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謠 第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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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韞玉充當了半晌木頭人,這會開口了:“這次祖脈除地煞,一共來了多少人?” 那弟子像是被問過許多回這樣的問題,答得倒是順口,半分不見遲疑:“一千七八百左右,比我們起先預想的多一些?!?/br> 凌蘇一邊走,一邊將半邊胳膊擋在欄桿外,聞言散漫地抬眼,語氣不甚正經(jīng):“那是自然。姜家鎖魂翎羽和流光箭矢的吸引力,你們難道心里沒數(shù)?” 他打了個哈欠,一臉懨懨:“沒數(shù)的話,也就不會拿出來了?!?/br> 姜家弟子并不反駁,只是笑。 來這不過小半個時辰,楚明姣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這姜家上上下下,像是得了非常嚴厲的警告,他們折碎了一身傲氣,將自身姿態(tài)放得足夠低。 看得出來,他們真將這次機會看作是最后的浮木,不會在任何細枝末節(jié),無謂的爭執(zhí)上得罪人。 還挺能屈能伸的。 等到了二樓,連排的宮燈被不知道哪邊刮來的風吹得左搖右晃,瑩瑩點點的光亮照在人眼皮下,幾乎是剎那間,就給人種被拽住腳踝,后脊直冒涼氣的感覺——太安靜了,讓人難以想象,這棟樓里,住了一千七八百個年輕人。 甚至連聲咳嗽聲都沒傳出來。 清風跟傀儡人一樣僵硬轉過頭,看向楚明姣,離掉眼淚只差最后一步。 “諸位不必擔心。”那姜家子弟反應迅速,飛快安撫他們,連聲解釋:“這是應一些弟子的要求專門設置了隔音結界,房間里外的人互不打擾。一是因為有人要調整狀態(tài),以便應付子時后可能發(fā)生的種種狀態(tài),二來,防止人以不正當?shù)姆椒ǜQ聽他人的計劃。也是避免在出發(fā)前產(chǎn)生糾紛,傷了各自的和氣?!?/br> 清風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勉強笑了下,嘀咕道:“嚇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br> 話說到這,他們走進一處四四方方的隔間中。 那姜家弟子手一揮,極似涼亭的隔間四面都垂下幕簾,他俯身為他們斟茶:“這也是個隔音亭,我將為諸位道友講述姜家關于地煞的情況——請多諒解,雖然今時的姜家也不在乎什么臉面名聲,但怕被有心人利用,大肆傳播曲解意思,不得不謹慎些,因此之前刻意隱瞞了地煞的具體消息。” 楚明姣接過他手中的茶,嗅著沁人的清香,默不作聲抿了抿。 其他人沒有察覺,帝師和蘇韞玉幾乎同時看過來,前者不動聲色蹙眉,后者挪過來,碰了碰她手肘,擠眉弄眼地直暗示:什么東西你也敢碰?出門在外,是不是太沒安全意識了。 楚明姣挪開視線。 這不配合的樣子,讓蘇韞玉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憶,他吐出一口氣,干脆眼不見心不煩。 喝吧喝吧,沒有警惕心,被山海界養(yǎng)慣了,在外面吃點虧,受點苦,很快人就能成長。 楚明姣才沒那么多顧忌,她喝茶單純是因為知道姜家不可能在待客的茶水中下手腳,其他四十八仙門的弟子也沒有能插空的機會。 這樣寂靜而空曠的地方,一旦從房里出來,就必然成為姜家弟子們的視線焦點。 那換個角度想,姜家年輕一輩瘦成這副模樣,精氣神被抽了個七八成,會不會和日常生活有關。 畢竟那地煞也沒光明正大跑出來殺過人。 從水脈中下手,就變得尤為可能。 特別是在四十八仙門齊聚的時候,它難道會沒有半點壓力?不會想辦法阻止? 她的體質絕非尋常人可比,縱使地煞使出滔天手段,也別想動搖她的根本。 