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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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蜷縮的身影動了動。 從被子里伸出一只粗壯的手臂。 無力的大手握住了床頭柜上滿著水的玻璃水杯。 肖縱撐起身,大口大口往嘴里灌著水。 溢出杯口的水色染濕了干裂的唇,漸漸匯聚成一滴水珠,從鋒銳的下頜一路滑落。 用掌心擦過嘴邊濕痕,肖縱望著手中的玻璃杯疑神了許久。 他記得。 入睡前吃了藥,杯子里應(yīng)該只剩下小半杯水。 可一覺醒來,水卻是滿的。 不僅如此。 床邊地面放著一個塑料盆,盆里平靜的水面反射過他探身望來的身影,還有他專用于洗臉的毛巾,此時正折迭著搭放在盆沿。 一切都證明著,有人進入了屋里。 鼻腔中隱隱約約聞到鮮美的氣味,不經(jīng)意勾挑著舌間味蕾。 那個味道異常熟悉。 望著開有一條門縫的臥室門,肖縱確定,那個氣味是從廚房里飄散而來。 他急忙在耳間佩戴上了助聽設(shè)備。 在設(shè)備開啟的一瞬間,是門外傳來高壓鍋蒸汽的滋滋作響。 來不及穿上拖鞋,他赤足走下了床,大步奪門而出。 霞光傾涌,屋子里染滿橙黃。 斜斜的夕陽光線照映在地面,紗簾被過經(jīng)的微風(fēng)輕輕掀起一角。 廚房推拉門半開。 高壓鍋上的排氣帽被氣泡頂起,頻頻旋動。 一個熟悉的背影站在櫥柜前。 她扎著松散的馬尾,套上了那本屬于他的寬大圍裙。 足下穿著的,是他為她買的桃紅色兔子拖鞋。 恍惚的不止是眼前。 還是他此時混亂不堪的大腦。 他在努力分辨著自己身處于此到底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 亦或者是臨別之際所步入的幻覺。 無比奢望,無比懷念,又不敢憧憬,更不敢求索——的幻覺。 他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小心翼翼的。 輕柔膽怯的。 他生怕自己會踏碎這場夢,戳破那五彩斑斕的泡影。 即便是虛幻構(gòu)造成的一場荒誕,那也讓他留在這里多一會兒吧。 就一會兒。 一會兒。 她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他的到來。 放下手中的執(zhí)物,她轉(zhuǎn)過了身。 暖暖柔光照在她臉頰,將那淡薄紅暈襯得幾分濃艷。 睫毛鍍上了一層金邊,隨著眨動閃閃發(fā)光。 她勾起了唇角,笑意溫柔: “你醒啦?!?/br> 他愣在原地動也不動。 就像被抽去了叁魂七魄,只剩下一具軀殼。 只有目光緊緊鎖于她的注視。 陷入其中,沉浸其中。 思念具像化在眼前。 太過于真實,太過于震撼。 酸澀沖涌過鼻腔,眼眶有些發(fā)熱。 眸中蕩起漣漪,一圈又一圈。 “干嘛愣在那里不說話?!?/br> 何愿在圍裙上搓了搓濕潤的雙手,邁步向肖縱走。 直到走到他身前。 她自然而然踮起腳尖抬起了手,想向他的額間探去。 過于親密的動作讓他身體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 可她并不像尋常那樣縱容他的疏離,而是牽握住了他的腕拉回了他的身體,將手心強行貼在了他的額頭。 熟悉的溫度,熟悉的氣息。 來自于熟悉的人。 她多么的真實。 真實的站在他面前,靠近著他,觸摸著他。 “不燙了。” 何愿收回了手: “待會兒再量一下溫度,回到正常體溫就不要吃特效藥了?!?/br> 說著,她回身朝鍋邊走去。 落下壓力的排氣帽咔的一聲回到了原位,何愿將鍋蓋掀開。 鮮香氣息伴隨著熱氣騰騰涌出,彌漫在廚房里。 她盛出了一碗粥。 再次開到他的身前。 不銹鋼勺攪動著瓷碗里的rou粥。 稍稍舀起半勺,抵于嘴邊輕輕吹起。 再用唇觸及勺子邊沿,確認溫度不再guntang。 “幫我嘗嘗咸淡。” 她將勺子伸向他,靠近他的嘴邊。 可他一動不動的望著她,甚至不敢眨眼。 就像是多怕眨眼之間,她就會煙消云散消失不見。 “木頭做的?張張嘴啊?!?/br> 她催促道。 她的聲音終于讓他奪回了幾分意識。 他就這樣聽隨著她的指揮,懵懵然啟唇,含住了湯匙。 她的笑容仿佛是對他乖巧的獎勵。 “合適嗎?”她問。 遲了遲。 沙啞的聲音才從他喉嚨里發(fā)出: “嗯。” “那就好?!?/br> 何愿與肖縱擦身而過,將碗勺放置在餐桌。 她開解著圍裙的繩結(jié),將其取落搭放在椅背: “待會兒把粥喝了,喝不完了放冰箱。吃完東西好好休息一下,等晚一點洗澡把水開熱一些……” 她一邊叮囑一邊走向玄關(guān)。 脫下那雙桃紅色兔子拖鞋,彎身穿上了她的平底單鞋。 她的手握在了門把手上。 只是一直沒有擰開大門。 她回過身望向他: “我先走了。” 男人本閃爍著光動的眸傾刻間全然熄滅。 就如墜入深潭的星耀,連余光都不剩。 “嗯?!?/br> 他頷首。 隨即垂下了眸。 “肖縱。” 大門開啟。 她站在門前,叫了聲他的名字。 他再度望向她。 已做好萬全的準備接受她的疏遠與離去。 可不知是不是錯覺。 是余霞的殘輝落入里她的眼眶,還是似真似假的幻影將他催眠。 她目色里充盈著灼熱的眷戀,千絲萬縷奪眶而出,緊緊纏繞在他身周。 “等我?!?/br> 她說。 —— 莫許回到家時,屋里沒開燈。 僅有壁燈散發(fā)出暖黃微光,淺淺點綴在黑暗里。 “愿愿。” 他看到了坐在沙發(fā)上的妻子。 暖洋洋的笑意瞬然漫在他唇邊。 換上拖鞋,他提著一袋老式雞蛋糕向妻子走近。 那是何愿平時最愛吃的雞蛋糕。 今日下班早,他特地去排隊買了一些。 “怎么不開燈一個人坐在這里?” 他溫聲詢問。 沉穩(wěn)的腳步聲止在了沙發(fā)旁。 男人溫軟目光從她身上挪移到茶幾桌面。 他的微笑僵在臉上。 只見。 上面放著一張受邀請為“肖縱”的喜帖。 “你早就知道,那時肖縱在監(jiān)獄里,對不對?!?/br> 她的聲音是陌生的冰冷。 凍結(jié)住了他的血液與跳動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