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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時刻，都城長安，太尉府中，年逾五旬的周太尉一掌拍碎了手邊的紫檀木八仙桌，顫著聲問：“你說什么？公主殉國，太子戰(zhàn)死？送親隊伍呢？派去護衛(wèi)他們周全的人呢？”

    第12章 012

    ◎愿望◎

    第十二章 愿望

    送信的護衛(wèi)單膝跪在地上，雙手抱拳，聲音悲痛：“所有人，包括咱們派去的人，全部戰(zhàn)死，無一生還?！?/br>
    “老夫不信，老夫要親自去接太子和公主回家。”周太尉悲凄出聲，起身就往外走，沒走兩步，猛地一口鮮血噴出來，直直栽倒。

    護衛(wèi)一個箭步上去扶住周太尉，高聲焦急呼喊：“快來人，大人暈倒了，快去給公子們送信，再去接夫人回府……”

    頃刻間，請大夫的請大夫，接人的接人，往外送信的往外送信，太尉府奔出多名護衛(wèi)，翻身上馬四散疾馳而去。

    沉沉暮色下，原本秩序井然的太尉府，人仰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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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邊關(guān)云中城，各家各戶已經(jīng)關(guān)了門，衙役和士兵手持火把，仍在各個街巷到處搜查流民。

    柒柒靠在炕邊，絮絮叨叨說了一會兒，見慕羽崢靜靜地發(fā)呆，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哥哥，你可是傷口又疼了？”

    慕羽崢回神，扯了扯嘴角笑了笑：“還好?！?/br>
    見他臉色發(fā)白，柒柒便從藥包里翻出切好片的人參來，拿出一片喂到慕羽崢嘴里：“哥哥，你先嚼著，我去熬藥煮粥?！?/br>
    說罷，把藥收好，急匆匆跑去灶間，熟練地生火，熬藥，煮粥。

    聽著灶間里的忙忙碌碌的動靜，慕羽崢伸手摸了一下很快熱起來的炕，竟覺得嘴里已經(jīng)嚼碎的人參，也不是那么苦了。

    等藥熬好，粥煮好，柒柒便打了水給慕羽崢擦了臉和手，喂他先把藥喝下，再把粥喝了，還喂了他半塊黍米糕。

    等慕羽崢吃好，柒柒先喝了粥，才拿起半塊黍米糕，抱個碗接著，小口小口啃著。好久沒吃過這么好吃的糕點，一塊渣她都舍不得掉。

    柒柒就坐在慕羽崢身邊，他聽著那慢得不可思議地咀嚼聲，忍不住好奇問：“柒柒，你為何吃的這般慢？”

    柒柒舔了舔嘴邊的渣，眼睛彎彎的，聲音甜甜的：“好吃，多吃一會兒?！?/br>
    慕羽崢一愣，心頭仿佛被什么給堵住了，悶悶的，透過不氣來。

    他想說，柒柒，等以后，哥哥帶你吃遍這天底下最好吃的糕點，可他終是沒有說出口。

    若是那半枚玉佩最終到了京城，進了太尉府，那么一切皆有可能，可若是就此流落民間，他此生怕是也將不見天日。

    許久，他開口：“柒柒，你有什么愿望？”

    柒柒把最后一點黍米糕放在嘴里，就那么腮幫子鼓鼓的也不嚼：“哥哥，我想吃飽飯，平安長大?！?/br>
    上一世她只活到九歲，這一世，她想好好活著，長大了看看是什么樣。

    聽著小姑娘用格外認真的語氣說著最最簡單的愿望，慕羽崢心頭越發(fā)賭得慌：“一定會的?！?/br>
    柒柒趴在慕羽崢旁邊，雙肘托腮，亮晶晶的眼睛滿是憧憬：“哥哥，要是我能長大，我想成個親，生一個女兒，到時候我會很愛很愛她，永遠都不會丟下她?！?/br>
    稚嫩的娃娃音鄭重無比，老氣橫秋地說著這樣不符合她年紀的話，讓本來心情沉重的慕羽崢有些哭笑不得。

    聽著那句刻意加重了語氣的“永遠都不會丟下她”，他不禁想起，小姑娘也同他說過“我永遠不會丟下你”，心里琢磨著，難道柒柒被誰丟棄過，不然為何總是鄭重其事地說這樣的話。

