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秋坐到了她的邊上。

    “你有看到一個身子高高的，穿一身黑的男人嗎？”他問。

    清掃阿姨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是這個病區(qū)的？”

    若秋點了點頭。

    “沒看到過，是你家屬？”

    若秋又點了點頭。

    “這會兒飯點，估計買飯去了。”

    “哦。”若秋乖巧地應了一聲，不再詢問。

    玻璃門的另一頭還是走廊，走廊盡頭還是玻璃門，長長的走廊像是沒有盡頭，被分成了一個又一個隔斷。

    若秋朝著走廊張望了會兒，有個中年女人從邊上的病房忽然沖了出來，把他嚇了一跳。

    中年女人坐到對面的椅子上，臉上爬滿了淚水，她不敢哭大聲，只是捂著嘴抽噎，淚珠不斷從指縫間滑落。

    “她兒子下午剛做了mect，把她給忘了，剛才追著一個護士叫mama?！鼻鍜甙⒁淘谶吷蠂@了口氣，“好在這里是輕癥病區(qū)，就算人不記得了，能陪護已經(jīng)算好的了。”

    “mect是什么？”若秋看著那個女人哭泣的樣子，心臟莫名一陣鈍痛。

    “電休克，就是給腦子連上電，強行洗腦變正常?！?/br>
    大腦自動想象了一些不太好的畫面，若秋渾身一哆嗦。

    “沒那么嚇人，現(xiàn)在都無痛的?！鼻鍜甙⒁陶f完，拿了拖把走開了。

    對面的女人還在隱隱哭泣。

    若秋抱著膝蓋，把身子蜷縮起來。

    于鷹到底去哪了……

    也不知坐了多久，面前的女人已經(jīng)回到了病房里，走廊的另一端有了些動靜。

    一群護士和醫(yī)生聚集到了開著門的病房門口，他依稀聽到了于鷹的聲音。

    “人找到了沒？你去哪了？我不是說讓你在門口看著嗎？你人呢？”

    若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發(fā)怔地看著走廊另一頭，于鷹在人群中，像是連站都站不住，他一手抵著病房門，一手拿著手機，頭低垂在肩膀間，渾身緊繃。

    許久，他看到于鷹放下手機抬起頭，轉(zhuǎn)過了身，他好像終于看到走廊另一頭的人，整個人在瞬間僵住了。

    電梯到了一批從食堂回來的人，從電梯門廳繞到走廊，短暫地喧囂了一陣，回到了各個病房，重歸安靜。

    “于鷹……”若秋下意識地叫了聲他的名字，很輕，這個距離聲音傳遞不到，但沒有關(guān)系，他看到于鷹已經(jīng)向他趕來，從快步走變成了奔跑。

    第三十章 淺橘

    他幾乎是被于鷹扯進了懷抱，整個人被裹緊。

    這個擁抱很用力，和以往的都不一樣，于鷹的身子在發(fā)抖，若秋伸出手，緩慢地攀上他的脊背。

    他跟于鷹有過擁抱嗎？好像有，在小豆島的海中央，在紐約的睡醒時分，但那些擁抱都太克制了，不曾流露過太多情緒。

    那現(xiàn)在的擁抱是什么？復雜的感情混進了貼緊的皮膚guntang地傳遞，是需求與依戀嗎？也許吧。

    大腦混亂，焦慮的心卻在逐漸平靜著。

    只是這個安撫的擁抱并沒有持續(xù)太久，手腕突然被人抓住，擁抱被強行剝離，接著是一群人烏泱泱地一擁而上，若秋還沒看清都是些誰，人就被按在了地上，耳邊亂糟糟的，只聽到有人在大聲喊著：“病人找到了，帶到禁閉室！”

    幾個保安模樣的人拿著拘束帶想走上前，卻被于鷹一把扯住。

    “于先生，請您配合一下，不然他還是會逃跑?！币晃蛔o士在邊上耐心解釋。

    “他現(xiàn)在很正常，不需要這么對他！”于鷹的聲音保持著冷靜，卻聽著無力。

    “這樣也算是正常嗎？”邊上另一位護士情緒稍顯激動，若秋艱難地轉(zhuǎn)動頭部，看到護士舉起了自己的手腕，脫出的滯留針針孔流了不少血，染紅了整個手腕，看起來觸目驚心。

    于鷹有一瞬的沉默，但始終沒有讓開。

    “人找到了？”一位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出現(xiàn)在人群外圍。

    “章醫(yī)生，這位病人剛才有逃跑的嫌疑，要不要轉(zhuǎn)一級病房？”

    “是不是逃跑還沒弄清楚，你們都別太緊張，先回病房檢查一下?！?/br>
    護士還想說些什么，醫(yī)生卻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再說。

    人群散開了一個口子，若秋勉強扶著墻壁撐起身，眼前的景象模糊，他看到于鷹撥開人群，來到了自己身邊，將他橫抱起來。

    回病房的路上有不少人在其他病房圍觀，都被護士勸了回去，走廊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他被于鷹小心翼翼地放回了病床上，門外幾位拿著拘束帶的保安還在候著，等在一旁的還有拿著針筒的護士，每個人都高度警惕，生怕他從病房再跑出去。

    “抱歉，我剛?cè)ベI了飯?！敝艹綇拈T口艱難擠了進來，他的氣還沒順過來，看著像是急忙趕到的樣子。

    “以后我離開的時候你就別走開?！庇邡棸櫰鹈迹Z氣凌厲。

    “沒事，我們這里門禁管得嚴，再怎么跑也出不去?！闭箩t(yī)生在一旁打著圓場，他從衣兜里取了支筆，翻開一本記錄冊，“既然飯到了我們就邊吃飯邊聊，不用太緊張，都是些簡單的問題。”

    于鷹不再苛責，他在床邊坐下，把餐盒從袋子里取出，在桌上依次擺開。

    若秋看了一圈桌上的菜，西葫蘆炒蛋，家常豆腐，參雞湯，都是他愛吃的菜。

    只是提供的餐具很奇怪，只有勺子，用來打包的塑料袋很快就被護士收走了，他拿著勺子喝了幾口湯，發(fā)現(xiàn)自己的食欲處于喪失的狀態(tài)，沒有什么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