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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山海謠在線閱讀 - 山海謠 第70節(jié)

山海謠 第70節(jié)

    楚明姣滿意地站起來,和他對視一眼,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那可是他們最為熟悉的一個圈子。

    “你這幾日將自己要辦的事辦妥,四日后,逐一拜訪其他四家的少家主?!背蠞☆D了頓,道:“從余家開始吧。”

    楚明姣頓時露出一種微妙的神色。

    楚南潯都能從她的臉上瞧出一行字:你和余三姑娘,還真有那么一回事??!怎么都這時候了,還迫不及待地要見人。

    一邊蘇韞玉也沒想到一樣地挑挑眉,遲疑了會,還是開口:“先去蘇家吧,趁著我兄長還沒將我忘記,成功率大概能高上幾分。再叫上宋玢去宋家,蔣余兩家放到最后不遲?!?/br>
    楚南潯思忖半晌:“也好?!?/br>
    ===

    從蘇韞玉屋里出來,楚明姣徑直去了楚聽晚的院落。

    院落上方果真被幾道氣機(jī)遙遙鎖住,也不敢太過放肆,更像是走一走形式,楚明姣一來,視線往天空中一掃,那些氣機(jī)便流動著晦澀起來,半晌,離得更遠(yuǎn)一些。

    這段時間,來看楚聽晚的人其實不多,掰著手指算一算,也就只有她日日垂淚的母親和楚小五,至于三哥楚行云,他還在床上躺著,得知此事后強(qiáng)撐著來了一趟,結(jié)果見了她,還沒說上幾句話,就氣血上涌險些沒又暈過去。

    好友們沒來,聯(lián)絡(luò)玉簡上都是些怒火滔天的沖動話語,義憤填膺,嗷嗷直叫。

    倒是楚小五,rou眼可見的消停了許多,每日都愁眉不展,每日又非得來陪她。

    從侍來稟報說神后殿下來了的時候,楚小五咬碎了嘴里叼著的靈草根,拍了拍手起身,眼皮皺成幾層,語氣不算友善:“這么多天她都不露面,現(xiàn)在來干嘛?看笑話嗎?”

    楚聽晚倒是沒怎么覺得意外,她擺擺手,讓從侍將人引進(jìn)來,頗為冷淡地道:“她不會在這個事上看人笑話?!?/br>
    “好了。你回去吧?!?/br>
    楚聽晚理了理受傷的傀線,將它們整齊繞成一團(tuán),放在桌面上,聲音四平八穩(wěn):“別整日往我這來,有這時間,你多在自己修為上下點(diǎn)功夫,說真的楚言牧,放眼望望你的同齡人,哪個沒超你一截?混日子也不是你這樣混的,怎么楚家?guī)仔值芙忝?,到你這就完全不能看了呢?!?/br>
    這要換做之前,楚言牧老早跳起來就不干了。

    現(xiàn)在卻深深呼吸,將這一口哽人的氣生生咽了下去:“我哪有你說的那么差勁……那行吧,你們聊著,我在外面等,她要是欺負(fù)你,你第一時間叫我——”

    “她要是真欺負(fù)我,再來十個你都不頂用?!背犕矸滞鈿埲痰卮驍嗨H有種讓他趕緊滾蛋的意思。

    楚小五忍氣吞聲地滾蛋了。

    特意從后門滾的,避開和楚明姣打照面的機(jī)會。

    楚明姣才一踏進(jìn)來,就用指尖噠地敲了下就近的桌面,隔音結(jié)界旋即丟出去,隔著窗下透進(jìn)來一層淺淺的光,她瞇著眼打量楚聽晚,見她沒有想象中那樣憔悴躁亂,提著的一口氣微微松了些。

    沒哭就行。

    不需要哄就行。

    不然她真是無從下手。

    “我才聽說這事。”她斟酌著言辭,很多話在心里繞了一圈,發(fā)現(xiàn)都沒用,她和楚聽晚都是直性子,直言直語的溝通顯然更有效果:“現(xiàn)在你母親日日找父親,但父親不見她,楚家這邊,應(yīng)當(dāng)是指望不上了?!?/br>
    “自然指望不上?!背犕硪暰€平直地看向窗外,她嗤了聲:“如果能做指望,十三年前,父親也不會任由兄長下深潭?!?/br>
    “楚家可是將最出色的少家主都默認(rèn)放棄了,難不成今日會為了個四少主改變初衷嗎?!?/br>
    “我從來不抱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br>
    楚明姣頷首,道:“想得不錯。接下來呢,你準(zhǔn)備怎么做?等著死期臨近?”

    楚聽晚回望著她,眼神冷冷的,與她一兩分相似的眉眼凝著寒霜,好像在說:那不然呢,你想個辦法出來?