頂多,讓她受點身體上的苦楚。 而是不是水脈的問題,這一試,再感受經(jīng)脈里靈氣的變化,心里就大概有數(shù)了。 楚明姣一邊抬睫聽那故弄玄虛的姜家弟子說地煞的情況,一邊捧著滾熱茶盞抿個三兩口,手邊很快被燙紅,白如雪的肌膚緋艷一片。 她卻十分專注,恍若未覺。 一向最能靜心的人卻靜不下心來。 柏舟長身玉立,站在兩盞宮燈下,滿身氤氳在柔和橘光中,身形挺拔清癯,哪怕是蹙眉的微小動作,也顯得有韻味極了。左邊食指在右手手背上無意識摩挲第三下時,他像是終于拗不過某種擔憂,無奈妥協(xié)了,撥動著靈戒轉了下。 沒多久,楚明姣察覺到一個盛著藥丸的小錦盒被那位最清和又最疏遠的帝師推到自己手邊。 她不明所以,愣了愣,眨了下眼表示疑惑,看了看自己手里捧的茶,又看了看那枚丹藥,才恍然覺察過來。 他這是在怕她亂吃東西影響后續(xù)行程,還是知道她在試水脈,為了免除身體上的疼痛而特意遞來的消痛丹? 楚明姣將茶盞放下,手指頭撫了撫那枚丹藥,湊到鼻尖嗅了嗅。 消痛丹那種清涼的直擊頭腦的氣味太好辨認,可這居然也不是,不純是。 而是專門改良后的另一種止痛丹藥。 如果她沒記錯,價格在傳統(tǒng)消痛丹的十倍往上走。 她稀里糊涂地就著水將丹藥咽下去,抵著舌尖甜膩綿香的滋味,心里亂蒙蒙地想:凡界居然出了這么個長得清雋,又溫柔,善解人意還財大氣粗的帝師啊。 和曾經(jīng)的江承函有得一拼了都。 江承函還只對她這樣,帝師這是人人都關心,心懷大愛啊。 雖然清風那不缺這東西,但畢竟人家一番好意,還為自己做事,楚明姣不免朝他感激地笑了笑。 那邊姜家弟子潤了潤喉,斂聲收色,講故事一般將姜家所知道的關于地煞的消息逐一道來:“姜家根基深厚,百代世族,素來將祖脈看得極重,唯有精挑細選,天資上乘的門下子弟可以進去領悟前人遺留下來的各種心法,獲得修行道路上的機緣?!?/br> “前人身死,庇佑后輩子嗣,三界之內,所有宗門世家都是如此做的,我們根本不覺得有任何問題,也確實一直以來,祖脈使得姜家年輕一輩披荊斬棘,一路乘風而上,出了不少名震天下的大人物?!?/br> “姜家得以屹立不倒,長盛不衰?!?/br> 這都是前情,那弟子沒將過多的話放在曾經(jīng)的輝煌上,他頓了頓,話鋒一轉,直入正題:“十八年前的夏天,我們姜家又組織了一批優(yōu)秀弟子前往祖脈,他們長期備受關注,身上承載著長輩們的期望,進去時,個個春風滿面,意氣風發(fā)。按照以往的情況,這一百三十名弟子,即便再不爭氣,境界也能在原有的基礎上攀升一層,甚至有些能得到某位已故老祖青睞的,那將很快脫穎而出,終身受益?!?/br> “現(xiàn)在想想,事情就是從那一刻開始逐漸失控的?!?/br> 他聲音消沉下去,再也扯不出勉強的笑:“尋常時候,大家進祖脈,用時不會超過半年,就會被里面的力量強行傳送出來——前人已經(jīng)故去,留下的東西有限,撐不住無止境的汲取?!?/br> “而那一次,那一百三十位優(yōu)秀弟子卻在里面待了足足一年時間。這期間,為了他們能安然修行,怕臨時進去會中斷某種傳承,家主與老祖?zhèn)兌紱]有進去查看,而是等他們自行出來?!?/br> “原本以為長達一年的苦修會迎來十分不錯的結果,誰知那些人出來后,不僅修為不見長,而且身形枯槁,目光渙散,如行尸走rou般,還都瘦了很多?!闭f到這,這人干澀地吞了吞口水,像是揭開了什么傷疤:“我記得尤為清楚。我親兄長就在那批優(yōu)秀弟子里,他生下來都十多斤,折騰得我母親幾乎耗盡生機,即便修仙,也很重口腹之欲,吃什么都津津有味,這么多年,他體重只見漲的,沒見下來過。” “出祖脈的那天,他整個人跟脫胎換骨似的,掉了一半的rou都不止。” 清風又開始抱著胳膊抖了。 楚明姣看得興起,用指尖很輕地戳了戳他的肩骨,指甲與肌膚的接觸似有若無,前面那人頓時聳起肩,如一只驚慌失措的鳥。 他不斷咽著口水鼓起勇氣轉過來,直接與一雙圓溜溜,泛著琉璃色澤與笑意的杏眼對視上。 “這么怕???”