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件拍照處的大門隨著咔的一聲被打開。

    工作人員手里捧著單反相機，從門縫處探出個腦袋：

    “下一對新人可以進(jìn)來了。莫許、何愿！”

    核驗資料的工作人員坐在辦公桌旁埋頭整理文件，在收下新一對夫婦遞上來的資料后抬頭間瞥了一眼，本機械性落下的目光再度抬起，不由張大著眼睛笑著夸贊：

    “呀，帥哥美女噢！像模特一樣的。恭喜噢?！?/br>
    “謝謝。”

    新郎官彬彬有禮的致謝，新娘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手捧單反的工作人員揚起了喜慶的笑顏，招著手道：

    “來，兩位新人坐到那邊的凳子上。”

    鮮紅色的背景布前放著兩張凳子，兩邊的打光燈將光線聚集在了背景布中央。

    何愿撐著莫許的手臂，扶著他慢慢坐下。在接下他手中木杖將其靠在一旁后，何愿小跑而來坐在了莫許身邊。

    她撫順著身后飛亂的披發(fā)，將兩鬢垂落下的發(fā)束別于耳后。金燦燦的戒指戴在她的無名指上，顯得格外耀眼。

    身旁的男人稍稍靠近，微涼的大手伸向她的衣領(lǐng)。

    凸顯著骨節(jié)的修長手指上戴著與她同樣的素圈金戒，在打光燈的照射下泛著明銳的光亮。

    一股隱隱冷香入鼻，何愿僵持著不敢動作。

    他細(xì)致的翻折好的她的衣領(lǐng)。

    隨著悄聲而出的話語，溫?zé)岬臍庀⒂巫咴谒亩叄?/br>
    “好了?！?/br>
    何愿禮貌的笑著點了點頭。

    二人調(diào)整好身姿，并肩坐得端正。

    “好，兩位新人靠近一點，微笑——”

    他的臂膀與她相觸，侵襲而來的體溫肆意流竄，讓她胸膛之中的震感變得明晰。

    何愿牽動起唇角，不知是因緊張還是空無所想的思緒而顯得笑容裝持，并不賦予任何情感。

    空落落的雙眼在工作人員的指揮下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鏡頭。

    只聽“咔——”的一聲，閃爍的強烈白光在一瞬間填滿了視線。

    拿著證件與照片，遞交到了結(jié)婚證辦理窗口。

    兩人并排坐在窗口，手握簽字筆，簽寫著一張接著一張申請單。

    何愿望著莫許的簽名，遲遲沒有下筆。

    思緒在恍惚間牽回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個夜晚。

    那時，他將自己的名字寫在黑板上，對她說：我叫莫許，你可以叫我莫老師。

    那時，他向她遞上粉筆，讓她也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她就這么一筆一畫的，生澀的在他名字旁，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是他們的名字第一次并排列在一起。

    時間的推移造就了現(xiàn)在微妙的變遷，他們的名字再次緊緊相貼。

    他們以一個全新的身份，全新的關(guān)系，重新詮釋了再次簽署姓名的意義。

    即便這一切都只是假的，在何愿看來，卻足以撥動著她的心波，灌入了復(fù)雜而難以言說的心情。

    “怎么了？”

    她愣神好一會兒，這讓他不禁溫聲詢問。

    “我在想，我的名字還是老師您為我取的?！?/br>
    純澈的雙眸望向他，干凈而透亮。

    蘊含其中的，是尊敬與景仰，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他迎過她的目光顯然有些淡淡的失落，卻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到底在失落什么。

    “當(dāng)時沒有問過你的意見，有些失禮。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這個名字?！?/br>
    “喜歡?！?/br>
    她笑著。

    隨之，何愿握好書中的筆，在莫許的簽名旁，仔細(xì)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這是愿望的愿，愿景的愿?！?/br>
    領(lǐng)取到了結(jié)婚證明，兩個人這一刻起，就是合法的夫妻。