    楚明姣迎著她的目光,不避不讓,半晌,問她:“被選中的其他九個里,有平時較為熟悉的人嗎?說得上話,也聽得進(jìn)話的?!?/br>
    楚聽晚警惕起來,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像是在腦子里一個個過濾名單:“交情還不錯的有五個,其他四個認(rèn)識,也經(jīng)常見,但不怎么說話,不過他們彼此熟悉?!?/br>
    “你直接說吧,要做什么,你今日專程來問這些,不至于只是隨便問問吧?”

    楚明姣正色,她攏了攏小臂上掛著的披帛,不緊不慢說了句話,聲音很輕,才捕捉到耳里就已經(jīng)散了,里面的內(nèi)容卻足以叫傾聽的人瞳仁震縮。

    她說:“給你條生路,要不要?”

    楚聽晚手指上的傀儡線一下收緊,桌上小小的木偶傀儡人隨著動作倏地睜開眼,那雙眼睛是幽重的藍(lán)色,泛著冰冷的機(jī)械質(zhì)感,她再一收線,那木偶就啪嗒一聲,恢復(fù)了人畜無害的模樣。

    她緊盯著楚明姣,像是知道她要說些什么驚世駭俗的話了,但仍忍不住想知道那些話是什么,當(dāng)即一字一句地問:“你想做什么?”

    “和深潭打一場?!?/br>
    楚聽晚下意識地抬頭往屋頂瞅,在瞅到從楚明姣指尖彈出去的隔音結(jié)界后才回神,之后就是覺得荒謬,無比的荒謬,她甚至有種這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的錯覺。

    她捂了下耳朵,發(fā)出一道倉促氣音:“你說什么?”

    “楚南潯同我說過,你很聰明,你能明白我是什么意思?!?/br>
    “我情愿自己理解錯了?!?/br>
    楚聽晚深深看了她一眼,皺眉,無意識地扯著傀儡線,這種話題一旦開了個口子,就是越想越煩,但又止不住去想,她頓了頓,語氣生硬地回:“我們反正是大難臨頭沒得跑,怎么著都是死路一條,但你是為什么要扯進(jìn)來?是神后的身份不夠顯赫,還是楚家二姑娘不夠富貴?”

    在楚行云做出登天門這種事之前,楚明姣對后面出生的三個弟弟meimei不算特別親近,但也沒到討厭的程度,唯獨(dú)就是和楚聽晚八字不合,見面就掐。

    這還不是楚明姣自己的原因。

    是楚聽晚一和她說話,就和帶了刺一樣的。

    就跟現(xiàn)在這語調(diào),一模一樣。

    “也沒有?!背麈肓讼?,搖頭,心平氣和地回答:“會卷進(jìn)來,可能是因為楚南潯,也可能是很早之前,我對深淵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了。”

    楚聽晚梗了一下,硬邦邦地強(qiáng)調(diào):“與其憋悶而死,不如放手一搏,這對我們十個來說,反而是一條相對快意的路,但你自己會有很大麻煩?!?/br>
    “你比我更清楚,不論是神后,還是少主,這身份既是殊榮,也是枷鎖?!?/br>
    “我清楚?!背麈钩α讼?,眼尾彎彎的,聲音如珠玉般清脆:“但我不怕?!?/br>
    楚聽晚又一次覺得她很刺眼。

    她低頭,臉色陰晴不定,腦子里一瞬間閃過了很多東西。

    楚家只有兩個姑娘,楚明姣與她不過相差幾歲,因為不是同一個母親,她們天生處不到一起去。

    楚家講究一視同仁,在所有人眼中,四姑娘和二姑娘是一樣的,甚至因為她的母親尚在世上,日日將她帶在身邊親自教養(yǎng),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她的命看上去比二姑娘還好些。

    可沒有人知道,楚聽晚其實是在楚明姣的陰影中長大的。

    她出生那年,楚明姣才七歲,本命劍在這個時候選中了她,引起山海界一片嘩然。她三四歲才略懂事一些時,最常聽到的,就是從侍們,楚家的弟子們,父母的好友們拿她與楚明姣對比,說有珠玉在前,后來者也必不會差。

    哈,珠玉在前。

    楚聽晚不甘于長久地隱匿在這個名字后面,不甘于出門在外,只能做一個別人連姓名都念不出來“楚家四姑娘”“楚南潯與楚明姣的meimei”,她因此發(fā)了瘋的努力,勤勉,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下狠功夫。

    她也開始學(xué)劍,學(xué)那怎么學(xué)也學(xué)不精,折磨得人崩潰的劍;她甚至?xí)谙聦W(xué)之后,在楚南潯來接楚明姣回去時默不作聲地跟在身后,小小的人,陰郁了一張臉,一句話也不說,就這么跟著楚南潯,希冀他在安排好楚明姣之后能教她管理家族,深入了解棘手的楚家衛(wèi)和長老堂。