    可兩人還未熟悉到可以隨意打聽的地步，慕羽崢便順著小姑娘的話說道：“那到時，我便是舅舅，我也會很愛她，永遠都不會丟下她?！?/br>
    柒柒很高興：“謝謝哥哥?！?/br>
    “哥哥，”柒柒用胳膊撐著往前爬了爬，離慕羽崢近了些，像是怕誰聽到一般，用小氣聲說著話：“等過兩日城里消停了，我就去買米，先買兩斗，還得買點兒鹽，油也要買點，到時候給你買兩身衣裳，回頭再買半斤羊rou回來……”

    手里有了錢，小姑娘歡欣雀躍地規(guī)劃著以后的生活。

    慕羽崢看不到，可光是聽那聲音，也能想象得到小姑娘此刻有多開心，不知不覺中，他也彎了嘴角：“再買一盒香膏吧?！?/br>
    小姑娘一雙小手粗糙不堪，摸上去像是老樹皮，臉他還沒摸過，可想也知道，比手好不了哪去。

    小姑娘家家本該像花兒一樣被護著，可柒柒卻每天那么cao勞，別的他暫時沒法，可很想讓她買一盒香膏。

    “哥哥你要用？”柒柒歪著腦袋看他，自打三年前她來到這里，大興的邊境就一直兵荒馬亂，普通百姓人家能吃飽都是一大難事，誰還會在乎漂不漂亮，美不美。

    她的小伙伴們的手和臉各個都和她一樣，粗糙，皸裂，凍瘡，可大家伙似乎都已經(jīng)習慣了，沒誰能在連肚子都填不飽的情況下去張羅買一盒香膏。

    所以聽慕羽崢讓她買香膏，她第一反應(yīng)就是他自己要用。

    柒柒覺得有些奢侈，可看著慕羽崢那雖磕青了幾塊，卻十分光滑的臉，便覺得他用香膏這事理所當然，于是點頭：“好，到時我買一盒回來?！?/br>
    既然她說了要養(yǎng)他，那一盒香膏還是得給他買的，何況家里的銀子本來也有他玉佩的份。

    見小姑娘誤會了，慕羽崢也沒解釋，想著等買回來再說不遲。

    兩個人又說了會兒話，時候也不早，柒柒便燒了水洗漱完畢，上炕準備歇息。

    “柒柒，你幫我把上衣穿上可好？”等小姑娘忙忙叨叨鋪好了她自己的被褥，慕羽崢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

    昨日是傷痛過度不甚清醒，他根本無暇顧及自己的形象。今日清醒了些，可一醒來又遇到衙役上門，柒柒出門辦理文牒，他憂慮重重，也沒想起讓柱子幫個忙，就這么又光著膀子光了一天。

    可往日里嚴苛的規(guī)矩教養(yǎng)，不容許他在有衣服的情況下，一直打著赤膊。

    柒柒一聽，應(yīng)了一聲，去一旁拿了折的整整齊齊的內(nèi)衫過來，抖摟開，先給慕羽崢穿了一條胳膊進去，隨后等他小心翼翼撐著抬起身，快速把衣裳從身下扯過去，又給他把另外一條胳膊穿上，正想幫他系帶子，卻被慕羽崢按住了手，說他自己來，柒柒便應(yīng)好，鉆進了自己的被窩。

    穿好了上衣，慕羽崢覺得自己又成了個體面人，當然，得忽略掉腿上那剪成一條一條的褲子。

    他想給細心又體貼的小姑娘道個謝，可又記起她不喜歡他總是那么見外，便說：“柒柒，我會盡快好起來的?！?/br>
    柒柒便笑了：“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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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太尉府中，大夫針灸過后又喂了一幅湯藥下去，急火攻心的周太尉終于清醒了過來，他躺在床上，看著滿地跪著的周家子孫，無力地出聲：“都回來了？”

    “爹。”“爺爺?！敝芗覂簩O輩齊齊上前，各個泣不成聲。

    跪在床邊的周四郎周錦林握著周太尉的手，雙目赤紅，喉嚨發(fā)哽：“爹，都回來了?！?/br>
    周太尉掃視一周：“你娘可好？”

    周錦林也不隱瞞：“娘聽到檸兒和崢兒去了，傷心過度暈了過去，此刻在屋里歇息，大夫看過了，爹不必擔心?！?/br>
    周太尉老淚縱橫：“準備得那么周密，竟然能落到此等境地……”

