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沉默著注視對方，楊亞桐看見那雙漂亮的眼睛里閃出幾分欲言又止，似乎想要保持冷靜無私而放棄掉一些本真的想法。

    從他們目前的相處模式來看，等楊亞桐開始讀研，或者正式開始工作，他們見面的時間只會越來越少，不同的醫(yī)院，不同的排班，不能往后想，一想到可以預(yù)見的以后，心里的那點(diǎn)憋屈就飽脹起來。

    楊亞桐沉默片刻，露出些釋懷但勉強(qiáng)的笑：“就是隨口問問，我這個成績，想考哪個專業(yè)都可以，不是么？”

    這天晚上，他們破天荒地沒有膩在一起，互道晚安，各自僵在床上發(fā)呆，直到延時的小夜燈熄滅，笑容才緩慢地從臉上消散。

    第二十一章 不太完美3

    凌文玖這天下午在分院有個會，他早早過來，把車停在凌游宿舍樓下，留言說，過來開會，mama非要給你帶兩箱水果，我放你宿舍了，記得吃。

    凌游在病房，只回了個“好”，也沒細(xì)想，便繼續(xù)忙。不知過了多久，才猛然記起，楊亞桐昨天來過，宿舍沒來得及收，還保持著昨晚一片狼藉不堪入目的樣子。

    一陣涼意從他的背后向上竄，整個人被凍住，動彈不得。

    胖大海聽到有人進(jìn)門，下意識往外沖，但第一時間分辨出不熟悉的腳步聲，停在了臥室門口，探出半拉腦袋往外看，果然是個不認(rèn)識的人。她甩了甩前爪，剛才太激動，跑出來的時候一腳踩進(jìn)水盆，整個爪子連帶衣服都是濕的。

    凌文玖把水果放在客廳桌上，正準(zhǔn)備離開，看見這個探頭探腦的小動物，叫了一聲“胖大海”。

    胖大海往前走了幾步，怯生生抬頭看他。

    “過來。”他又說。

    大概是覺得此人看起來和善，又知道自己的名字，她鼓起勇氣走了過去，湊近他的手聞了聞。啊，被撓了脖子，好舒服！

    “這褲子怎么濕了？誒，確切地說，前爪的應(yīng)該是袖子?！闭f完，凌文玖自己笑了，胖大海見他沖著自己笑，也咧開嘴，她發(fā)不出聲音，卻是察言觀色的一把好手。

    凌文玖揉了揉她的腦袋：“這小東西還真挺好玩兒，怪不得凌游不回家，總是拿你沒人照顧當(dāng)借口?！?/br>
    他給胖大海擦干凈腳，又多抽了幾張，把衣服擦到半干，手里攥著一把紙，沒找到垃圾桶，起身去了衛(wèi)生間。

    凌文玖在這里看見了屬于兩個人的洗漱用品，一黑一白兩個杯子，一黑一白兩支電動牙刷，洗手池旁邊大大小小兩三瓶潤滑劑，以及垃圾桶最上層扔著的，用過的套。

    他停頓幾秒，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退出了門。

    此時，凌游的微信收到一行字：

    凌文玖：中午回來一趟，我等你。

    凌游等不到中午，他隨即跟藍(lán)主任請了個假，一邊脫白大褂一邊下樓，甚至等不到電梯來，帶著一股破罐破摔或者早死早托生的迫切感，跑回宿舍。

    父親面相很平和，從外表看，幾乎都是圓潤的鈍角，沒有任何讓人感覺尖銳不安之處。他說“坐”，凌游便乖乖坐在沙發(fā)上，也不敢后仰，只坐了半個屁股，上半身挺直，一個類似接受面試，或是隨時準(zhǔn)備起身逃跑的架勢。

    凌文玖思忖了片刻才開口，說：“這些年，或多或少的，我也聽過很多關(guān)于你的事，也有人拿這些話來當(dāng)面跟我說，善意惡意的都有。我一直都相信你的人品，我跟他們說，拿出證據(jù)來，否則不要隨意污蔑年輕人之間的正常交往?！?/br>
    聽到這里，凌游知道他要說什么了，不接話，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

    父親見他面有懼色，換了個輕松的語氣：“你可能不知道，我聽過關(guān)于你的最荒誕的流言，是有一次紀(jì)委調(diào)查組來找我，給我看了一些舉報材料，里面有張照片，你和兩個女孩一起吃飯，特別親密，材料里對這張照片的解讀是，凌文玖的兒子利用父親的職位玩弄女性，我一看就樂了?！?/br>
    凌游一愣：“嗯？誰呀？什么時候的事？”

    “那會兒你還在上大學(xué)。我就跟紀(jì)委的同志說，這兩個孩子我恰好也熟悉，比他高一屆，護(hù)理二班的學(xué)生，我表妹的女兒，一對雙胞胎。我兒子有和自己表姐吃飯的權(quán)利?！?/br>
    牽了牽嘴角，凌游笑得輕蔑也勉強(qiáng)。

    “后來我又跟他們說，其實(shí)我兒子如果想要和誰交往，根本沒必要利用我的職位，他長那個樣子，從小到大都被人夸膩了，拿‘父親的職位’說話，實(shí)在是太不了解當(dāng)代年輕人了。”

    見凌游不置可否，凌文玖繼續(xù)說：

    “所以我有時候也反思，因?yàn)槲?，或者說因?yàn)樵蹅冞@個家庭情況，你肯定也受了不少委屈。雖然沒有說到明面兒上來，我也知道你一直都被人在背后議論著，你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被人編成各種各樣的故事，但你從來沒跟我們說過，每次回家都嘻嘻哈哈滿不在乎，但誰又能真的不在乎呢，我這么大年紀(jì)了，遇到一些莫須有的舉報都還是覺得有點(diǎn)難過，更何況是你。”

    凌游抬頭看他，張了張嘴，即使知道父親在等自己表態(tài)，他仍舊一句話都不說，直到看見父親面色稍微凝重了一些：

    “爸爸mama從來沒有干涉過你和誰談戀愛，但是凌游，和女孩子交往一定要認(rèn)真負(fù)責(zé)，你可以說我古板傳統(tǒng)，但我就是認(rèn)定了感情需求必須高于生理需求，不管做什么，都要對得起別人。這話我以前跟你說過，今天再強(qiáng)調(diào)一遍，咱們家，不允許出現(xiàn)始亂終棄玩弄感情的人。聽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