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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人魚觀察日志在線閱讀 - 人魚觀察日志 第40節(jié)

人魚觀察日志 第40節(jié)

    道里安總覺得那不是什么好事,他跟在護士身后時總是想找機會逃跑,可事實上他恐怕就連護士先生也打不過。

    沒錯,這家精神病院的護士都是長滿了可怕肌rou的強壯男性。

    很快,道里安被送進了一間滿是消毒水味的辦公室,他警惕地左右環(huán)顧,并沒有看到能夠用于檢查身體的醫(yī)療器械,他原本站在門口沒動,但那名護士強行將他拉進房間,并關上了門。

    “6946號,姓名……道里安?著名人魚研究專家的繼子,自身也是非常優(yōu)秀的海洋生物研究員,我沒說錯吧?”懷特給了道里安一個眼神,示意他坐在自己身側的椅子上。

    道里安猶豫了片刻,還是選擇了坐下:“是的。”

    “非??上?。”懷特用極其緩慢的語速說道,他的眼神又冷又濕,將道里安從頭打量到腳。

    道里安不適地換了個坐姿,他瞇起眼睛盯著對面的男人——油膩的黑頭發(fā)塌在頭頂,即便戴著眼鏡也遮不住的巨大眼袋,他的眼角下垂得厲害,給人一種超過年齡的蒼老感,又或是縱欲過度的疲憊相。

    “感謝關心?!钡览锇仓斏鞯卮朕o,“我覺得我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請問我什么時候可以出院?”

    “恢復得差不多?哦別開玩笑了?!睉烟貥凡豢芍?,仿佛道里安剛才說的是一個無比滑稽的笑話。

    道里安冷冷地注視他,直到聽見他突然質問自己:“你根本沒有吃藥,不是嗎?既然你一直拒絕治療,又怎么會恢復正常呢?”

    道里安感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腔里猛地一躍,但依舊維持著表面上的鎮(zhèn)定,體檢還沒有開始,懷特沒有實際證據,因此道里安一口咬定:“我吃了。”

    “是嗎?”懷特的嘴邊勾起一個刻薄的弧度,“好吧,那么現在我們開始體檢,去那邊的病床上?!?/br>
    道里安非常想逃離這間辦公室,但他用余光掃了一眼自己身后的肌rou護士,不得不認命地站起身,坐在了靠墻的病床上。

    “解開上衣?!睉烟孛畹?。

    道里安磨磨蹭蹭地解開了病號服最上面的兩顆扣子。

    懷特扶了扶眼鏡腿:“全部?!?/br>
    道里安于是咬牙解開了全部的上衣扣子。

    “很好?!睉烟囟⒅览锇渤嗦愕男馗咕€條這樣說。

    事實上道里安剛剛才在活動時間做了一組高強度的健身動作——他一直在為逃跑做準備。因此他不可避免地出了一身薄汗,這讓他漂亮結實的肌rou上閃著仿佛涂了油似的光。

    道里安忍著惡心,任由懷特將冰冷的聽診器貼上自己的胸口。

    剛開始一切正常,懷特分別將聽診器貼在了道里安心肺的位置上,簡短地做出了一些評價,但接著,他就將那帶著體溫的金屬小東西貼在了道里安的r頭上,以一種相當猥瑣的手法。

    “該死的你這個狗雜種在做什么?!”

    道里安頓時給了懷特一拳,他還想給他胯下狠狠來上一腳,但一直在旁邊監(jiān)視的護士兩三下就將道里安制伏了,摁著他的后頸將他死死壓在床上。

    “fuck!懷特你這惡心的人渣,雜種!你他媽再敢碰我!”

    道里安被護士壓在身下,唯一能動的也只有嘴巴了,他狠狠咒罵懷特,威脅對方如果他再有什么舉動,道里安就把他胯下的東西割下來塞進他的嘴里。

    然而懷特在擦掉嘴角的血跡后,只是愉快了笑了笑,他反問道里安:“是嗎?如果我就在此刻強j你,你還不是只能翹著屁股任我c?”

    道里安罵得更兇了,但同時他也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可悲,因為現在他唯一能做得也只有痛罵。

    “我等了你兩個星期,道里安。我不知道你這樣身份的人為什么會被送進這里,但是,直到現在也沒有人把你從這兒弄出去不是嗎?你被拋棄了,小可憐。”懷特裝模作樣地惋惜。

    “不過你放心,親愛的,我不喜歡強迫,性ai是無與倫比的美妙體驗,而強迫會使這一切大打折扣。”懷特將聽診器順著道里安的褲腰塞進去,笑道,“你很快就會來找我的,我猜甚至用不了一周,你也不想變成外面那種廢人對吧?又或者,你更愿意將自己身體里可愛的內臟獻給那些大人物?”

    “住手!停下!”道里安因為他的動作嚇出了一身冷汗,但他仍舊分神思考了片刻這句話的深意——這家精神病院在做非法器官買賣的生意!

