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點(diǎn)點(diǎn)頭，誒了一聲，沒再多問了。

    和恩又笑著拿出一個錢袋，看到元寶雙目蹭得一下發(fā)起光，她笑著抿起嘴：“我的那一份拿出了，這是給你和陳護(hù)衛(wèi)的，我不便去外院，回頭你看到陳護(hù)衛(wèi)記得給他?！?/br>
    錢袋自然是換了一個。

    姑娘的東西，即便沒有寫姑娘的名字，也不能隨意拿出去給別人。

    “誒！”

    元寶笑吟吟接過，感受著沉甸甸的錢袋，他笑得臉上都快堆出一朵花來了。

    和恩看著他笑了笑，又特地提醒一句：“可別讓小少爺瞧見，要不然咱們這位小少爺指定又得吃醋了?！?/br>
    這點(diǎn)元寶自然知曉的，他連連點(diǎn)頭：“知道知道。”

    和恩便沒再多說，走了。

    等她走后，元寶先悄悄掃了一眼屋內(nèi)，眼見屋內(nèi)靜悄悄的，只有翻書的聲音便跑到一旁的榆樹下數(shù)錢去，他先是把所有的錢數(shù)了一遍，然后拿出自己的那一半又仔仔細(xì)細(xì)數(shù)了一遍，確保無誤方才喜滋滋地放進(jìn)自己的荷包里面。

    正好屋內(nèi)徐瑯喊他續(xù)茶。

    他把荷包袋子一系，揣進(jìn)自己懷里，揚(yáng)聲誒了一聲就連忙往里頭跑去。給兩位少爺?shù)沽瞬?，他想到剛才和恩交待的，又把藥膏放在眼不離書的裴郁面前。

    “什么東西？”

    還是徐瑯先看見，拿了過來，打開一看，語氣詫異地問裴郁：“藥膏？你受傷了？”

    裴郁蹙眉，他的視線落在徐瑯手上那盒碧青色的藥罐上，正想說沒有，就聽元寶說：“是姑娘交代的?！?/br>
    “jiejie？”

    徐瑯一呆，再度擰眉問起裴郁，“你哪受傷了？還是肩膀上的舊傷？”

    裴郁聞著那個藥香味，嗅出其中幾味藥材，想到什么，他忽然臉頰一熱，心臟也開始在胸腔怦怦跳動起來，他什么也沒說，伸手把藥罐奪了過來。

    急切的動作遮掩住了裴郁此刻復(fù)雜又羞臊的心情，不等徐瑯再問，他抿唇扯謊：“肩膀。”

    徐瑯聽到這話，倒是沒有多問，而是又看了一眼他受傷的肩膀說道：“要不讓孟爺爺再來一趟？”他也沒受過這樣的傷，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

    裴郁卻說：“不用?！?/br>
    本來就是扯的慌，肩膀上的傷雖然還未徹底好全，但也不用再讓大夫特地來看了，他不過是怕徐瑯追著問罷了。

    藥罐用的是色釉瓷，質(zhì)地清涼，卻無法撫平他此刻燥熱的心。

    她怎么、連這個都注意到了？

    裴郁自幼沉穩(wěn)老道，鮮少會因外物而心生波瀾，這些日子卻因云葭的行為舉動時而高興時而羞惱時而自卑又自厭，此刻他拿著這么個燙手山芋又是羞惱又是高興，心情就像是揣了兩個放在天秤上面的蜜罐子，七上八下。

    他那一點(diǎn)小情緒，徐瑯粗心大意的，自然不會察覺，沒讓元寶留下給他按肩，徐瑯喝了口茶，看著裴郁書中密密麻麻的內(nèi)容，忽然問：“你有把握沒？”

    “要不我跟jiejie說一聲，給你請個先生？或者我們一起去書院上學(xué)去?！?/br>
    他總覺得裴郁這樣不靠譜。

    裴郁聽到這話，立刻收斂起了所有的情緒：“不用，你也不許跟她說。”

