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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山海謠在線閱讀 - 山海謠 第89節(jié)

山海謠 第89節(jié)

    靈農們在此處為他建了神主祠。

    她又繞去另外幾處山頭,無一例外,神主祠都被砸了,面無全非,地面只有碎土與香灰橫陳,若是再幾場雨,這些痕跡也會被抹除掉。

    楚明姣沒有露出什么明顯的表情,她在樹根邊上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揚著臉看向遠方,裙擺掃地,沾上泥污也沒有心力再管,整個人水一樣安靜下來。

    蘇韞玉摸不透她的具體心情。

    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在不遠處坐著,手里捏著的玉簡亮了數次,他皺皺眉,沒有去管。

    沒過多久,楚南潯趕了過來,一眼就看到楚明姣,他疾步朝她走來,而后半蹲在她跟前。

    她后知后覺抬頭,楚南潯視線在她臉上掃了一圈,胸膛起伏了下,來之前以為她哭了,現在一看,心不由放下小半:“都看到了?”

    楚明姣動了動唇:“看到了。”

    楚南潯輕輕捏著她的肩,兄妹兩人對視:“哥哥知道,你一直都很聰明?!?/br>
    楚明姣咬了咬唇。

    早在觀望完方才那場人為鬧劇后,她就明白了,五世家為什么要這樣做。

    說白了,還是時間來不及。他們不得不做兩手打算,就算拿到了撤離的神印,他們也沒辦法在短短三個時辰里號召所有的住民前往潮瀾河,這太叫人猝不及防了,他們得先有個心理準備。

    再則就是,江承函與楚明姣打斗時,戰(zhàn)局瞬息萬變。若是他提前脫身,只需露一面,或是通過神力傳個影像,憑他昔日在山海界住民中的聲望,五世家的布署,頃刻間便會付諸東流。

    沒人會選擇聽世家之言,棄故土而逃。

    所以這一步,他們必須這么走。

    “明姣?!?/br>
    楚南潯有太多安慰關心的話要說了,可他又無比清楚的知道,這些陳詞濫調,起不了任何作用,他的meimei,從小就比許多人要堅強,她能承受住任何風雨,“若此舉是為當權者一己私欲,哥哥與楚家絕不會下此令,可明姣,這是山海界數不勝數的人在求生?!?/br>
    “我知道?!背麈D了下眼珠,輕聲說:“我知道的?!?/br>
    她看了看眼前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眉眼的男子,又去看蘇韞玉,甚至還笑了下:“你們兩個也是,現在時間正不夠用,不必神主殿一有什么消息就趕來勸慰我。我沒事,真的?!?/br>
    蘇韞玉無聲無息地在心底戳穿:騙子。

    楚南潯撫了撫她的發(fā)頂,也看向蘇韞玉,直截了當問:“給你發(fā)了玉簡,怎么不看?你父親來我這里問你底細了,我將宋謂的身份底細推了出去,但你父親直言,他要的不是這個。”

    蘇韞玉嘶地抽了一口氣,當即扶額,問:“他還有說些什么沒?”

    “嗯。”楚南潯言簡意賅:“說蘇家祖物顯身,給出了提示,蘇家仍有正統嫡系一脈在外,他或許也是解決當下困境的一環(huán)。”

    “蘇家祖物?” 楚明姣好似飛快緩了過來,她思緒一轉,問:“是那個……盾山甲?”

    “蘇家只有這一個祖物,如果老頭是這么說的,那就是它。”蘇韞玉面色凝重起來:“它太老了,老得有點不穩(wěn)定了,只有很偶爾的一些情況,比如神主去蘇家時,它感應到氣息,會挪一挪動一動,其他時候都縮起來不問世事……不過可能是因為帶回了追星刃,它與盾山甲很契合。”