    好在懷特很快放開了他:“我等你的好消息?!?/br>
    道里安離開那間辦公室時反復檢查了自己上衣的紐扣,他將每一顆扣子都緊緊扣住了,但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自己是赤裸的,有什么東西從他的身體里被撕裂開來,丑陋地暴露在太陽底下。

    是被踐踏的尊嚴嗎?還是可憐蟲一樣卑微的處境?

    也許都有。

    溫和的日光照射在身上,道里安茫然地抬頭望向天空,止不住得發(fā)抖。

    一直以來道里安都避免去思考最壞的情況,他一直告訴自己,只要他還活著,只要他還留有理智,總有一天他會從這個鬼地方離開??蛇@并不是因為他真的有本事逃離這座精神病院,而是如果不這樣想,他的精神就會比他的rou體先一步崩潰。

    有時候道里安甚至覺得自己已經瘋了。

    從早上起床睜開眼睛的那一刻起,他的大腦就不受控制地開始反復設想逃離這里的路線,這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仿佛機器開機啟動的某種出場設定。

    他看見牙刷的時候會幻想如何用這小東西撬開病房的鐵門,用勺子吃飯時會幻想用它捅進安保的眼眶里,甚至看見那座8米高的圍墻時會幻想有一天把馬格門迪那顆可笑的腦袋掛在上面……

    可這些事情一件也不會發(fā)生,真正可能發(fā)生的只有兩件事:

    道里安要么變成懷特的狗,要么失去神智被割掉內臟。

    護士把道里安送回病人的活動區(qū)域就離開了,只留道里安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走廊里,屋檐在日光下投射出的陰影仿佛一道分界線,他知道自己應該去曬曬太陽,可一旦他選擇踏出走廊走進花園,他和那些無知無覺曬著太陽的瘋子們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道里安也不知道自己一個人在原地待了多久,他發(fā)著呆,等待著活動時間結束,回到他那個可悲的病房中去。

    然而就在此刻,道里安感到一陣黑影朝自己襲來,他的大腦尚未能控制著自己的身體做出反應,因此他就這么狼狽地被人撲倒在地。

    周圍傳來一陣驚呼,護士和安保沖了過來,他們把壓在道里安身上的人強行拉走,但對方的力氣大得嚇人。

    道里安忍過最初的頭暈目眩,起身仔細一看,他震驚地叫出聲:“威茲德姆教授?!”

    威茲德姆早就失去了他在研究所時那種優(yōu)雅的貴族氣質,他的頭發(fā)被剃得很短,臉頰瘦削,顴骨突出,眼睛里也似乎蒙著一層白翳。

    他死死扯住了道里安的一條腿,沖他露出一個幾乎要令人產生恐怖谷效應的怪異笑容。

    “找到,你了!”

    第61章

    不過是又一個突然發(fā)病的精神病患者罷了。

    威茲德姆很快被人強行帶走了,道里安從地上爬了起來,木然地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

    “可憐的無知者?!北换靵y吸引來的查理站在道里安身側,和他一起看向被護士拖走的威茲德姆。

    “他會被帶去哪兒?”道里安問。

    “誰知道呢,重癥區(qū)吧。”查理看起來精神不錯,道里安還想跟他多聊幾句,但對方再次恢復了“大祭司”的角色,嘴里低聲吟唱著某個調子,搖搖晃晃地離開了。

    道里安并不知道,這是他最后一次見到查理。

    自由活動結束,病人們一起在食堂吃了晚飯。在回到病房前,道里安被強行拉進注射室注入了某種不明藥物——這次他不能再去廁所偷偷吐掉了,接著他們又像扔垃圾似的,把道里安扔回了他的病房。

    然而當道里安咬牙切齒地回到病房后,他驚訝地發(fā)現,躺在自己病床對面的人并不是白胡子查理,而是威茲德姆。

    給病房上鎖的護士無視了道里安的質疑,但很快懷特就親自露面了,他在病房鐵門外露出一雙冷血動物般淺色的潮濕眼珠,笑著說:“6453號執(zhí)意要求見你,為了他的健康考慮,我想安排你們住在一起會是最好的決定,你覺得呢?”

    “砰”得一聲,房門上的探視口被狠狠合上,道里安即將脫口而出的臟話晚了半秒鐘。

    回想起白天威茲德姆臉上那股扭曲瘋狂的神色,道里安用力閉了閉眼,他回頭看向隔壁的病床,他們沒給威茲德姆用約束帶,這意味著如果對方突然發(fā)病,道里安說不定得花上一整晚應付他。

    不知道是不是那管藥劑開始起效,道里安覺得有些眩暈,他用力搖了搖頭,希望至少自己能頭腦清醒地挺過今天晚上。

    病房里的顯示屏正在播放新聞,但今晚道里安心情全無,他開始有些懷念查理了,真希望還能再一次聽見他的吟唱。

    道里安在心底默默為查理祈禱。他在床上靜坐了整整一個小時,直到視頻播放結束,房間里恢復了死寂,威茲德姆始終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但詭異的是,他一直睜著眼睛,仿佛一具已經被死神勾走靈魂的空殼。

    道里安擔憂地問他:“教授,你還好嗎?”

