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謠 第6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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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再怎么說,他也不能真的把楚明姣的生辰給忘了。 “所以,你前幾日找我問東問西,是想給我選生辰禮?”楚明姣慢慢回過味來, 她彎著眼眸朝蘇韞玉看去:“選出來什么沒?” 蘇韞玉涼涼瞥了她一眼,方才關(guān)于本命劍劍心的那一截對話像是從未發(fā)生過, “你覺得呢?!?/br> “你問問自己,能看得上什么?” 毫不夸張地說,從小到大, 每年楚明姣的生辰,都仿佛是在給他出難題。 “沒事?!彼墒笏频乜缟系蹘煾T檻, 一邊快步朝里走,一邊回眸朝他無謂地擺手:“今日我已經(jīng)收到了最好的生辰禮,你的那一份,想不出來就算了,我不同你計較?!?/br> 倒是,難得的通情達理。 一入帝師府,楚明姣直奔西邊小廂房。 房里支起了窗,風吹進來時, 窗外一片寬大的芭蕉葉片也探進來一點尖角。 柏舟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手里捧著一卷書, 卻沒翻幾頁,手腕上草草纏著白紗布,此時微闔著眼,肩骨卸下勁,給人的第一感覺,竟是種精疲力竭,形銷骨立的內(nèi)斂。 這種時候,他的腰仍是直的。 床榻上的人依舊安然躺著,沒有醒來的跡象。 楚明姣一下屏住呼吸,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淺眠的人就聽到了動靜,柏舟睜開眼睛,繼而將手中的書本倒壓在桌面上,低聲問:“衣裳都買來了?” “買來了?!彼c頭,從靈戒里翻出買來的全套衣裳,又看了看床榻上的楚南潯:“現(xiàn)在換嗎?” 柏舟頷首,將衣物交給侍童,自己與楚明姣到正廳暫避。 “帝師,你的傷,還好嗎?”她看向柏舟的左手,有些擔憂地皺眉。 說實話,楚明姣不曾接觸過什么主身,次身,她身邊的人都懷有一腔傲氣,對這些想方設(shè)法尋歪路子的“方法”不屑一顧。 主身都只修成那么點氣候,換個身份,就能有所突破了? 這不是笑話嗎! 所以她根本不懂里面主次身里面的各種講究說法,不知道這血,到底來自凡人柏舟,還是神主江承函。如果是后者,血還僅僅只是血嗎?是不是還動用了神力本源。 “皮rou傷,沒有大礙。”柏舟不知道她想了這么多,頓了頓,怕她覺得歉疚,又輕聲補充:“招魂術(shù)需要招魂者的鮮血,只是個引子,不會傷及根基?!?/br> 楚明姣還想再說什么,就聽里頭侍童一句小小的驚呼:“楚姑娘,人醒了。” 恰在此時,蘇韞玉與宋玢也到了。 電光石火間,三人對視,一個個二話沒說就踏進廂房里,這種激動人心的時刻,宋玢卻被柏舟不輕不重拽回來:“你進去做什么?” “不是……”宋玢下意識辯駁:“我肯定要進去看啊?!?/br> 醒來的可是楚南潯。 好友之間,生死闊別,已有十三年。 “等他們看完再去。” “我不——” 抗拒才到嘴邊,就見柏舟淡然掃過來:“你現(xiàn)在進去,讓他們說什么?” “宣平侯府的世子,與山海界的人,能說什么?” 宋玢啞了聲,旋即出離的憤怒了,他忍不住攢了攢拳頭,看著柏舟那張無可挑剔的臉,禁不住咬牙:“帝師大人,厚此薄彼也不帶你這樣的吧。” 他說得尤為悲憤:“他們能頂著真名真姓滿三界亂跑,我為什么就只能隱姓埋名地當牛做馬?” 柏舟淡淡挪開眼,對他的控訴不予理會。 == 楚明姣與蘇韞玉沖進房間時,楚南潯已經(jīng)坐了起來。 十三年不見天日,他的膚色看起來比從前白了兩分,五官也更深邃瘦削了些,可除卻這點不同,其他一切都還是老樣子。劍眉星目,玉樹臨風,依舊將楚家公認的好皮囊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楚明姣的心怦怦直跳,門與床邊相距的十幾米,愣是走得連著踉蹌兩下,最后才終于在楚南潯跟前停下。 “哥哥。”她眼圈又止不住冒酸氣,但竭力克制住了,咬著唇開口時,聲線里滿滿都是磕磕巴巴的緊張與不確定:“你……還記得我嗎?” 近鄉(xiāng)情怯究竟是什么滋味,她算是體會到了。 給人的感覺,像是在接受什么即將到來的審判,是生是死,全掌控在他的下一句話里。 良久。 楚南潯看著她,像是在打量什么名貴的寶物,看得極為仔細,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細節(jié),在她滿臉的忐忑與猶豫中,他很輕地嘆了口氣,道:“又找誰打架了,說吧。” 楚明姣頓時整個人松懈下來,旋即又是一股難以形容的激動襲上鼻尖,她下意識地去拍蘇韞玉。 拍完,一下拱進了楚南潯的懷抱。 “哥哥。” 她吸著鼻子,頓了頓,又在他耳邊大道:“楚南潯,我要被你嚇死了?!?/br> 楚明姣是個很獨立的姑娘,她自小有主見,不是那種會全然依賴人的性格,自從長大后,這樣親昵的撒嬌與抱怨,真是好久不曾感受過了。 幾乎是出自本能的下意識動作,楚南潯拍了拍她的后腦,又順毛似的撫了撫她的脊背,失笑:“行了,都已經(jīng)是有道侶的人了,這是做什么?!?/br> 說完,他便愣在原地。 腦海中塵封的記憶此刻通通回爐,從流息日突然到來,到被深潭選中,父親陡然彎曲的脊背,再到楚明姣哭成一團死死抱著他,甚至不惜與江承函刀劍相向,最后浮現(xiàn)在眼前的是她迅速消瘦的臉,還有深不見底的一口水潭。 “我這是——” 楚明姣從他懷里退出來,坐在床邊,緊張兮兮地觀察他的舉動。 有那么一瞬間,楚南潯甚至產(chǎn)生一種楚明姣也被推下了深潭的荒謬想法,可下意識的,就否定了這個念頭。 他的視線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落在蘇韞玉身上,楚明姣知道他不認識宋謂這個人,也不曾見過,當下介紹:“這是蘇韞玉?!?/br> “?” 楚南潯的疑問簡直刻在了臉上。 這事真要從頭說起,楚明姣明顯有點束手束腳,她不知道該怎么圓說如今這局面,于是挑了重點的說了,比如招魂術(shù)的由來,蘇韞玉又是怎么變成這副模樣的。 楚南潯聽了兩段,陷入沉思。 失而復得,楚明姣尤其黏著他,也是難得的聽話。 “明姣,你出去?!背蠞⊥蝗坏?。 “???” “叫侍童打盆水來,我換身衣裳?!表斨鴱埼馁|(zhì)彬彬的臉,他坦然道:“我身體里的靈力還在恢復,十分微薄,使不出清塵訣?!?/br> 楚明姣想起施展招魂術(shù)時,楚南潯是從一缸不知道是什么的粘液中撈起來的,了然那種滋味,她頷首,朝著門外去了。 畢竟,楚家人的潔癖,也是總所周知,一脈相承。 她一走,才說要擦拭身體換衣裳的人看向在一邊站著沒怎么出聲,全把時間留給兄妹兩敘舊的蘇韞玉,眼里的溫情散去,骨子里的鋒芒展露出來,他伸手摁了摁眉心,道:“你和我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br> 蘇韞玉站得頗為老實,嘴上沒說什么煽情的話,但在實際行動上可以看出對楚南潯的尊重。 他和楚明姣差不多大,小時候混在一起的時間又長,一來二去的,這么多年,楚南潯不止幫楚二姑娘處理過爛攤子,他年少沖動干過的一些事,有些也是他去平的。 