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郁輕聲應(yīng)好。

    兩人往外走，吉祥一直垂眸靜送他們出去，等腳步聲遠(yuǎn)去，他方才抬頭看著兩人并肩離開的身影。

    從半開的窗外看去能瞧見月光落在兩人的身上。

    或許是因?yàn)榇藭r(shí)四下無人，吉祥看到兩人相握在一起的手。

    雖然早已知曉姑娘和二公子關(guān)系非凡，但這還是吉祥第一次看到兩人在一起時(shí)的模樣。

    他有些恍惚也有些意外。

    總覺得姑娘不該是這樣的，她向來端莊知禮，即便四下無人，恐怕也會(huì)自矜守持。

    可他又覺得姑娘這樣才是最好的。

    不必時(shí)刻記著那些規(guī)矩，不必一直端方自持，可以縱情肆意。

    吉祥看著看著，便垂下眼眸，嘴角卻輕輕扯起了一道淺淺的笑意，直到聽到身后又傳來一陣踢被子的聲音，他才收回視線。

    ……

    夜不算深。

    但也不算早了。

    云葭和裴郁獨(dú)自走在小道上。

    四下無人。

    他們便悄悄牽著手。

    今日外面發(fā)生的那些事，兩人誰也沒有提起過，仍如平日一般，該吃該喝。這會(huì)一道走著，裴郁幾次以為云葭會(huì)出聲詢問，云葭卻什么都沒說，倒惹得他幾度回盼，欲言又止。

    云葭自是瞧見了，失笑：“一直看我做什么？”

    裴郁這才開口問道：“你怎么不問？”

    原本以為她不知道，可剛剛他們吃完飯一路過來，就有丫鬟在議論這件事。

    連不出門的那些丫鬟都已經(jīng)知道此事了，云葭怎么可能不知道？何況他還讓葉七華去問過驚云，知曉她是知情的。

    所以裴郁才好奇。

    云葭看著他笑道：“問什么？問陳氏，還是問你？”

    “陳氏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如今落到這樣的結(jié)局也不過是自己咎由自取，與人無尤?！?/br>
    “至于你……”

    云葭這才稍有停頓，卻也不過片刻便又看著裴郁溫聲與他說道：“你今日能這樣，我很高興，裴家若覺得你這樣做得不對(duì)，那就讓他們生氣去，你不必管，我與阿爹也不會(huì)理會(huì)。”

    “如今外面再也不會(huì)說你不好了?！?/br>
    說到這的時(shí)候，云葭的心里還是不可抑制地變得有些酸澀起來。

    他從前受得那些苦，即便被人冤枉、污蔑、輕視也無法闡述，無人去聽的那些委屈，縱使她如今做得再多，可能撫平其傷痛的也不過十之二、三。

    有些事不是長大了就不會(huì)感到痛苦了。

    從前受得那些酸楚和痛苦永遠(yuǎn)都會(huì)留在心中，不會(huì)因?yàn)闀r(shí)光的流逝而被抹滅，不提起也不是不感到難過，只是與過去的自己和解了。

    云葭如此清楚是因?yàn)樗兄瑯拥慕?jīng)歷，所以她才能更知道裴郁如今的感受。

    她停步抬手，放于裴郁的頭頂之后輕聲說道：“呼嚕呼嚕毛。”

    裴郁聞言，微愣。

    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云葭看著他笑：“以前我身邊有個(gè)mama是關(guān)東人，我小時(shí)候睡不著或是心里不舒服的時(shí)候，她就會(huì)這樣摸我的頭，跟我說'呼嚕呼嚕毛'?！?/br>
    裴郁聽到這話，眼中的疑惑便被笑意所取代，他索性彎腰去遷就她的身高，任她這樣摸得更輕松。

    云葭眉眼彎彎，繼續(xù)摸著裴郁的頭與他說：“呼嚕呼嚕毛，我們阿郁要好好長大?！?/br>
    裴郁聽到后話，喉結(jié)忽然上下滑動(dòng)了下。

    胸腔漲漲的，卻不是難受，而是被一種復(fù)雜的情緒充盈著，他看著云葭，仿佛隔著歲月看到她在安慰小時(shí)候的他。

    不知道過去多久，他才看著云葭很輕的吐出一個(gè)字：“……嗯?！?/br>
    遠(yuǎn)處元寶蹦跶蹦跶走來，嘴里還哼著歌，倒是正好提醒兩人有人過來了。

    裴郁順勢站起身，也正好掩蓋住了他眼里的那股子酸脹。

    等元寶過來的時(shí)候，兩人已經(jīng)都收拾好心情了，也沒再跟剛才似的牽著手。

    元寶果然沒有瞧出什么不對(duì)，遠(yuǎn)遠(yuǎn)看到他們就高高興興喊道：“姑娘、二公子！”

    他說著便又想小跑過來，到底還記著自己拿著什么呢，忙又放慢步子，看著兩人笑道：“你們來看少爺嗎？少爺醒了嗎？”