    說著說著,他自己都不確定起來:“罷了,若是他明日還在找我,我就自己回去一趟?!?/br>
    自己回去,總比被蘇家人綁著手捂著鼻子帶回去要來得體面。

    ====

    深夜,風雨倏至,樹影橫參。

    楚明姣托著腮坐在窗前,等一道道熟悉的氣息都沉寂下去,十里外的院落里,燈盞盞熄滅,她才隱匿氣息,靈巧地避開所有巡查,從后山的荒地里翻了出去。

    去了白天來的靈農田地。

    她先去了第一座神祠,神祠還是白天見到的那副慘不忍睹的樣子,甚至因為時間流逝,那些貢果汁液破出,散發(fā)出難聞的腐臭味。

    楚明姣掖著裙擺,默默蹲下,她將碎裂的土片撿到一邊,再用樹枝將貢果挑走,若是香案還能用,便將它撿起來,擺正了放到一邊。

    神主祠上邊原本有手書的木牌,但靈農們破壞它的時候并沒有留情,像是被氣瘋了,那三個字被劃痕狠狠毀去,看不出本來的面目,像一張涂抹得猙獰不堪的臉。

    她在一堆狼藉中找到這個木牌,盯著上面的字看了許久,才歪了下頭,從靈戒里找出一支朱筆,蘸著墨,在劃痕的旁邊復又將用一手漂亮的小字將“神主祠”三個字描了出來。

    這些事做好以后,她也不重新立個神祠,只是把臟污穢物清理干凈,再將原先的木牌子找個不遠的隱蔽地方插進泥土里,轉身往下一個被打碎的神祠去了。

    如此往復。

    直到將最后一個神祠都清理干凈,她才給自己找了個干爽的枯葉堆坐下,一張鮮妍的臉朝向手邊的木牌,伸手撫了下,不知想到什么,呆住了。

    半晌,雙手合攏,無聲捂住了臉。

    ==

    宋玢和蘇韞玉來的時候,楚明姣已經回去了。

    他拔開草叢看到這一幕,嚷嚷著看向蘇韞玉:“她居然還真來了。”

    蘇韞玉倚在樹干上,星光月影下,那木牌像一座無聲慟哭的墳碑。他凝望著,喉嚨倏地滾動了下,那種近來頻頻作祟的異樣卷成了海嘯山洪,逼得他再也無法忽略,只能直視。

    他想,自己可能是完了。

    他喜歡上楚明姣了。

    十幾年前,天之驕子意氣風發(fā),亦有無匹鋒芒,不可否認,那個年紀,也對未來心儀的姑娘有著無數種美好的幻想。唯獨楚明姣,第一個被他下意識排除了,所以在大祭司算出兩人有姻緣卦時,他甚至正兒八經避過一段時間的嫌。

    他曾經很不能想象,自己和楚明姣在一起,會是怎樣的生活。

    難不成要過上深更半夜被拉起來陪她練劍,斷筋又斷骨頭的日子嗎。

    可父母兄弟每每問起他到底有沒有中意的姑娘時,他又啞然歇聲,因為整個山海界,真找不出一個。如今真正開了情竅,再回想過去種種,居然生出一種荒誕的理所當然之感。

    ——除了楚明姣,他哪里還準別人靠近過。

    除了楚明姣,他還能喜歡誰?

    蘇韞玉低眸,禁不住緊了緊掌心,若是這次山海界不能渡過難關,自然不會再有什么小情小愛,但若是能,楚明姣與江承函的關系,必然徹底崩壞。

    往后那么多年。

    他是不是……來得也不算晚。

    蘇韞玉正出神,就聽宋玢格外假模假樣地重重咳了一聲,抬眼一看,身軀緊繃起來。

    蘇家家主身后跟著兩位蘇家長老,像是專門逮他一樣,直直堵住了前路,看著那張熟悉到叫人靈魂戰(zhàn)栗的臉,蘇韞玉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氣。

    “宋謂?!碧K家家主不放過他臉上任何細節(jié),眉心緊皺,聲音威嚴:“告訴我,你當真是宋謂嗎?”

    不等蘇韞玉回答,他又道:“祖物揭示,我蘇家仍有子嗣在外。我有個兒子,死在了深潭里,祖物所言,叫我心中燃起希望,我找他已有三天有余?!?/br>
    面對父親那雙渾濁疲憊的眼睛,蘇韞玉沒辦法不應,他握了握拳,緩聲道:“父親?!?/br>
    蘇家家主眼睛都紅了,罵:“逆子!”

    蘇韞玉苦笑:“父親罵得是,兒子不孝?!?/br>
    蘇家家主推了推身后也激動起來的兩位長老,轉過身掩飾情緒,繼而拂袖:“將這逆子綁了,押回蘇家?!?/br>
    第64章

    神主殿七層, 依舊呈現一種被萬里冰封,活人寂滅的冷淡氛圍,隨著接連而來的消息, 氣氛更深凝, 守門的兩位神使噤若寒蟬, 相視一眼后大氣也不敢出。

    神主殿自建立起, 從未有過人心背離,聲望崩碎的時候。

    汀墨揣著一疊奏報再一次踏進主殿,鶴形香爐里飄出冉冉白霧,山泉水的清冽甘香盈滿內室, 他目不斜視,將手里的東西呈交上去, 低聲試探:“殿下,神令使都在殿外求見,另外, 可要宣五世家家主?”