楚明姣大發(fā)善心,示意道:“怕就站過來點?!?/br> 清風如蒙大赦,想也不想就舍棄了汀白,拎著藥簍就站到楚明姣身邊。這樣一來,終于有了點安全感,他漸漸挺直腰桿,接著往下聽。 “長老們很快發(fā)現(xiàn)不對,將他們逐個叫進去談話,詢問里面發(fā)生了什么。可奇異的是,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有人說什么也沒干,進去直接打坐,修煉了整整一年,可他的修為卻掉了半截。還有的說,自己才一進去,就走進了某條巷口,怎么繞都繞不出來,跟鬼打墻似的當無頭蒼蠅轉了半年,但叢山峻嶺里,上哪兒來的巷子?” “總之,各有各的說法?!?/br> “長老們摸不著頭腦,與家主商議后也沒個主意,只好對這些優(yōu)秀弟子加以觀察。要命的是,很快,有家中教習們紛紛反應,這些原本聰慧靈敏,悟性絕佳的孩子進去走了一趟,像是被抽掉了某根神經(jīng),最是淺顯的東西都悟不到,修為眼看著漏氣般往下跌,再也不復往日光景,很快泯然于眾?!?/br> “半年后,這一百三十名姜家子弟,一個沒少,全死了……以各種各樣的死法?!蹦侨艘е?,從齒縫中吐字:“我兄長在我面前死的。說起來誰也不信,我母親見他日漸消瘦,生機漸無,心疼得不行,那日一早爬起來就做了他最喜歡的獅子頭,特意搓得大大的,想讓他養(yǎng)好精神?!?/br> “他那時候已經(jīng)不重口腹之欲,吃東西都是勉強,一口一口嚼得又細又慢,一個還沒吃完,他就突然在桌上倒了下去?!?/br> “我瘋狂喚人,叫了長老來看,一看,說他已經(jīng)死了。被噎死的?!?/br> 楚明姣面色逐漸凝重起來。 “這等丑聞,自然不好叫外界知道,當時長老們一力封鎖消息,下了禁言令。好在那時山海界召開一個仙盟會,我姜家最為出色七八位的天驕都跟著去了,不然也要全軍覆滅?!斌E然提起山海界,蘇韞玉和楚明姣對視一眼,交換了個眼神,接著聽下去。 “可他們的下場也沒好到哪里去。”那人加快語速:“因為前頭這件事,家主和長老們對這幾位尤為重視,姜家已經(jīng)遭遇重創(chuàng),這幾位是姜家未來的希望,決不能再出事。他們給出各種護身符,將這些人保護起來,如此,也相安無事了兩三年?!?/br> “就在大家以為徹底沒事了的時候,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那幾位先是受傷,而后出各種各樣的意外,最后無一例外,全都死了。也正是因為他們的死,導致這事徹底瞞不住,地煞之說才隱隱流傳出去?!?/br> “說了這么久?!毙∈雷恿杼K掀了掀眼皮,道:“地煞到底是什么東西?” 第25章 山海謠25 “其實我們也不知道?!?/br> 即便這幾日被許多人問過無數(shù)遍這樣的問題, 現(xiàn)在談論起來,那名瘦骨嶙峋的姜姓子弟仍無法完全平靜,擠出個苦笑:“這事出了之后, 家主及長老們全副武裝前往祖脈搜尋不下十回, 日防夜守, 一刻也不敢松懈。也顧不上會不會冒犯前人, 他們將祖脈那五座山翻遍了,每個山洞,每條溪流都仔細觀察過,最后還是毫無頭緒, 無功而返?!?/br> “進去時,什么鬼打墻, 什么濃郁到難以形容的靈力,他們全都未曾感受到,風平浪靜到連場雨也沒有下過?!?/br> “可族內年輕人的狀況還是每況愈下, 死去的那些不提,這十幾年中, 出生的孩童比過去倒是沒少,只是在出生后會因為各種各樣的意外死亡?!?/br> “不瞞幾位,家主為此遍訪三界諸位大能,以求解決之法,甚至動過遷宗的念頭。只是這東西完全是憑空冒出來的,再博學多知的能者都對此知之甚少,知道它名為地煞,還是受了上任帝師大人的幫助。” 楚明姣的眼神隱晦地飄向現(xiàn)任帝師, 他身架好,一襲簡潔長衫, 長發(fā)如細膩的綢緞,被烏木簪挽起后仍有部分散落肩頭。男子聽人講故事時并不與人直視,眼瞼垂著,睫毛彎得自然,微微向上翹起。 有種梅骨暗藏,溫潤而澤的韻致。 “帝師一脈,諸位應該都知曉,他們以凡人身軀通天下奇異之事,代代相傳,上任條件極為嚴苛,向來備受尊崇?!苯业茏娱L長舒了一口氣:“我們家主的meimei早年遍游山川,曾與上任帝師大人結緣,對他有救命之恩。眼看族中烏煙瘴氣,愁云慘淡,為了家族長遠,她決心入長安,求助帝師。” “故友相求,帝師無從推辭,出了長安,在姜家住了半個多月。在走遍祖脈后,他面色凝重,起先也是什么都不肯說,只是不住搖頭,和家主說,遷宗也無用,姜家祖脈下生了地煞,這東西專吸年輕人生機,天賦越盛他們越喜歡。這是姜家的劫,即便遠隔千里,也無法逃脫它的追蹤?!?/br> “除非姜家就此絕嗣。” 楚明姣眼神微冷,心中不住嗤笑,這可不就是個“小深潭”嘛。 都一家一家逮著挑,專挑好的。 事情到這一步,姜家人也不怕自揭傷疤露丑,只聽他接著說:“這樣的說法引得家主大怒。說直白些,帝師在凡人眼中再厲害,也是枉然,修士們呼風喚雨,有挪山倒海之威能,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帝師大人并不打心底里認同,當時只當是病急亂投醫(yī)。這話趕話,一聽不對,立馬嚴肅警告,將人原原本本‘請’了出去。” “就這樣,又硬挨過幾年,姜家已是強弩之末,家主的頭發(fā)日漸花白,蒼老如凡人。姜家方圓五百里,二十五座山脈,再沒半點生機,大家每日提心吊膽,害怕無形的刀下一刻就要落在自己頭上。” “直到五年前,家主meimei又生下一子,取名姜似。這孩子出生時就被測過靈根,天賦絕佳,假以時日,必定能撐起姜家門楣,家主大喜,將這孩子帶在自己身邊,親自照看。然而好景不長,可能因為天賦太好,也同樣讓祖脈里的地煞眼饞心饞,不到半年時間,小小的孩子突然發(fā)了高熱,上好的靈藥一碗接一碗喝,可病情就是越來越重,眼看著就要遭遇和其他天驕同樣的命運?!?/br> “姜似的母親經(jīng)歷過喪子之痛,再不能承受同樣的痛苦,她不顧眾人反對,毅然又去長安請了帝師。” 此時,后面又進來一波人,男女參半,皆以幕籬遮面,很快有別的姜家弟子上前,領他們上了對面的遮音隔間。 眾人的視線被短暫吸引,直至他們面前的人又開始說話:“說來也奇怪,不知帝師用了什么方法,愣是保住了姜似的生機,只是直言,說只是暫時為這孩子強行續(xù)命,若地煞問題不解決,短則三年,長則五年,他必定會死,地煞不可能放過這樣的好苗子——這無疑是塊吊在它鼻子前的rou,吃不到,心就會癢?!?/br> “這一出事后,家主為之前的怠慢向帝師賠罪,請求他告知解決之法,姜家愿為此付出任何代價。帝師是位好人,他看著姜家滿地了無生趣的年輕人,沉默了許久,嘆息說,帝師一脈若是泄露天機,必受天罰。他老了,死也無妨,只是帝師一脈的新任傳人還未學成,還需一年,才能將解決之法奉上?!?/br> 這樣亙長繁復的描述,楚明姣到這算是明白了,她若有所思地側頭往燈火通明的樓外看了看,將已知的線捋了捋,道:“所以這位帝師在一年后真將解決地煞的方法交給了你們,他因此承受天罰,于同年過世,新任帝師上位。” “是?!蹦堑茏訜o意識喃喃著重復了句:“帝師大人是好人。” “我有個問題?!背麈晳T打開天窗說亮話:“地煞明顯逮著年輕人便不放,如今四十八仙門的年輕天驕為了流光箭矢與鎖魂翎羽齊聚于此,這對我們而言,真的沒有危險嗎?畢竟你也說過,你姜家年輕一輩,不論什么厲害的角色,都沒能逃過它的迫害?!?/br> 那雙剔透得像是沁入深色寶石的杏眼強迫這人與她對視,一字一句道:“如此一來,我們全無保障。” 地煞之事,姜家提前遮蔽了所有消息,直到這時才和盤托出,其中曲折情由,全聽他們一面之詞,旁人無從求證。 楚明姣倒不怕什么,即便劍心受損,她身上也有的是趁手的靈寶,真狠狠心將它們自爆,再深的山脈都能被炸個底朝天。 但她不想和地煞斗智斗勇時還要忙著撈人,這一千多近兩千的天驕,也不可能個個聰明,那若是些蠢的,被當做誘餌了,她救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