說起來,眼前之人,也算他半個兄長。 “你這將楚二都支走了,真有什么,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啊。”蘇韞玉苦笑:“按照她之前的脾氣,敢背地里告小狀,怎么也得被她拉出去陪練一頓?!?/br> “如實說?!?/br> 饒是死過一回,再驟然逢生,楚南潯抓重點的能力也絲毫不曾減退:“你當我為什么支走她?她在這里,我從日上三竿聽到夕陽西下,想知道的事還是聽不到回答?!?/br> 這倒是真的。 畢竟這些年楚明姣為了楚南潯做的那些事,讓她自個說,她恐怕是沒那個臉。 “這不是楚家,我們現(xiàn)在是在哪兒。”楚南潯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問的問題一個比一個犀利精準:“距離我下深潭,過去多久了?!?/br> “凡界,帝師府。距離你下深潭,十三年了?!?/br> 楚南潯微微一滯,他手指點了點床沿處,輕輕叩擊一下:“界壁開了?” “沒?!?/br> 這么一說,楚南潯還有什么不懂的? “你同我說說,明姣都干了什么。”楚南潯扯了扯唇角:“我總不可能平白無故的死而復生?!?/br> 他既然已經(jīng)回來,有些事,早晚都得知道,一味隱瞞沒有意義。 蘇韞玉:“你下深潭后,她成日往小世界里跑,我們都不怎么能見得到她。三年后,她搬出潮瀾河,回到楚家,也不怎么和人來往接觸,只是每年九月初九會出現(xiàn),阻攔其他幾位少主登天門,搶奪你的少家主之位?!?/br> 他頓了頓,說:“你那位三弟弟,可被她打慘了。” “楚行云?” 楚南潯凜聲問:“怎么會是他。我身死之后,按長幼順序,按實力天賦,楚家少家主之位,都應(yīng)當交到明姣手里?!?/br> “屬于你的東西,別人不能染指,她自己也不會碰?!?/br> “再然后,我下了深潭,醒來時就是這幅模樣了?!碧K韞玉說得平靜,作為受害者之一,看不出多大的情緒波動:“她在蘇家藏書閣查到了招魂術(shù),但要施展招魂術(shù),必須破開界壁來凡界,找鎖魂翎羽與帝師。” “她怎么出來的?” 這次蘇韞玉遲疑了會,在楚南潯的注視下,最后還是實話實說:“她回到潮瀾河,炸開了界壁?!?/br> 楚南潯沉默下去,許久才開口:“去將她叫進來吧。” 楚明姣一直就站在門外,沒走遠,蘇韞玉揚聲一喊,她就順勢將門推開,走到他跟前,一疊聲地問:“楚南潯,你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靈力恢復得怎么樣了?有沒有覺得不對的地方?” 人一醒來,她立馬就和從前一樣,煽情的“哥哥”,飛速變成了連名帶姓的“楚南潯”。 楚南潯看著她那雙漂亮的杏眼,幾乎是不受控制的,就想起從前。 說實在的,楚明姣真不是個聽話的孩子,她小時候,正是楚滕榮最忙的時候,整個楚家都壓在他身上,對兒女雖然說不上疏忽,可要說有多上心,那也是沒有的。 楚南潯只能一邊修煉,接過少家主的擔子,再一邊手忙腳亂地學著去當個好哥哥。 楚明姣長得玉雪可愛,誰都疼她,許多人說她是生來好命,根本不需要再努力,她好像只要負責在數(shù)不盡的衣裳與珍寶中沉迷就好,其他的事,做個馬馬虎虎就行。 反正她還有父兄,不論做什么,有沒有出息,楚家都是她的后盾。 可楚南潯偏偏不是全然慣著她,在她三四歲的時候,他就開始帶著她修煉,在這方面,他絕對不會因為她的哭鬧而松口半句。后來本命劍選中她,她開始因為走的這條道流血受傷,斷經(jīng)斷骨,也曾有好友來問過他,看著她這樣,不心疼嗎? 怎么會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