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進(jìn)兩道門，“咔嚓”的落門聲都像預(yù)先排演過一般整齊。

    蘇羨音背靠著門，居然在回想那一句晚安。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他們第一次親口互道晚安，想到他就睡在隔壁，離她那么近，總有種奇妙的雀躍感。

    “別傻樂了”藍(lán)沁在她跟前壞笑，“我先洗漱，早點(diǎn)睡覺啊?！?/br>
    雀躍的后果就是，蘇羨音成功失眠了。

    她大概有點(diǎn)認(rèn)床，一開始不斷調(diào)整著姿勢嘗試入睡，后來干脆放棄掙扎，把關(guān)注的公眾號近期的文章挑著看了個遍，硬是沒有醞釀出一點(diǎn)睡意。

    她認(rèn)命似的嘆口氣，正準(zhǔn)備撳滅手機(jī)，掌心感受到振動，微信圖標(biāo)上出現(xiàn)一個小紅點(diǎn)。

    她在點(diǎn)開微信之前就有一種預(yù)感，這預(yù)感使她的心跳在靜悄悄的夜里顯得足夠響亮有力。

    陳：【你睡著了么？】

    蘇羨音抱著手機(jī)鉆進(jìn)了被窩里，笑得很猖狂，反正也沒人看見。

    她正要回復(fù)，發(fā)現(xiàn)對方顯示正在輸入中，于是手指遲遲沒有按下屏幕。

    陳：【姚達(dá)剛把我擠下了床/微笑?！?/br>
    蘇羨音捂著嘴偷笑，給他回復(fù)。

    yin：【地上涼么？體驗(yàn)如何？】

    陳潯居然直接撥了個電話過來。

    蘇羨音像個彈簧一樣從床上彈起來，又光著腳丫一路小跑到淋浴間，將門關(guān)上，才按下接聽鍵。

    陳潯的聲音有點(diǎn)沙啞，很符合他此刻剛從美夢中墜入地板的處境。

    “你怎么還沒睡？”

    蘇羨音壓低聲音：“我好像有點(diǎn)認(rèn)床……”

    那邊陳潯啞著嗓子輕笑了聲，語氣揶揄：“豌豆公主么你？”

    “所以你打算繼續(xù)努力入睡還是……”

    蘇羨音打斷他：“我選plan b?！?/br>
    “我在門口等你?！?/br>
    蘇羨音掛掉電話，才后知后覺，冰涼的瓷磚地板將她剛從被窩里帶下來的熱氣從腳底給驅(qū)散了一干二凈。

    可她卻明白，皮膚之下的血液卻沸騰著，歡呼著。

    蘇羨音沒讓陳潯等太久，穿好衣服打開門探出一個腦袋的時候，首先看到地毯上長長的影子。

    他雙手插兜，靠著墻面微仰著頭，喉結(jié)突出，正在閉目養(yǎng)神。

    蘇羨音輕手輕腳地把門帶上，他終于看見她，淺笑了下。

    “走吧。”

    陳潯帶著她去了川北大北門外的美食街。

    美食街傍晚開始營業(yè)，一直營業(yè)到將近凌晨兩三點(diǎn)，大多是一些推車攤位，比如煎餅果子、rou夾饃之類的。

    這營業(yè)時間非常符合“多姿多彩的大學(xué)夜生活”主題，因此到了這個點(diǎn)，光顧美食街的人也不算少。

    蘇羨音沒有大半夜吃東西的習(xí)慣，對陳潯的提議頻頻搖頭。

    他也沒堅(jiān)持，只是戳戳眉心說：“成，那你就看著吧?！?/br>
    蘇羨音乖乖坐在小圓凳上，將折疊的小方木桌擦得干干凈凈，陳潯點(diǎn)完單，在她身旁坐下。

    夜里溫度又低了幾度，可這一整條街都飄著熱騰騰的食物香氣，蘇羨音沒感覺冷，只是手還是有點(diǎn)涼，于是她雙手相疊搓了搓。

    陳潯看在眼里，從筷子簍里抽出一雙筷子，老板娘端著他的爆肚粉上了桌。

    “來帥哥?！?/br>
    陳潯低聲道謝，老板娘把紙碗放在桌上，看看蘇羨音，笑一聲：“平時總點(diǎn)大份的，這次是因?yàn)榕笥言冢缓靡馑及?？?/br>
    “沒給你加蒜啊啥的”老板娘居然還俏皮地沖陳潯眨眨眼，“怕氣味不好。”

    蘇羨音：“……”

    老板娘走后，她舔了舔下唇，失笑。

    陳潯拿著筷子的手仍舊頓住，像是仍未反應(yīng)過來，挑著眉說：“這老板娘未免太懂事了些?！?/br>
    他吃東西很快，但是吃相并不狂野，照舊端端正正的。

    蘇羨音找不到事做，又拿起手機(jī)，一個冒著熱氣的紙碗忽地落在她眼前。

    照舊是那個老板娘，笑瞇瞇的，對蘇羨音說：“姑娘，你男朋友怕你坐著冷特意給你點(diǎn)的小湯圓，嘗嘗吧，這我自己做的，跟買的那種湯圓味道不一樣，你試試看。”

