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葭倒是也沒堅持，點點頭就先走了。

    裴郁看著云葭離開，遲遲未動，直到看不到云葭的身影了才面向皇宮的方向，心里對那位素未謀面的天子十分不喜。

    第157章 裴家知道裴有卿回來

    云葭跟裴郁聊了一通便往阿爹的房中走去。

    路上碰到王mama和福伯夫婦，他們正好從阿爹的院子里出來，夫妻倆是最先得到消息的，本來知道宮里來人都還惴惴不安，沒想到得來的竟然是這樣兩個大好消息，然這樣大起大落，心里雖高興，情緒卻是波動不已，此刻看到云葭過來，竟都忍不住紅了眼睛。

    岑福還好些。

    王mama則是眼淚都在眼睛里打轉(zhuǎn)了。

    “姑娘?！?/br>
    兩個半百年紀(jì)的人喊她。

    云葭看他們這般模樣，心里也軟，她眉目柔和地看著兩人笑道：“都沒事了，怎么mama還哭上了？”

    “老奴沒哭?！蓖鮩ama嘴硬，說完狠狠一抹眼睛，瞧見衣服上面的濕潤不好辯解，便說：“老奴這是高興。”

    是真的高興。

    不安了這么多日，總怕掉下一把刀，把他們這個家砍得四分五裂?，F(xiàn)在好了，總算好了，好了啊，再也不用怕了……王mama平日待下疾言厲色，總是冷著一張臉，此刻卻藏不住情緒，紅著眼睛，兩片因為緊張而干澀的嘴唇也抖得厲害。

    云葭走過去，握住王mama的手，看著夫婦倆說道：“這些日子辛苦mama和福伯了?！?/br>
    夫婦倆自然不肯受這聲辛苦。

    云葭也不說那些虛的，只看著兩人繼續(xù)說道：“mama和福伯也不必推辭，我知道這陣子大家都不容易，現(xiàn)在好了，事情定下來了，以后誰也不用再擔(dān)心了?！?/br>
    看兩人含淚點頭，云葭又笑：“mama與羅mama交情好，勞mama去同羅mama說一聲，免得她擔(dān)心，再讓驚云拿著我的腰牌去同賬房先生說一聲，今日家里有大喜，人人都有賞，大賞?！?/br>
    王mama一聽這話立刻喜氣洋洋誒上一聲，她又抹了下眼睛，嘴里道：“老奴這就去！這群小崽子們?nèi)蘸罂偹隳芩瘋€安穩(wěn)覺了！”

    她向來雷厲風(fēng)行，說完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跟云葭告辭離開了，岑?？此@樣，cao心喊道：“你慢點走，別摔著?！?/br>
    王mama頭也不回說了聲“知道了”，步子卻一點都沒有慢下來。

    “這人……”岑福搖頭，一抬頭就看到云葭正笑盈盈看著他，岑福老臉一紅，輕咳一聲：“姑娘是來找國公爺?shù)陌?，快進(jìn)去吧，國公爺就在里面呢?！?/br>
    云葭笑著應(yīng)好，倒也沒說什么讓福伯難為情的話。

    徐沖在屋中坐著，除了他之外，此刻屋中并無旁人，他手里握著那塊令牌目不轉(zhuǎn)睛看著，陡然聽到腳步聲響，徐沖抬頭，瞧見是云葭，方才回神。

    徐沖放下令牌，笑著喊她：“悅悅來了?！?/br>
    云葭喊了一聲“阿爹”，又掃了一眼四周，問：“阿瑯呢？我不是讓他來找阿爹嗎？”

    徐瑯擺手：“那小子渾渾噩噩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看著就煩，讓他滾回去休息了?！?/br>
    云葭笑容無奈，卻也沒說什么，坐到阿爹對面，看桌上令牌：“阿爹還在想這事？”

    徐沖笑笑，但笑容多少顯得有些縹緲了，他說：“想，也沒想?！苯舆^云葭遞過來的熱茶，徐沖握在手上沒喝，“想來想去，反而頭疼，還不如不想了。”

    “不想也好?！?/br>
    云葭知道阿爹在想什么，也知道他心中的糾結(jié)。她對那位有恨有怨，都是直白簡單的，可阿爹與那位幾十年的交情，只怕是恨也恨不到底，謝也謝不到底，與其如此，不如不想。

