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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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整個夏天以來,最大的一場雨。 干凈整潔的單人宿舍房里,個人物品早已所剩無幾。打包好的行李箱扣著密碼鎖,原本屬于這里的所有陳設(shè)都?xì)w于原來的位置。 陰暗的天空時而綻出一道雷電,窗外閃過幾瞬耀眼的白光,將唯開著一盞臺燈的屋內(nèi)頓時照亮。 站在窗邊的男人顯然陷入了思潮的洪流中央。 金絲眼鏡的鏡片反過電閃的白光,任憑轟然雷響驚震,他也毫無反應(yīng)。 桌面上的手機屏幕亮了又亮,里面堆迭了一行注名為“父”的未讀信息。 在手機又一次信息震響淹沒于暴雨聲中時,男人才緩緩的將目光落在了桌面。 他走到了桌前。 抬手間并未觸及再一次震動的手機,而是拿起了手機旁的信封。 這是他未送出手的禮物。 打開還未沾粘的信封口,他抽出了兩張機票。 機票的目的地是州央特別行政自治市。乘機人的姓名分別是何愿、莫許。 離考試時間還有兩天。 他能留在這里的時間,也只剩兩天。 等考完試,再將這份禮物送到她的手中吧。 等考完試,他就帶著她去城市里好好玩一玩。 坐火車,坐飛機,看火箭,看高樓大廈和霓虹燈。 凝在機票上的目光逐漸柔軟,他不自覺的揚起了淺淺的微笑。 只是那微笑隨著他面向窗口而轉(zhuǎn)瞬即逝。 傾盆倒下的暴雨毫不留情的砸在密閉的玻璃窗面,發(fā)出繞耳的撞響。接連四濺的水花匯成一股股瀑布,在玻璃面形成湍急的水流,直涌而下。 他祈禱著。 希望考試那天,會是晴空萬里。 —— 肖縱收拾完東西準(zhǔn)備出門。 剛打開大門,就見到了門前撐著桃紅色牡丹花雨傘的何愿。 這雨下得太大,她應(yīng)該在門口等了好些時間。即便撐著傘,周身都已濕了個透。 是啊。 她在門外不管敲門還是叫他的名字,他都聽不到。她就只能守在門口一直等到他開門。 想到這里,肖縱心頭一擰。 大手拉過她的腕將她緊忙拽進(jìn)屋,就在何愿收起傘在門口甩著傘上的水珠時,肖縱已經(jīng)大步走進(jìn)了里屋。 等他再匆急走出時,手中拿著曾經(jīng)給何愿擦汗的那條毛巾。 他似乎想解釋這條毛巾被他洗干凈后好好存放在柜子里,不臟,很干凈。 但何愿并沒給他解釋的機會,她沒有像曾經(jīng)那樣猶豫,而是直接接過那條毛巾,擦起了頭發(fā)。 這是何愿第一次進(jìn)到肖縱的家里邊。 村里的單身老漢家里都出奇的糟亂,人人都說沒個女人的家就會變成狗窩豬圈。 但是肖縱的家尤為不同。 四面是沒有上漆的紅磚墻,水泥地面很干凈。懸在頭頂?shù)臒襞莅l(fā)出暗黃色的光芒,裸露的電線繞在房梁上好幾圈。并不算大的廳室里有一張斑駁的木桌,桌面上空無一物,桌底下是一把橫木凳。 靠在墻邊略顯殘破的木頭柜子里放著零零碎碎的雜物,其中一面柜門斜斜的半敞著,顯然是鉸鏈損壞導(dǎo)致無法閉合。 簡陋的小平房里被打掃的出奇的干凈,并不算多的東西每一樣都擺放得很整齊。 這里除了大雨天空氣中彌漫的腥土氣就再無其他。 包括她手中的毛巾。 那一股樟腦丸的氣息之后,是淡淡的肥皂味。 她以為肖縱每日忙得很,應(yīng)是沒這個空閑整理屋頭的,沒想到獨自一人生活的男人將一切都打理得很好。 擦完濕漉漉的頭發(fā),何愿將毛巾搭在脖子上。 看眼前男人的架勢,應(yīng)該是剛想要出門接她去上課。 “今天、下雨。不用、上課?!?/br> 何愿指著外頭的雨,又?jǐn)[動著手,比劃著嘴里說的話。 肖縱遲了片刻,點了點頭。 他回身去抽出來桌子下的橫板凳,隨即放在了何愿身后,像是在邀請她坐下來。 然而她就這么站在他的身前,并沒有打算坐下的模樣。 她仰首望著他的眼睛,就像是要對他說些什么。 他就這么靜靜的與她對視,等待她開口。 “肖縱?!?/br> 她叫了聲他的名字。 猶豫之下略微垂落下眸。 而后她再次望向他,神情認(rèn)真: “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里?!?/br> 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男人在她每一次話語后的遲緩,他無法像健全人那樣即刻明白她的意思,他需要有一段時間去辨別她的話,理解她的話。 可就在她這句話說完后,男人愣了許久。 久到望著她的眼睛逐漸失神,逐漸陷入了被圍困的思緒之中。 她握住了他的手,試圖用觸碰將他從神陷中喚醒。 布著繭的寬大手掌輕輕一攏,下意識的想回握住她。 “如果我要走,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嗎?!?/br> 一起走…… 和她一起走。 肖縱舉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又膽怯的將指尖朝向了何愿的方向。 仿佛是在確認(rèn)著她的話。 仿佛不敢相信他所理解的意思。 她雙手一同緊握過他的手,真著的狠狠點頭: “對,你和我。我們一起?!?/br> “考完試,如果我的成績能留在鎮(zhèn)上當(dāng)志愿者,我就不想回來了。等錢湊夠了,我將買身錢交給家里,我讓家里放我自由。以后,我就在鎮(zhèn)上生活?;蛘?,再以后,我會去縣里!” 她的眼里是憧憬,是希冀。 她的話就像在說給自己聽,給自己描繪出極為具像化的未來。她毫不吝嗇的與他分享并邀請他的加入。他雖然并不能完全明白她的話,但他早已被她鮮亮靈動的神色所感染,不禁揚起了眼尾,用最溫暖的目光將她小心翼翼的包裹在中間。 她暢想著未來的每一步,而她的暢想之中,竟然會有他的身影。 雨濕的一縷發(fā)粘在她的臉頰。 他用指腹將散落的碎發(fā)撩別在她的耳后。 過于親昵的動作讓何愿一愣,她沒有抗拒,也沒有阻止,就這么呆呆的感受著男人的溫度染紅了她了耳尖。 他的瞳孔中是她的影子,也只有她的影子。 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如果他能說話,他最想問的大概是: 可以嗎? 我可以,在你身邊嗎? “肖縱?!?/br> 她再次叫了聲他的名字。 此時與過去的每一個時刻都不一樣。 她像是撕扯開了隔在二人之間薄膜,靠近他,觸碰他。 她眼里的光澤就快要將他融化,這是她從來沒有過的目光,好似要穿過他的身體,在他的心臟上狠狠深扎。 “我……” 何愿的話才剛出口,一聲巨響驚得她失魂。 肖縱家的大門被暴力踢開,緊接著走來的是一群披著雨衣的粗莽壯漢。帶頭的,竟是何老漢。 何老漢眼見著何愿和肖縱這般親密,氣得那是七竅生煙。 他暴跳如雷的指著肖縱,轉(zhuǎn)頭對身后的人嘶喊道: “表侄仔你看看!就是他!快把這個聾耳朵抓去你們派出所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