    “謝謝老板娘，但我不是他女朋友，下回他要是帶正牌女友來，您可千萬別在人跟前說‘之前那個呢’，那我可罪過了?！?/br>
    老板娘怔了怔，笑得憨厚，點(diǎn)點(diǎn)頭說知道了。

    一旁陳潯也樂得笑了，還被辣湯嗆到喉嚨，猛地咳嗽幾聲，臉全紅了。

    蘇羨音體貼地拍了拍他的背，給他遞水，一邊慢悠悠道：“你笑點(diǎn)可真奇怪，就這么好笑？”

    陳潯連連擺手，咳得眼淚都出來了，灌下一口水之后終于好了些，說：“你同學(xué)錄里‘對我的印象’那一欄，一定有很多個‘牙尖嘴利’吧？”

    蘇羨音：“……”

    “吃你的粉?！?/br>
    最后那碗小湯圓還是悉數(shù)進(jìn)了蘇羨音的肚子里，她吃得渾身暖融融的，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

    陳潯勾著嘴角：“舒坦了？”

    “還行吧?！?/br>
    兩人從攤位撤離，走在街上，時不時看見一對緊牽著手的年輕情侶，路過糖水冰柜的時候，還聽見男生對女生說：“瘋了你了，還吃冰的？到時候肚子痛又哭爹喊娘的?！?/br>
    女生發(fā)出了一聲長長的嬌氣的“哼”。

    但很顯然對男生的阻攔很滿意。

    在這樣的夜晚，走在這樣的路上，混跡在他們之中，蘇羨音有一瞬間恍惚，她和陳潯也是這其中的一對。

    半夜約會。

    想想就浪漫。

    蘇羨音落后了半步，看著路燈下陳潯長長的影子，自己往他那側(cè)走半步，她的影子就緊密地貼了上去。

    像是依偎在一起，為這段約會增添了虛幻的證據(jù)。

    她正自嘲一般地笑著，沒留意陳潯忽地腳步一頓，又一頭栽上去，隔著衣服依舊被他的肩胛骨撞得吃痛。

    陳潯扭過頭來看她，居然還挺開心：“無時無刻不在走神，蘇羨音，你一天天到底在想什么？”

    蘇羨音直接白他一眼，走出了氣勢洶洶的步伐。

    陳潯在她身后小跑著跟著，見她走出了競走的架勢，伸手拉住她手臂。

    “慢點(diǎn)走，這里車多。

    “你現(xiàn)在睡得著？”

    她該怎么回答？

    蘇羨音抿著唇，非常遵從內(nèi)心地，緩慢地?fù)u了頭。

    陳潯帶著她進(jìn)了祁華路的一家24小時書吧，這家書吧是近期剛開的新店，暖黃色的燈光鋪滿兩層店鋪的每一個角落，顯得溫馨。

    24小時書吧開在大學(xué)附近是最明智的決定，即便時針已經(jīng)要指向2，隨處可見角落里依舊有捧著書忘我閱讀的學(xué)生。

    甚至一層通向二層的旋轉(zhuǎn)樓梯都有坐在上面看書的同學(xué)。

    蘇羨音不自覺壓低音量：“我之前就聽說過這家，但是沒過來看過，我以前在舊校區(qū)，離這有點(diǎn)遠(yuǎn)。”

    陳潯點(diǎn)點(diǎn)頭：“開業(yè)的時候跟團(tuán)委的人來過一次，這里環(huán)境不錯，我猜你應(yīng)該會喜歡?！?/br>
    為這句話，蘇羨音拿書的手微抖，差點(diǎn)將書從手里脫落。

    陳潯在開放區(qū)域的咖啡館點(diǎn)了兩杯飲品，兩人各拿了兩本書在沙發(fā)上坐下。

    一開始還是各看各的相安無事，但不知道是陳潯手里的書實(shí)在是無趣，還是他本人實(shí)在是無聊。

    他一下子從對面坐到了蘇羨音身旁，柔軟的沙發(fā)因?yàn)樗牡絹碛窒菹氯追?，蘇羨音的手肘擦過他外套，身體不自覺往他那邊倒，兩人又近一分。

    他的頭發(fā)也有淡淡清香，湊過來一個腦袋，又不安分地翻了蘇羨音手里的書的封面。

    “來書吧也要看《傳播縱橫》，我真是對你的變態(tài)程度一無所知?！?/br>
    蘇羨音不客氣地給了他一肘子，冷酷地笑笑：“那不然看什么，你幫我找一本《知音》嗎？”

    陳潯笑得更歡了。

    蘇羨音閱讀的心被他撥亂，他卻還不老實(shí)，坐不到一會兒又起身離開了。

    回來的時候居然拿著一個筆記本電腦。

    蘇羨音看他的表情像在看外星人。

    “你哪弄來的？”

    陳潯熟練地打開了github，抬抬下巴，漫不經(jīng)心地說：“問咖啡館老板借的?！?/br>
    “借？人家憑什么借給你？”

    陳潯敲擊鍵盤的聲音戛然而止，他轉(zhuǎn)過頭來看向蘇羨音，笑得十分人畜無害。

    “憑……”

    “我這張臉？”

    蘇羨音：“……”

    到底為什么所有高中老師都會夸獎他謙遜有禮。

    ……

    蘇羨音看書看得越來越清醒，忽地肩上一沉，嚇得她心臟都要跳出來。

    她不敢大幅度動作，只側(cè)臉往身旁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