    “為什么？”徐瑯不解。

    裴郁看著徐瑯抿唇：“反正我自己會考的，你不許說，你若說，我即日就搬出去?！彼幌胱屧戚缭贋樗氖耤ao勞。

    徐瑯看著他，好半天無語地翻了個白眼：“隨你?！?/br>
    好心當(dāng)作驢肝肺，他還懶得管他的事呢，小少爺懶得搭理他繼續(xù)翻看起手里的書。

    “有把握?！?/br>
    突然聽到這么一句，知道裴郁是在回他剛才的話，徐瑯抬眸，本來想嘲他說大話，那么多老頭子都沒把握能高中呢，但看著裴郁那張沉靜的臉，嘴里那一句譏嘲竟然沒辦法吐出。

    “那你有沒有把握考過裴有卿？”

    “我可不是挑釁為難你啊，我就是不想讓這個狗東西出風(fēng)頭?！彼€記著裴家?guī)Ыo他姐的難堪呢，這幾天雖然沒去書院，但也知道外面肯定風(fēng)言風(fēng)語，一想到他姐被那些人議論，他就氣不打一出來。

    他跟裴郁說：“你要是能贏過他，以后就是我親哥！”

    裴郁抿唇。

    他有把握高中，但贏過裴有卿……

    徐瑯看他這樣也知道自己強(qiáng)人所難了，也是，裴有卿那個狗東西別的不說，讀書還是可以的，要不然也沒法去臨安換學(xué)，裴郁就算再聰慧，畢竟也沒人教，他剛要說算了，就聽面前的少年說道：“我會盡力。”

    徐瑯眼眸微睜。

    “你也要盡力，”裴郁重新抬眸，看著對面的徐瑯說，“書院考核在即，你若想讓她高興，便該用心。”

    “要你說！”

    徐瑯哼一聲，重新拿起書，打定主意這次一定要好好準(zhǔn)備好好考。

    裴郁見他重新看起書，也不再多言，垂下眼簾看向手中藥罐，忽然用力一握。他自會拼盡全力，讓那些曾經(jīng)議論她譏嘲她的人統(tǒng)統(tǒng)閉嘴。

    第132章 裴有卿

    從和恩口中知道阿瑯和裴郁正在房中看書，云葭自是感到十分欣慰，她不求阿瑯日后能高中光宗耀祖，只希望他自此之后能老實(shí)本分一些，不要再步前世的后塵。

    “阿爹呢，他還沒回來嗎？”

    云葭握著一本書坐在靠近琉璃窗邊鋪著緗色軟氈的楠木包鑲炕床上，中間一張紫檀纏枝葡萄紋的茶幾分隔兩處，上面除了裴郁買來的那一碟子還未吃完的雪花糕之外還放著一碧色釉質(zhì)地的水缸，里面正酣睡著一朵開得十分濃艷的芍藥。

    這是昨夜她從園中采摘回來的。

    原本是想放進(jìn)花瓶之中，但選來選去也沒找出一只合適的花瓶，最后索性便放進(jìn)了這小水缸里，偶爾抬頭低頭的都能掃見，也算養(yǎng)眼。

    驚云坐在一旁的圓凳上打著絡(luò)子，聞言便抬起頭同云葭說道：“先前去外院的時候，倒是沒聽到國公爺回來的消息，姑娘若有事找國公爺，奴婢便派人過去看著一些，等國公爺回來便讓人來與您通傳一聲?！?/br>
    這倒是不必了。

    云葭其實(shí)也沒什么事，只是覺得阿爹今日出去一日了還沒有回來，有些不大對勁。

    阿爹的朋友本就不多，如今裴伯伯不在燕京，也就樊叔與阿爹的關(guān)系還算好些，只如今這個點(diǎn)正是保和堂最為忙碌的時候，想必阿爹也不會過去打擾樊叔給人看病。

    阿爹到底去做什么了？

    云葭的視線從書本移開望向眼前那朵秾艷的芍藥兀自沉思了一會，卻沒有真讓人去看著，阿爹不是阿瑯，他這么多年風(fēng)里來雨里去的，看著莽撞，卻并不是一點(diǎn)頭腦都沒有，從前沒有認(rèn)清和天子的關(guān)系才會走到現(xiàn)在這個田地，如今認(rèn)清了明白了，自然也就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了。

    她若真想知道，等夜里碰見了問一聲便是。

    云葭未再多想，只垂眸繼續(xù)翻看起手里的書，一邊翻看一邊又問了一句：“外面呢，可還有什么動靜傳來？”