    “還沒?！?/br>
    云葭笑著回答他的話。

    元寶聽完就唉一聲：“少爺不會(huì)喝還喝這么多。”說著又兇巴巴道，拿起沒有拎東西的那只手做了個(gè)揮舞的動(dòng)作，“要讓我知道誰灌少爺酒，看我怎么收拾他們?！?/br>
    “別想著收拾了，快進(jìn)去和你哥先吃飯吧?！痹戚缧λ岸亲佣冀辛??！?/br>
    話音剛落。

    便又響起一陣肚子咕咕叫的聲音。

    元寶剛才都沒注意，這會(huì)聽到，霎時(shí)圓圓的臉都跟著漲紅了，小小哦了一聲，他不敢久留，跟云葭和裴郁作別就快步往前走了。

    云葭看著他離去的身影，沒忍住，笑著搖了搖頭。

    裴郁眼中也有笑。

    和徐家人相處久了，他好似也沾染了許多煙火氣。

    “你也回去歇息吧?！痹戚缗c裴郁說。

    這會(huì)他們正好已經(jīng)站在裴郁的屋舍前面了。

    裴郁卻不肯，堅(jiān)持道：“我先送你回去?！?/br>
    云葭好笑道：“驚云就在前面呢?！?/br>
    可裴郁態(tài)度堅(jiān)持，非要送她回去，云葭也就由著他去了。

    兩人一邊往前走，手又不自覺牽在了一起。

    云葭跟裴郁說：“等桂榜出來，我們就把我們的事跟阿爹說下吧。”今日之事讓云葭更想給裴郁一個(gè)家，一顆定心丸了。

    裴郁身形都跟著停頓了一下。

    他低頭，似不敢置信地看向云葭，卻沒有反對(duì)，也沒有停下腳步，反而更加珍重地握住了云葭的手藏于自己的手心之中。

    “嗯?！?/br>
    聲音出口，已然啞了。

    但透著語氣都能聽出他的高興。

    云葭聽出他的高興，眉眼便又柔和了許多，她邊走邊說：“阿爹和阿瑯可能反應(yīng)會(huì)很大，尤其是阿瑯，可能會(huì)……”

    “沒事?！?/br>
    云葭話還沒說完，裴郁就先接過了話。

    他目光灼灼看著云葭說道：“無論徐叔和徐瑯對(duì)我做什么，都是我應(yīng)該受的，只要能娶你，只要能娶到你，他們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br>
    云葭看著他那一臉一往無前、視死如歸的模樣，不由失笑：“還不至于讓你上刀山下油鍋。阿爹和阿瑯向來以我的意見為主，我好好與他們說，他們肯定會(huì)答應(yīng)的。”

    就是阿瑯——

    云葭想了想，跟裴郁交待了一句：“你別太縱著阿瑯，他要出手揍你，你學(xué)聰明點(diǎn)，別真被他揍了?！?/br>
    想到阿瑯那個(gè)脾氣，她嘆了口氣，估計(jì)他不動(dòng)一次手肯定難受，便又說道：“真不行，你就假裝暈倒?！?/br>
    話落。

    忽然掃見裴郁看著她笑。

    云葭莫名，不由問道：“笑什么？”

    裴郁牽著她的手說：“我笑徐瑯要是知道你這樣幫我，肯定得更生氣。”

    云葭聽到這話，臉莫名熱了下。

    見裴郁笑得歡，倒是有些沒好氣起來：“我這還不是為了幫你，怕你真被他揍一頓，阿瑯那拳頭打人可疼了?！?/br>
    說著見他還是一臉笑盈盈的樣子。

    云葭不由變得羞惱起來：“算了，你被他揍去好了，我不管你了！”

    她說著就要掙手離開，卻被裴郁一手拉住。

    他輕輕一使力。

    云葭便又回到了裴郁那邊，還順勢被人一把抱住，抱了個(gè)滿懷。

    這會(huì)還在外面，驚云又在不遠(yuǎn)處，云葭怕被人瞧見，臉不由更紅了，手輕輕拍著裴郁的胳膊，她壓著嗓音跟裴郁說道：“快松開?！?/br>
    裴郁沒松，他扔抱著云葭，輕聲說道：“我看著，沒有人?！?/br>
    說罷又格外珍惜地抱住云葭。

    臉埋在她的肩膀上，輕聲嘆道：“我想，佛祖也不是真的不庇佑人。”

    冷不丁聽到這么一句。

    云葭微怔，她不由自主地回眸，問裴郁：“怎么忽然這么說？”

    裴郁并未感覺到云葭的怔神，依舊抱著她輕聲說道：“或許在我小時(shí)候向上蒼祈求庇佑的時(shí)候，他們也曾真的顯靈過，所以才會(huì)讓我有幸遇到你?！?/br>
    云葭聽到這話。

    心下不免也有些觸動(dòng)。

    她什么都未說，只是回過臉，伸手輕輕撫了撫裴郁的頭。

    裴郁笑著抬頭看了她一眼。

    到底還在外面，裴郁也不想太孟浪讓旁人瞧見，這樣癡纏了一會(huì)，他也就起來了：“到時(shí)候我與你一起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