    話說一半，周太尉哽咽難言，許久，看向孩子們開口：“你們都出去，我跟你們四叔說說話?！?/br>
    孩子們恭敬應(yīng)是，起身退了出去。

    等門關(guān)上，周太尉坐起身來，握著周錦林的手，面色肅穆，聲音低沉：“林兒，我周家，怕是大難臨頭了。”

    年方二十的周錦林一向沉穩(wěn)持重，可聽到此話，臉色巨變，瞠目結(jié)舌道：“爹是說崢兒和檸兒的死，背后有，”他抬手往天上指了指，接著道：“那位的手筆？”

    第13章 013

    ◎消?！?/br>
    第十三章 消停

    周太尉愁云滿面，沉思良久，搖了下頭：“尚且不知。太子和公主的消息可有傳到宮中，陛下作何反應(yīng)？”

    周錦林眉宇緊鎖：“只比我們晚了半個時辰，消息就傳到了陛下面前，宮中傳來消息，說陛下悲痛欲絕，傷心落淚。”

    周太尉追問：“陛下可有下旨派人去邊境搜查尋找？可有說要追查當時發(fā)生了什么？”

    周錦林搖頭：“陛下一概未提，只下旨風光大葬?！?/br>
    “風光大葬？咳！咳！”周太尉握拳捶胸，氣得連聲咳嗽，幾乎說不出話來。

    周錦林忙上前幫周太尉拍著背順氣：“爹，您保重身體。”

    周太尉平復(fù)了一下心緒，恨聲道：“好，好，好！我是萬萬沒有料到，陛下竟就這么認下了太子和公主的死。”

    “我那兩個可憐的孩兒，一心忠君報國，才有了如此兇險一行，絕不能落下個尸骨無存的地步！”

    周錦林咬牙切齒：“爹，既然陛下不在意，那我們周家的孩兒，我們自己找！”

    周太尉目光如炬，一字一頓，聲音果決：“讓百花坊調(diào)動所有能調(diào)動的力量，悉數(shù)前往北境，尋找公主和太子?！?/br>
    “暗中行事，全力以赴，生要見人，死要見尸?！?/br>
    周錦林神色一凜，拱手應(yīng)：“是，孩兒這就下去安排。”

    周太尉又吩咐道：“稍后，你便把為父病重難起的消息散播出去，從明日起，為父遠離朝堂?！?/br>
    “明日早朝，你在大殿上同陛下請旨，親自前往并州，尋找太子和公主的尸身?！?/br>
    周錦林神色憂慮：“怕是陛下不會允許我們父子中的任何一個離開京城。”

    “我知?！敝芴菊f道：“明日，陛下在大殿上拒了你之后，出了殿門你便痛哭著出宮，隨后我們私下安排晏兒和清兒帶人出城前往北境，過了并州邊境，留下一隊人扮作晏兒和清兒繼續(xù)往北，他們兄弟兩個喬裝折返，一路向南，直奔南越邊境?！?/br>
    周錦林眸色一亮，震驚之余，聲音里帶著壓抑的興奮：“父親，您是想讓晏兒和清兒……”

    周太尉坐直身體，看著窗外：“周家兒郎，是時候回到周家軍中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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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姐，快跑，不要管我，快跑！”

    柒柒睡得昏昏沉沉，一道包含無盡悲傷的喊聲在她耳邊響起，她猛地驚醒，慌亂不安地四下里觀看。

    昏暗的燭火下，躺在她身邊的慕羽崢像是陷入了夢魘之中，雙手緊握成拳，雙眼緊閉，卻淚如雨下，嘴里喃喃不休、喊著阿姐快跑，阿姐快跑。

    柒柒上前，輕輕拍著他的臉：“哥哥，醒醒，快醒醒?！?/br>
    慕羽崢睜開眼睛，緩了一會兒開口：“柒柒？”

    “哎?！逼馄恻c頭，將他一只手緊緊抱在懷里：“哥哥，你做噩夢了吧？”

    慕羽崢往小姑娘這邊偏了偏頭：“嚇到你了？”

    柒柒搖了搖頭，想起他看不見，又說：“沒有嚇到?！?/br>
    她抬起袖子，把慕羽崢臉上的淚擦了擦：“哥哥，你夢里喊了阿姐?！?/br>
    慕羽崢神情緊繃，空洞無焦的眼中再次蓄滿了淚水，像是壓抑著極大的悲傷和痛苦，胸口劇烈起伏，可終究還是沒有哭出來，沙啞開口：“我阿姐為了護我，身負重傷……”話說一半，又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