    楚南潯起初叫她弄得哭笑不得,但不得不說,他是位好兄長,只要她想學(xué),他什么都教。

    后面,還開始指導(dǎo)她修煉。

    她走著并不感興趣的劍之道,走得磕磕絆絆,楚南潯在一邊看著也看得眉頭緊鎖。

    而這個時候,楚明姣在小圈子里已經(jīng)很有名氣了,本命劍見一個揍一個,可大家還是那么喜歡她,她有許多上一刻還在罵罵咧咧找茬吵架,下一刻就能勾肩搭背約著去吃茶吃點(diǎn)心的朋友。

    還有著世上最好的兄長。

    她自由,熱烈,活得絢爛明艷,什么都不必顧忌,從小就很有自己的見解,與其他人都不同的見解。

    楚聽晚記得很清楚,小時候楚滕榮每次將幾個人叫到書房考校功課,滿篇晦澀難懂的大道理,楚南潯答得從容,游刃有余,到了他們幾個,即便難度一降再降,也叫人心頭一緊,如履薄冰,每一個字都答得謹(jǐn)慎,戰(zhàn)戰(zhàn)兢兢。

    尤其是楚聽晚,她太怕看到楚滕榮失望的眼神,也太怕聽到任何說她不如楚明姣的評價,那比直接殺了她還難受。

    而楚明姣的離經(jīng)叛道,與眾不同,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

    許多約定成俗的事,她非要問個清楚,偌大的書房里,恐怕只有她敢一句句蹦出那么多為什么。

    ——為什么人要因天賦,因攻伐等級而分出三六九等。

    ——為什么楚家衛(wèi)執(zhí)行任務(wù)時能傷害沖撞普通人,誰給他們的特權(quán)和膽子。

    ——為什么這事會是對的,人人說對便是對嗎。

    楚滕榮氣得直捋胸口。

    身處權(quán)勢富貴之家,人人都因不得已的理由選擇了退讓,世故,圓滑,沁入黑暗,推杯交盞中不見半點(diǎn)兒真心。

    楚明姣卻通通不管,楚家是她兄長的,于是她這個二姑娘一心沉迷在劍道中,除了時不時需要楚南潯出去賠禮道歉,也算是安分了一些年,直到在情竇初開的年齡,她將神靈領(lǐng)回家中。

    再一次掀起驚天波瀾。

    楚聽晚見他悄無聲息來家里拜訪過一次,那看著是一眼就叫人起退卻之心的存在,風(fēng)雪天,山巔上,他一襲素衣,長袖垂落,楚滕榮與她母親作陪,被他輕聲請退,只留下楚南潯,楚小五和她。

    楚南潯與他對弈。

    一子一落間,楚南潯陡然提起她,認(rèn)真道:“殿下覺得我這meimei,該走哪條道?”

    這些年,為了楚聽晚的路子,楚南潯也cao了許多心。

    在那道視線落在身上時,楚聽晚緊張得呼吸都慢了一拍,她畢竟不是楚明姣,在神主頭銜下,本能的感到了壓力。

    “手纏傀線,她已經(jīng)走出了一步?!卑肷?,神靈出聲:“那就是她的道。”

    楚聽晚忐忑不止的心,在那一剎轟然落地。

    好像在這決定轉(zhuǎn)修傀儡術(shù)的一天,她時時刻刻想與自己jiejie爭鋒的執(zhí)念,才能真正稍稍的告一段落。

    對弈的兩人在等楚明姣回來。

    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日落。

    楚明姣一回來就被楚滕榮身邊的人逮住,朝這邊過來,她穿過七道回廊,撥開垂落的藤蔓,提著裙擺小步跑過來,站立在兩人跟前,先是叫了聲哥哥,又看向江承函,眨了下眼。

    “楚二姑娘終于舍得回來了?”楚南潯瞅了瞅她,一臉不忍直視。

    楚明姣哼了聲,沒理會他,轉(zhuǎn)而看向江承函。她看上去又像是和某幾個好友比試了一番,手腕上有點(diǎn)淤青,鼻尖上沁著汗珠,身上翻涌的劍氣還沒來得及完全平息。

    他垂眸,溫和的神力圍繞著她蕩開,看著她澄圓愜意的眼睛,多少帶了點(diǎn)無奈的意味,擬著楚南潯的調(diào)子問她:“這時候才回來,楚二姑娘,玩得盡興了?”

    她也不見不好意思,字音繞著舌尖,臉頰上笑意盈盈,聲音甜脆:“盡興了啊?!?/br>
    楚明姣爛漫得叫人能覺出一點(diǎn)甜意,平時就如此,更遑論刻意撒嬌時,連嚴(yán)厲慣了的父親都能一邊吹胡子瞪眼,一邊悄悄擋不住這種攻勢,在很多事上對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楚聽晚卻不行,她從小以最高的標(biāo)準(zhǔn)要求自己,早已喪失了這種東西,性格變得陰郁而擰巴。

    楚聽晚以為,這就是她們的差別。

    有她的地方,自己好像注定淪為陪襯。

    現(xiàn)在與楚明姣面對面站著,才覺得,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