    何愿拿著結(jié)婚證明撤銷了外來人口暫住身份，改為配偶同屬。五年后，她將能正式拿到州央市的戶籍。

    走出戶籍局時，何愿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心底的大石頭這才算真正落了下來。

    階梯陡峭，何愿自然而然挽過莫許的手臂，扶著他一步步往下走。

    “莫老師，您幫了我這么多的忙，我還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您。”

    他落步緩慢，好在不顯艱難。

    莫許輕然笑道：

    “如果你想報答我的話，請我吃宵夜是個很不錯的選擇?！?/br>
    ——

    后廚的煙囪源源不斷的飄出一股股濃白，街邊的大排檔在夜色最濃郁的時間段已坐滿了人，喝酒劃拳的聲響一波波的能傳去老遠(yuǎn)。

    透明塑料布圍在露天桌椅旁，鎖住了其中存蓄的熱量。布簾掀起又落下，落下又掀起。溫度化為具像的蒸汽跟隨著來來去去的人進(jìn)進(jìn)出出。

    在這涼夜里，服務(wù)員們還掀起衣袖，忙得腳不離地大汗淋漓。

    “莫老師，想吃什么隨便點，我請客！”

    何愿向莫許豪邁的遞上了陳舊的菜單。

    過塑的紙質(zhì)菜單早已卷起了邊角，上面布著一層油漬。莫許仔細(xì)看過菜單后叫來服務(wù)員，也不客氣的報上了幾道菜名。

    他扯過一張紙巾，將服務(wù)人員用抹布潦草擦過的桌面又仔細(xì)擦拭了一遍。尤其在何愿衣服能所觸的桌邊反復(fù)擦拭了多次。

    戴著素金戒的顯骨大手提起茶壺，他順而為她倒上了茶水。

    “何愿，之后有什么打算？”

    他談聊著。

    何愿拆除著消毒碗筷的塑料薄膜，隨而言道：

    “我想考學(xué)歷。我看到有教育機構(gòu)開設(shè)了成人學(xué)歷直通班，雖然很貴，但是我可以攢錢一點點來。先考小學(xué)，再考中學(xué)，暫時不想得太過于長遠(yuǎn)，能有個中學(xué)文憑是我的目標(biāo)。”

    將最先迭放好的碗盤筷子放在莫許面前，何愿打算拆封自己的那一份。

    男人忽然將手伸來，把她的那一套餐具挪近身旁，為她拆封：

    “機構(gòu)重于盈利，的確會貴上很多。他們廣告宣傳力度很大，所以很多人不知道，其實成人考學(xué)項目在各大高校也都有。”

    他一一將餐具拿出，整齊的擺在她的桌前。

    而后餐巾紙放在了她落手可觸的區(qū)域。

    “學(xué)校里也有？”

    何愿驚著眼。

    “我所在的大學(xué)就有這個項目。州央政府重點扶持，屬于半公益項目。費用大概是機構(gòu)的五分之一，而且初考免費，自費的補考也并不貴?！?/br>
    何愿真著的望著他，眼神里閃動著光芒：

    “需要如何申請？”

    他淺笑：

    “交給我就好，我?guī)湍銏竺?。一般的課程都在晚上，你可以一邊白天工作，晚上讀書。”

    “太好了！”

    她興奮得難以壓抑聲量，紅撲撲的臉頰因激動的情緒而爬滿細(xì)微的紅血絲：

    “謝謝您莫老師！您又幫了我一個大忙！”

    “這下，你又該如何報答我。”

    “我想想……”

    “不如，我來提?！?/br>
    “好！只要我能做到的，什么都可以?！?/br>
    他將目光中藏有私心幾縷。

    像是并不畏懼被她所識，又像是期待被她所識。

    “以后不要叫我莫老師，也不要稱我為‘您’。”

    他堅定道：

    “叫我莫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