    良久,沒有動靜。

    汀墨不由抬眼細看, 江承函從案桌前起身,他眉目沉靜,看不出什么震怒的神色,像是坦然接受塵世間一切變幻和覆滅,即便這場滔天禍事,是落在他自己的頭上。

    “不必了。”江承函指腹在桌沿邊不輕不重摩挲一下,頃刻間做出了決定:“讓他們回去?!?/br>
    神主的命令不容置喙,這若是從前, 汀墨必然二話不說地執(zhí)行下去,可今時不同往日, 外面這是真要鬧翻天了,他于是垂著眼,大著膽子說了一句:“殿下,這次流言來勢洶洶,絕不可能是憑空而起……”

    他的話音逐漸小下去。

    這些他都能看明白的事,神主怎可能想不到。

    江承函抬眼眺望遠方,問:“神令使都怎么說?”

    “三位神官回來,說查明情況了,此事是五世家聯合下令為之,他們三四天前就已經在為今日之事造勢了。”

    “楚家也參與了?”

    一聽到這個“楚”字,汀墨啞然無聲了,作為常年跟在神主身邊做事的人,他如何不懂江承函話里的那點意思,如今,也只有這個字眼,能勾動起他的情緒了。

    可這個時候,傳來的又怎么會是好消息。

    “是。”汀墨微妙地停了停,又接著道:“五世家制造了許多起與神主殿的爭執(zhí)糾紛,都是在人多的場合,且事后風聲散播極快,現在,山海界的神祠,盡數被砸毀。”

    江承函素日穿得清肅,不是銀就是青,今日一身雪色,袖袍在半空中無風而動時,上面的祥云像是山間霧嵐,活著流動起來了。

    古樸神秘的畫面隨著他的動作顯現出來。

    虛空中出現了兩鼎巨大的香爐,香爐通體鎏金燦燦,紋理刻象盤踞而上,呈龍鳳之勢。

    與尋常香爐不同的是,香氣并不是從香爐里往外流瀉,而是有紫氣從四面八方而來,最后凝成一股,縱身躍進香爐里。紫氣涌進的那一刻,香爐上龍鳳游動,麒麟與諸多洪荒巨獸猛地睜開了眼睛。

    汀墨一眼就發(fā)現了不對。

    兩尊香爐,只有左邊那尊還在遠遠不斷地聚起紫氣,另一邊形容慘淡,毫無響動,各種異象都歸于沉寂,龍鳳麒麟等巨獸黯淡無光,比較下,兩邊情狀天差地別。

    見到這一幕,汀墨眼瞳忍不住收縮了下。

    別人不知道這代表著什么,可見過數次的他知道。

    這些紫氣是信仰之力,往日兩邊幾乎都是一樣的,而現在,代表山海界信仰之力的香爐從源頭斷滅了。

    神主殿成為了山海界臣民眼中不靠譜的,再也不可以托付半點信任的存在。

    神主也是。

    江承函的視線掠過異象連連,紫氣不斷的左側香爐,靜靜落在毫無動靜的那尊身上,眼里情緒頗淡,好像對這一幕毫無觸動,又好像是早在下一系列命令時,就已經預見眼前這一局面了。

    緘默半晌,他閉了下眼,食指抵著眉骨一側,終于在神主的完美皮殼上迸現出一道裂痕,外泄出壓抑深重的疲憊。

    “去傳令?!倍螅犚娮约旱穆曇?,一字一句,凜凜如雪:“祭司殿罔顧法令,肆意搜查潮瀾河,尋找界壁,是為重罪,讓神令使將東,南,西南方位潛伏的祭司殿成員扣押,等候發(fā)落?!?/br>
    汀墨:“是?!?/br>
    江承函解下自己的令牌,緊接著丟下第二句話:“拿我的令牌,從明日開始,將這幾條被發(fā)現的界壁一一抹除?!?/br>
    他話音落下,有一瞬間,汀墨是覺得自己聽錯了,緊接著熱血上涌,頭皮發(fā)麻。

    祭司殿和五世家在潮瀾河沒日沒夜地找界壁,這點動靜連他都知道,怎么可能瞞得過江承函。

    上次將祭司殿尋找的人扣下,是大懲小戒,但因為江承函一直對日夜守著那幾條界壁的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也導致了,他在心里認為江承函這樣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