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泡芙還沒放棄新發(fā)現(xiàn)的玩具，鍥而不舍地把架子扒拉得搖搖晃晃。

    裴綰煩躁地將手機倒扣過去，不允許自己再去想剛才看到的那張照片，干脆把泡芙抓起來往外走。

    “你不許再待在這兒了?！?/br>
    “喵——！”藍貓不服氣地抗議。

    “以后也不準(zhǔn)你再進琴房了?！?/br>
    “喵……”

    房門一開，小姑娘步子凍在門口，邁不出去。

    泡芙趁機從她懷里掙脫，靈敏一跳又竄回了那邊的架子。

    剛還在照片中的男人此刻正倚在門邊，聽到響動轉(zhuǎn)過頭來，見meimei呆呆望著他，挑眉問：“琴練完了？”

    小姑娘慢半拍地點了點頭，又連忙搖頭。

    裴繹偏頭看了眼那只上躥下跳的搗蛋貓，直接走過去拎起來丟到了走廊，然后迅雷不及掩耳把它關(guān)在門外。

    “喵？”猝不及防被趕出去的泡芙一臉懵。

    裴綰被他這一氣呵成的cao作驚得退了兩步，小聲訥訥：“你什么時候回來的，你不是在……”

    遲疑片刻終究還是欲言又止。

    是她自己親手推開的他，如今又有什么資格再去過問他的燈紅酒綠呢。

    “在什么？”裴繹漫不經(jīng)心地問。

    裴綰慌亂撇開臉：“沒、沒什么?！?/br>
    裴繹直勾勾盯著她，見她故作鎮(zhèn)定地不停梳理耳鬢的發(fā)絲，嘴角卻垮得快掉到下巴，心下又氣又笑。

    想指望小鴕鳥自己把腦袋從沙堆里拔出來果然沒戲。

    “我回來拿鑰匙，待會兒就走。”

    鑰匙？

    裴綰心頭一跳：“你……要去哪？”

    裴繹慢慢走到落地窗邊，俯視琴房正對的后花園。

    花園長年有專人定期修護打理，即使是在萬物蕭條的冬季，從屋內(nèi)望出去也是一片層次分明的園景。

    此時已至早春，園中流水叮咚的噴泉和星星點點的夜燈映著錯落有致的花木，細觀之下才發(fā)現(xiàn)都已有了盎然的生機。

    “你那天的話，我重新考慮了很久，我同意你的決定。”

    裴綰一時愣住。

    男人回過身，緊鎖著她的眼眸低聲說：“如你所愿，我們退回原來的兄妹關(guān)系?！?/br>
    心臟像被扔進一只變形的易拉罐里反復(fù)擠壓，快要喘不過氣。

    手心的指甲印陷得比掌紋還要深，裴綰卻依然站得筆直，嗓音干澀地問：“你要去哪？”

    “暫時搬出去住，我想我們都需要一段時間重新適應(yīng)，在此期間，還是避免見面為好。”

    裴綰木然望著他，只覺他的聲音像是從一個無比遙遠的地方飄來，在她腦中蕩起空洞的回音。

    “當(dāng)然，我永遠是你的兄長，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你需要，任何時候我都會來?！?/br>
    他的語氣那樣淡然，仿佛在安排一件稀松平常的公事，抑或是在剖析一道易如反掌的數(shù)學(xué)題，將每一個步驟都拆解得清晰明了，甚至連一切未知的可能都考慮得妥當(dāng)周全。

    果決善斷，雷厲風(fēng)行，一如處理那些過往云煙一樣毫不拖泥帶水。

    這其實才是他的風(fēng)格。

    裴綰扯了扯唇角，自嘲一笑，這樣也好。

    他終于不必再為她背負(fù)如此沉重的枷鎖。

    這樣很好。

    裴繹走近默不作聲的女孩。

    “好像很久沒有聽綰綰拉琴了?！彼嗣念^，依舊是她熟悉的寵溺模樣，“想聽你拉首曲子再走，可以嗎？”

    猶如嬌養(yǎng)著金絲雀的國王，在將它徹底放飛之前，請它留下最后的鳴囀。

    裴綰極力忍下鼻尖的酸澀，轉(zhuǎn)過身坐回琴凳，拿起琴弓，擺好大提琴。

    “你想聽什么？”

    他望著她，面色沉靜如水，黑曜石般的眼睛盛滿溫柔而傷感的笑意。

    “肖邦的《E大調(diào)練習(xí)曲》?！?/br>
    搭上琴弦的手指一顫，裴綰怔然抬眸。

    有人說，這首曲子是肖邦在即將離開祖國波蘭時，向愛慕的女孩告別所作。

    它還有另一個更為人熟知的名字。

    叫做《離別曲》。

    大提琴的音色天生憂郁，配上凄美的旋律，好似一只高貴而孤獨的天鵝在清冷的湖面垂淚哀鳴。

    琴聲時而愴然，時而激越，時而纏綿悱惻，時而如泣如訴。

    裴綰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結(jié)束這首曲子的，只覺得停在琴弦的指尖仿佛還殘留著燒灼的刺痛感。

    余音未盡，無人打破當(dāng)下的靜默。

    她始終低著頭，聽見他從窗邊折回身，沉穩(wěn)的腳步漸漸靠近門口。

    他握上門把手，背對她站了一會兒，似乎在等。

    但身后仍舊沒有動靜。

    他終于垂下眼簾，打開門，淡聲開口。

    “綰綰，你剛才有兩處和弦走了音。”

    裴綰驀然睜大眼。

    房門再次“咔嗒”合上。

    四周一片靜悄悄，仿佛世間只剩下她這一座孤島。

    他這次是真的離開了。

    豆大的淚珠終于一顆接一顆，砸在了顫動的琴弦上。

    玻璃窗上倒映的少女失神般滑坐在地，埋首抱緊她的大提琴，任憑淚水無聲將它染濕。

    窗外夜色很美，月亮卻被哭碎了，透過窗戶撒下滿地淚光。

    她的臉頰久久未干，似乎是要將余生的淚都流盡。

    從今往后她都不允許自己再哭。

    唯有天空能替她流淚。

    室內(nèi)的燈忽然熄滅，無邊黑暗中只有清冷的月輝守候著壓抑低泣的少女。

    裴綰惶惶抬頭，竟聽見身后響起一聲極低的嘆息。

    “傻孩子?！?/br>
    未及反應(yīng)，她就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裴綰整個人僵在原地，連不斷奪眶的眼淚都嚇得懸在睫毛將掉未掉。

    “你、你怎么又回來了？！”

    男人把大提琴從meimei懷里抽走，將她更緊密地收攏在他的羽翼里。

    “我要是不回來，怎么能知道有個小可憐偷偷躲在這兒哭得這么傷心？”

    裴綰不敢回頭，慌忙給自己擦淚，一邊止不住抽噎一邊固執(zhí)嘴硬：“誰、誰哭了！我才沒哭！”

    “哦？”裴繹強行扳過小腦袋，舌尖湊近她濕潤的小臉輕舐，“那這臉上濕濕咸咸的是什么？”

    “！??！”裴綰驚得差點從地上彈起來，“你、你怎么可以還這樣親我！”

    裴繹無辜求解：“為什么不可以？”

    “你……你不是剛剛才同意分手的嗎！”

    “誰說分手就不能復(fù)合了？”男人纏緊她的腰，滿臉幽怨，“我已經(jīng)讓你分手了五分鐘還不夠嗎？反正不能再多了，再多一秒我都受不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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