    何況真的想通了又能如何呢？不過是自己再傷心難過一場。

    和天子做朋友，無異于走在鋼絲上。

    云葭不愿多說惹阿爹難過，只輕聲安慰：“薊州有季叔叔他們，我跟阿瑯以后也不用日日擔(dān)心阿爹在外面吃不好穿不好，以后阿爹沒時間回來就在大營待著，有空就回家，得閑我們一家人還能出去騎馬打獵野炊。”她盡可能地去說那些好的，“阿爹不知道，阿郁如今會騎馬了，跟阿瑯都不相上下了?！?/br>
    “等下次你得閑，我們一家人一起去，也讓兩個孩子去外面好好跑一圈讓您看一看?！?/br>
    徐沖這幾日都不在家中，果然不知道裴郁會騎馬的事，此刻一聽既驚訝又高興：“好，屆時讓我好好看看到底是我的兒子厲害還是裴行時的兒子厲害?！?/br>
    云葭也忍不住笑。

    屋子里好似都是輕松的氣氛，可徐沖看著身邊的嬌女，卻忽然沉默，過了一會，他忽然伸手覆在了云葭的頭頂。

    云葭正與人說著之后的安排。

    忽然被人按住頭，疑惑，她抬頭：“爹爹怎么了？”話落，忽見男人紅了眼圈，剛剛還氣定神閑的云葭也立刻變得驚慌緊張起來了。

    “爹爹……”

    她喊人。

    眼睛突然被一只手掌蒙住，耳邊緊跟著傳來男人哽咽的聲音：“是爹爹對不起你們。”

    云葭以為他是在說這件事，正想笑著寬慰他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事了，卻忽然聽到徐父問她：“悅悅，你有沒有恨過我？”

    云葭蹙眉。

    還未等她說話，便又聽他補(bǔ)充完之前的話：“當(dāng)初我離開，你有沒有恨過我？”

    云葭終于明白阿爹剛才那一番話是何意了，她無聲嘆了口氣，卻沒有猶豫地?fù)u頭。

    “你不用哄我，我當(dāng)初……”徐沖的聲音依舊嘶啞。

    云葭打斷他的話道：“我沒有哄爹爹，誠然，我最初的時候也的確埋怨過爹爹，但我知道爹爹是有正事要做，也知爹爹心里是愛我們的?！?/br>
    “你雖然不在我們的身邊，但我每個月都會收到您寄來的書信，也會收到您送來的禮物。”

    “這是不一樣的?！?/br>
    她分得清好壞也知道誰對她有感情誰沒有。

    還有一句話，她沒說，就算再多的埋怨在看到前世這個高大威猛的男人為她卑躬屈膝討好別人的時候也沒了。

    她移開覆在自己眼睛上的那只手，看到男人雙目涌著淚光，安慰：“爹爹，不要再去責(zé)怪自己了，也不要再想從前的那些事了?！?/br>
    “我和阿瑯都沒責(zé)怪您，也一直以您為驕傲?！?/br>
    “您也不必再去想當(dāng)初的選擇是不是錯的，都已經(jīng)過去了，我們現(xiàn)在一家三口好好的，這就夠了，足夠了?！?/br>
    徐沖的確是在想以前的事。

    他從堂屋回來之后就一直在想以前的事，甚至于從那日離開皇宮，他就已經(jīng)在想以前的事了，剛才他沒跟云葭說實話，他知道阿瑯那副模樣是因為什么，他問了剛才外面發(fā)生了什么，因為知道才更為難過，也就越發(fā)后悔當(dāng)初的離開。

    如果當(dāng)初他沒離開。

    是不是他的女兒就不必這樣小心翼翼，是不是她就可以隨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本不該這樣早熟、這樣過早地承擔(dān)起一切，明明也只是個孩子卻處處要替他們考慮，要周到要圓滿要挑不出一絲錯處，她活得那么累都是他造成的。

    他這一輩子從未對不起任何人。

    對姜道蘊(yùn)，他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對李崇，他甚至交付過自己的性命，可對這一雙兒女，尤其是自己這個女兒，實在是虧欠太多。

    甚至于——

    這一份虧欠，他竟不知該怎么去彌補(bǔ)。

    倘若可以重來，他寧可一輩子待在他們身邊，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自己一雙兒女可以快快樂樂天真無邪地長大。