    這是在問鄭家的事。

    先前從清夢亭離開之后，云葭就讓人去外面盯著一些，若有什么消息便傳過來。

    這事是追月去做的。

    “奴婢去看看她回來沒?！斌@云說著放下手里的絡(luò)子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她領(lǐng)著剛回來的追月進(jìn)來了。

    “姑娘?！?/br>
    追月跟云葭行禮。

    云葭輕輕嗯聲，沒抬頭，只又翻了一頁書開口問道：“如何？”

    追月低著頭跟云葭回道：“西山那些尸首已經(jīng)全部被人移交到刑部了，紀(jì)大人午間那會也已經(jīng)進(jìn)宮了，至今還未出來?！?/br>
    這就是進(jìn)宮知會天子要徹查此事了。

    除了時間不同，其余都與前世的步調(diào)一樣。

    云葭知道那位老大人的脾性，但凡有他看不順眼的事，管你是什么王孫貴族、世家望門，他都會徹查清楚。

    過剛易折。

    然這位老大人自多年以前喪妻之后便孑然一身，他又是三朝元老深受天子敬重，自是無所畏懼，這件事既有他接管，倒是不用再擔(dān)心會草草了事了。

    云葭點(diǎn)了點(diǎn)頭：“下去吧?！彼龥]再多問了。

    追月聽到這話猶豫地抬頭悄悄看了眼云葭，見她靠在引枕上翻著書，并未看向她這邊，她又看了眼侯在她身邊垂眸不語的驚云，見她也未曾往她這邊看，她咬了咬唇，似是想說什么，最后還是輕輕應(yīng)聲退到外面去了。

    布簾的聲音很輕。

    追月的腳步聲也不算重。

    屋子里靜悄悄的，一時未再有別的聲音，只有翻書的沙沙聲響，以及偶爾傳來外面幾聲還未被全部抓干凈的蟬鳴聲。

    底下的人怕吵到她，拿著捕蟬的網(wǎng)兜正站在椅子上往樹上撲，她們捕得小心翼翼，但偶爾還是會有聲音傳過來。

    偶爾還能聽到她們壓低的清脆的笑聲。

    云葭沒讓人去制止，透過紅木琉璃窗往外面，過了一會，云葭忽然問：“追月今年多大了？”

    陡然聽到這一句，坐在一旁想事情的驚云不禁呆了一下，等反應(yīng)過來才連忙回道：“回您的話，她比奴婢小半年，今年也是十七?！?/br>
    她心中隱隱有所猜測。

    果然，沒一會功夫，就聽到姑娘頭也不抬地說道：“十七，也是該嫁人了。你回頭跟羅mama說一聲，讓她替我收集下府里府外年輕管事的情況，回頭拿去給追月讓她相看一下?！?/br>
    這事來的突然。

    驚云顯然有些沒能反應(yīng)過來。

    不過其實(shí)十七也的確是可以嫁人了，外面這個年紀(jì)的只怕就連小孩都有了，只是一般像她們這樣在姑娘身邊伺候的，都會等姑娘先嫁人再另做安排，或是被放出去或是由姑娘幫忙做主賜一門好的婚事。

    這就是最大的臉面了。

    如今姑娘的婚事退了，何況追月那個心思……驚云忽然在心底長長嘆了口氣，對于自己這位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她如今是越發(fā)不知道該怎么與她相處了。

    嫁人也好。

    姑娘既然能給她費(fèi)心思相看就代表心里還有她，趁著這個時候找個合適的夫君也好，總比日后真的做錯了事再被姑娘不喜要好。

    “奴婢回頭就與羅mama去說?！斌@云低頭跟云葭說道。

    云葭點(diǎn)了點(diǎn)頭。

    窗外花葉拂亂，偶有花枝爛顫墜落一樹杏花，她靠在引枕上隔著琉璃窗靜悄悄地看著，上輩子她也做過同樣的事，只那時追月并不肯嫁人，說是要在她身邊陪她一輩子。

    她雖當(dāng)這話是玩笑話，然心里也的確是感動過的。

    如今她亦不知這情意是真是假。

    只她愿意再給她一次機(jī)會，若是她心里還有別的打算，那便算了。

    主仆一場，她能做的，都做了。

    云葭看著窗外杏花拂落，碎了一地花瓣，想到再過幾日，如果與前世一樣的話，裴有卿就該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