問他:“你幫裴長律,他答應(yīng)給你什么好處?” “哦,”寒商說,“他說請我吃飯,可我不太想吃飯。我的條件是,他只穿內(nèi)褲在學(xué)校籃球場跑二十圈?!?/br> 許知意忍不住抬起頭。 玩這么大,真的不會被保安當(dāng)成變態(tài)抓起來嗎? 大巴駛離酒店,直奔峽谷景區(qū)。 許知意這次很爭氣,完全沒吐,堅持到下車。 這里遠離市區(qū),和熙市不同,是秋天了,仍舊滿山綠葉,峽谷間山澗清澈,沒有完全開發(fā),路不太好走,所有人踩著錯落的石頭溯溪而上。 小導(dǎo)游生龍活虎地舉著小旗子,走在最前面,在大大小小的石頭之間蹦蹦跶跶。 “我們從這里上去,往前走大約半小時,就能看到瀑布了!” 一行人里有好幾對情侶,在跨過石頭灘的時候牽著手,攬著肩,膩膩歪歪。 明希學(xué)姐從一塊石頭上跳到另一塊石頭上,還沒來得及落地,裴長律就已經(jīng)摟住她的腰。 許知意也往前蹦過去。 寒商在一兩步之外,只等著她,并沒有拉她一把的意思,雙手都悠閑地抄在褲子口袋里。 許知意問他:“怎么忽然就想看瀑布了呢?” “想就想了,所以來了,沒有什么為什么?!焙陶f。 這是他的風(fēng)格。 聽裴長律說,寒商來明大這兩年,每天過得隨心所欲,想去上課就上,不想去就躺著,連床都不下。 他爸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也許是想補償,不止讓他無限制地刷卡,還特地派了公司兩個人常駐楓市,專門照顧寒商。 衣服不必他自己洗,有人會每隔幾天來學(xué)校收走臟衣服,再把洗完熨平的干凈衣服送回來。 吃的東西更不用說,只要他開口,楓市無論什么犄角旮旯奇奇怪怪的美食,都會第一時間專程送到。 寒商不想單獨住在外面,喜歡寢室熱鬧,全寢室就跟著他一起沾光。 明大家里條件不錯的同學(xué)不少,不過一般都很低調(diào),很少見到他家這么夸張的。 寒商對他爸的這些照顧泰然受之,既不感激,也不拒絕。 一行人沿著山澗向上。 越往里走越陰濕,水中臥伏的石頭表面貼著一薄層綠色青苔,被水打濕后,更像是一層綠色的油脂,黏膩滑溜。 大部隊一路往前,許知意蹦著蹦著,腳下一滑。 掉下去也沒什么大事,頂多濕了鞋而已,可是許知意落地的勁用寸了,右腳腳踝橫著崴了下去。 許知意立刻坐倒在石頭上,起不來了。 右腳踝像被人挑斷了筋一樣,疼到飆淚花。 淚眼模糊中,許知意看見好幾個人過來了,眼前多出一個破了洞的膝蓋,因為蹲下來,膝蓋快從洞里跑出來了。 學(xué)姐的聲音在頭頂上,“好像扭得很厲害,要不要去醫(yī)院?” 許知意抬起頭,“沒事,不用。我這只腳小時候崴過,有舊傷,現(xiàn)在一不小心就會再來一次,歇一陣就好了,你們繼續(xù)走吧?!?/br> 圍著的人答應(yīng)著,漸漸都繼續(xù)往前走了,只有牛仔褲洞洞里的膝蓋還在那里。 “你也走吧。”許知意說,“我坐一會兒就好了?!?/br> 寒商直言不諱,“我覺得你的腳不會那么快好,坐著沒用?!?/br> 右腳踝已經(jīng)開始腫了,明顯比左腳踝粗了不少。 許知意說:“沒關(guān)系,我就坐在這兒,等著你們回來?!?/br> 寒商挑了下眉,環(huán)顧四周。 “你打算一個人坐在這兒等?你還真敢想?!?/br> 不是旅游旺季,峽谷兩邊都是高山和樹林,幽深的林子浸在洇濕的水汽里,層層密葉墨油油的,一眼見不到底,四下半個人影都沒有。 寒商站起來,“我扶你回下面的停車場,想辦法找輛回市區(qū)的車,送你去醫(yī)院。” 他這么上心,可見欣賞裴長律裸奔的誘惑力不小。 許知意:“可是瀑布就在前面,沒有幾步路就到了,你特地這么遠過來,不就是想看瀑布嗎?” “無所謂,昨天很想,現(xiàn)在又覺得,倒也不是非去不可?!?/br> 他一臉無所謂,并沒有任何為難。 這人說要去看瀑布,立刻就要出發(fā)去看瀑布,現(xiàn)在突然又要回去了,也是說走就要走,心中一點掛礙都沒有。 許知意抬起頭,看向其他人消失的方向,兩山間溪流奔涌,幾乎能聽到前面瀑布的嘩嘩的水聲。 他不在乎,許知意卻有點遺憾。 這么遠過來,還暈了次車,現(xiàn)在就只差一小段路而已。 寒商看了看她,“你磨磨蹭蹭的,是不是還想去看瀑布?算了,我?guī)闵先ァ!?/br> 他忽然俯低,一條胳膊穿過許知意的膝彎,她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人就騰空了—— 他把她抱起來了。 這輩子有記憶以來,許知意還從來沒被人這樣打橫抱過。 許知意有點慌,兩只手完全不知道該往哪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