    和道里安預想得一樣,威茲德姆沒有給他任何回應,他甚至沒有眨過眼。

    原本博學瀟灑的教授竟然淪落到這樣的境地,一股難言的同情和悲憤感堵住了道里安的咽喉。

    他盯著對面床底燈光照射不到的陰影處,恍惚間覺得那一小塊令人憎恨的黑色正變得濃稠,它逐漸長出觸角,開始扭動,尖叫著要從床底爬出來,爬出來,去吞噬掉頭頂那刺眼的光線,帶著整個世界一并陷入黑暗……

    “道……里……安……”

    像是兩塊砂紙相互摩擦的刺耳聲響,來自對面的沙啞嗓音讓道里安猛地回神,他抬頭看向隔壁的病床,只見威茲德姆教授不知道什么時候清醒了過來,他終于不再雙目空洞地盯著天花板,他扭頭看向道里安,朝他用力伸出手,最終一不小心從那張狹窄的病床上摔了下來。

    道里安沒有猶豫,他立刻沖了過去,將威茲德姆重新扶上病床。

    無論如何,他都是道里安敬重的老師。

    “您感覺怎么樣?”道里安坐在威茲德姆身邊,防止他再讓自己摔下去。

    威茲德姆用力攥著道里安的手腕,那力道多少讓道里安有些疼痛,但他忍住了,等著對方的回復。

    “為什么……在這里……研究所……離開……”

    威茲德姆大概真的病得很重,連語言組織能力都喪失掉了,道里安努力理解著這句話,猜想他大概在問自己為什么離開研究所而來到這里。

    道里安聳了聳肩:“因為我喜歡這里的風景,所以買門票進來的?!?/br>
    威茲德姆疑惑地看著他,顯然無法理解。他眼神里的那種直白和純粹令道里安想到了西爾維,那條笨蛋人魚肯定也沒辦法理解這個笑話,于是最終笑起來的只有道里安這個講笑話的人。

    “那可是一個很長的故事?!钡览锇捕⒅》坷锬巧刃⌒〉拇皯?,出神似的喃喃道,“一個極度失敗,卻又無比浪漫的,童話故事?!?/br>
    道里安沉默了許久,他似乎陷入了某段甜蜜的回憶中,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而威茲德姆也并未開口催促,他只是專注地凝視著道里安,仿佛這樣的注視便是他全部的訴求。

    突然,道里安看向威茲德姆,笑著問他:“您還記得西爾維嗎?就是那條有著漂亮銀色尾巴的美人魚?”

    “漂亮?!蓖澋履犯仓佐璧难劬σ徽2徽5囟⒅览锇玻坪跏窃谠儐?,又似乎只是單純地附和。

    “是的,他很漂亮,也很聰明。”道里安有些眉飛色舞了,他灰藍色的眼睛里閃爍著光芒,如同月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我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他像只小狗,那種溫順的大型犬,雖然體格大得嚇人,但是也會像只幼犬似的把腦袋放在前爪上嚶嚶叫喚……總之非常可愛。”

    “可愛。”

    “沒錯,非??蓯??!钡览锇餐蝗幌氲搅耸裁矗峙d致勃勃地補充說,“我打賭該隱一定不曾這么做——西爾維會跳舞,手尾相連那樣轉圈,這時候他的尾巴會泛起粉色,我猜多半是他鱗片下的皮膚開始充血,因此讓鱗片產生了顏色變化……”

    道里安本打算簡要描述一下自己被送進精神病院的悲慘經歷,但不知道怎么的,他像個頭一次養(yǎng)寵物,恨不得每天都往社交網站上傳一百張萌寵照片的蠢蛋一般,無知無覺地在教授面前夸耀起自己曾經的實驗體。

    這其實不能完全責怪道里安,畢竟威茲德姆并沒有打斷他,何止沒有打斷,他甚至兩眼放光地盯著滔滔不絕的道里安,就好像后者在講述一篇驚心動魄的冒險故事,而不是夸張地炫耀人魚有多么可愛。

    “如果您曾跟他見面,您也會喜歡上他。”

    道里安結束了自己的演說,隨著他話音的最后一個音節(jié)消失在房間里,整個病房再一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靜里。

    道里安盯著墻上那個狹小的窗口,那個只能伸出一只手去的窗口,那個連月光都無法照進的窗口,那個自由永遠無法抵達的窗口。

    “我非常想念他,非常。”

    道里安聽見自己這樣說,他再也無法忍受,洶涌的思念如海嘯般撕裂他的帆,吞噬了他的小船,于是道里安掉進大海里,無助和痛苦涌進了他的口鼻,他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刀割般的澀痛。

    道里安深深彎下腰去,將臉埋進掌心。

    什么時候還能再見到你呢?我的西爾維。

    道里安聽見有人在哭泣,那種海風般蕭索的,壓抑在胸腔里的悲鳴,然而很快他發(fā)現,那哭聲并不來自別處,正來自他自己。

    “西爾維,西爾維,想念,道里安?!?/br>
    這破碎的說話方式令道里安倍感熟悉,但同時他又清醒地知道,說這句話的人是威茲德姆,他在努力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