    云葭看著他眼中涌動的復(fù)雜情緒就猜到阿爹在想什么了。

    她再次無聲嘆了口氣。

    “阿爹，不要再責(zé)怪自己了?！痹戚缈粗矍斑@個明明依舊高大又仿佛忽然變得弱小了許多的男人，“您如今責(zé)怪自己當(dāng)初未能陪在我們身邊，覺得虧欠了我們，可您有沒有想過，正是因為您在外面征戰(zhàn)討伐，累下重重功名，我和阿瑯才能在這燕京城無拘無束地長大?！?/br>
    “世人多看重名利，如果不是您用命和血拼搏下這一切，我和阿瑯又豈會過得這般自由？又豈會去哪里都沒有人敢小覷我們？我們這些年受到的好處和利益都是因為您的緣故?！?/br>
    看阿爹沉默，云葭繼續(xù)笑著說道：“這世上之事本來就沒法事事圓滿，阿爹這些年雖然沒能陪伴在我們身邊，但也給了我們足夠的東西讓我們可以好好長大。”

    “或許當(dāng)初您陪在我們身邊，您又要責(zé)怪自己沒有出去建功立業(yè)給我們更好的生活了?！?/br>
    “您看這事原本就是說不清楚的?！?/br>
    “當(dāng)然——”

    云葭說到這，忽然一頓，過后在徐沖望過來的視線中忽然俏皮道：“如今我只盼著阿爹能陪在我和阿瑯的身邊，好好陪著我們，把我們從前缺失的那些年都給補(bǔ)回來才成。”

    徐沖聽到這一番俏皮話說不出別的話，竟只能啞著嗓音吐出一個好字。

    云葭聽到這一聲好，眉眼彎彎，笑得越發(fā)高興了。

    ……

    徐家得到這樣的好消息，自然人人舒泰，早些時候存于心中的擔(dān)心已然一絲都瞧不見了，一個個走起路來都昂首挺胸，一掃之前的頹廢，就跟戰(zhàn)勝了的公雞似的。

    可不是勝利了嗎？

    國公爺不僅沒出事，還被封了指揮使，他們的大姑娘更是被陛下親封為縣主，那可不是虛銜，那可是有封地的縣主！

    以后看誰還敢來欺負(fù)他們？徐家人此刻的心里別提多驕傲了。

    大門也都沒關(guān)。

    拿了賞錢的下人們拿著灑掃的工具出來清洗門楣，還有人拿著柚子葉東撣撣西撣撣，這是要去晦氣。

    外面也是一派議論紛紛。

    如今燕京城中，除了鄭家那點事，就數(shù)徐家和裴家最為熱鬧了。

    聽說宮里派人去徐家了，早有人等著看了，知道云葭被冊封為縣主，而那位聽說得罪陛下的誠國公居然被封為濟(jì)陽衛(wèi)指揮使，這可真是讓人大吃一驚！

    之前還有人信誓旦旦說徐家這次徹底完了，沒想到人家不僅沒完，還該封的封該賞的賞。

    看不懂朝廷那些風(fēng)波的就真的信了云葭剛才故意透出來的那點消息傳出來的話，以為陛下是真的心疼誠國公勞苦功高，所以把人就近留在燕京城。

    而知道朝廷那些風(fēng)波的自然也不會去說什么。

    能說什么？

    徐沖如今還受圣上看重是真，要不然親軍二十六衛(wèi)的濟(jì)陽衛(wèi)怎么可能交到他的手中？那可是天子的親軍??！

    而且他女兒被冊封為縣主也是真！

    整個大燕都挑不出多少縣主，還是一位有封地的縣主，這不是看重是什么？

    滿燕京的官員，尤其是之前彈劾過徐沖的那些人，此刻個個都自危不已，生怕那位誠國公哪一日就提著他的大刀過來找他們算賬了，膽子小的，更是在聽到消息之后就病倒了。

    這一天各大官衙里面的官員都在議論此事，不乏有人為此事而膽顫的，其中尤數(shù)裴行昭所在的吏部最為膽戰(zhàn)心驚。

    吏部尚書年邁，吏部的官員都以為裴行昭會是下一個尚書，對他自然是百般推崇。當(dāng)日知道裴家要跟徐家退婚，又從裴行昭的口中得到幾句似是而非的話，他們可也沒少跟著給那位誠國公臉色，沒想到……

    一整天，吏部官衙都沒少議論此事。

    他們自然不敢當(dāng)著裴行昭的面說，但話趕著話的，裴行昭就算不想知道也難。

    他這陣子本來就煩得不行，公事不順，家事也煩得很，跟陳氏雖然算是和好了，但夫妻倆都知道是表面功夫，他要不是為了那點面子，甚至連表面功夫都不想裝。

    每天和陳氏待著，他都覺得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