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吧。我好好對你?！?/br>
    “你想要什么？不管是錢還是權(quán)，我都能給?！?/br>
    余遠洲動了動嘴唇，顫聲道：“別動他們。”

    丁凱復(fù)沉默了會兒。他看著余遠洲可憐兮兮的小花臉，低頭去吸吮他臉上的眼淚。親一口，說一句。

    “我這人不缺別的，就缺度量。誰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他好過。這倆兔崽子三番五次觸我霉頭，我本想讓他們見點血。不過看在你剛才把我夾爽了的份上，我愿意手下留情，只給一個小教訓(xùn)。”

    余遠洲知道丁凱復(fù)所謂的「小教訓(xùn)」是什么程度，抓著他的浴袍領(lǐng)抽噎著求情：“丁凱復(fù)，你大了他們將近十歲。你不能用大人的能耐，去欺負兩個孩子。尤其黎二，他還在上學(xué)?！?/br>
    孩子。上學(xué)。

    這兩個詞不但沒讓丁凱復(fù)動容，反而更加刺激了他。他猛然就想起韓秋陽來。

    韓秋陽。他的初中班主任。他那懵懂青澀的歲月里，第一個真心喜歡過的人。

    丁凱復(fù)29年的人生，以14歲為節(jié)點。14歲之前，他周圍存在兩種人。看不起他的和懼怕他的。

    而14歲以后，前一種人消失了。他在這種絕對支配中感到孤獨和無聊。就在此時，一個叫做韓秋陽的語文老師出現(xiàn)了。

    調(diào)任來的年輕老師，初來乍到就做了班主任。戴著金絲框眼鏡，在黑板寫下遒勁的名字，扭頭沖他們笑。

    “我叫韓秋陽。秋天的秋，太陽的陽。從今天開始，就是二年七班的班主任。女同學(xué)要叫韓老師，男同學(xué)，”韓秋陽笑起來，“可以叫我陽陽哥。”

    夏末初秋的風(fēng)吹進來，掀起韓秋陽濃黑的發(fā)絲。班上的孩子們哄笑一團，爭先恐后地叫著「陽陽哥」。

    “誒！女同學(xué)叫韓老師??！”

    “陽陽哥～～”

    丁凱復(fù)坐在靠窗的最后一排，呆愣愣地看著講臺上的男人。

    他從沒見過韓秋陽這種類型的人。斯斯文文，素凈雅致，就像是用皺紋紙包起來的瓷瓶子。韓秋陽是丁凱復(fù)的性啟蒙，他也因著這份懵懂的情愫而接近對方。

    起初，韓秋陽只是當這個問題少年尋找依賴，對丁凱復(fù)也頗為溫和。然而漸漸地，他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丁凱復(fù)在對他進行「圍剿」。幾乎每一個親近他的學(xué)生，都被找了麻煩，甚至有個女孩兒被逼得不敢來上學(xué)。

    韓秋陽毫不留情地收回了自己的溫柔，開始疏遠丁凱復(fù)。

    可丁凱復(fù)不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在這直白熱烈的討好中，韓秋陽的名聲逐漸詭異。這讓他對丁凱復(fù)厭惡起來。厭惡不斷淤積，終于在他生日那天爆發(fā)了。

    丁凱復(fù)抱著一大捧玫瑰，在人來人往的校門口，帶著一群街溜子高聲喊著「陽陽生日快樂」。

    竊竊私語的人群，面露鄙夷的同事，嗚嗷喊叫的學(xué)生。

    大庭廣眾下丟人現(xiàn)眼的示愛，還是來自于自己的學(xué)生。未成年的，家里有背景的，男學(xué)生。

    這讓份難堪讓韓秋陽失了理智，大步上去，照著丁凱復(fù)的臉狠扇了個耳光。打掉他手里的玫瑰，扔下一句狠毒又扎心的話：“丁雙燁，算我求你，別再惡心我了。”

    丁凱復(fù)愣在原地很久。他沒說話，身后的小弟們也不敢說話。

    看戲的都趕緊散了，畢竟誰也不敢惹這個權(quán)勢滔天的惡霸。

    丁凱復(fù)就這么站著，直到門衛(wèi)喀拉拉拽上了伸縮門。他緩緩蹲下，一片片撿著散落的花。

    這場尷尬鬧得人盡皆知，韓秋陽甚至被校長談了話，摘了班主任的名頭。

    而丁凱復(fù)在真心被踐踏后，對韓秋陽的愛意轉(zhuǎn)化成了恨。

    他不停地給韓秋陽找麻煩。直到他上高中，這種sao擾也沒有停止。他甚至往韓秋陽的車胎上扎釘子，害人家出了車禍。索性不算十分嚴重，只落了個腿骨骨折。

    至此，兩人之間的梁子，算是用韓秋陽的血化解了。

    丁凱復(fù)停止了報復(fù)，開始想辦法彌補。然而就在此時，韓秋陽卻突然不見了。至于去了哪里，沒人知道。只寄來一紙辭呈，連東西都沒收拾。

    韓秋陽消失在了丁凱復(fù)的世界，也成了他的心魔。

    丁凱復(fù)這人，是公認的有病。就連洋辣子和傻強這種老大濾鏡三米厚的馬仔，對此也沒有異議。而他們之所以能在丁凱復(fù)的狗碗里劃拉飯，也是遵循了一個大原則：梟哥有病，全順著他。

    丁凱復(fù)的病可能不止一種，但最可怕的一種叫「偏執(zhí)」。那個勁兒要一上來，沒人能熬得過。他不知道有個詞叫做「適可而止」。就像是要命的毒蛇，除非他自己想松口，否則哪怕你把他腦袋砍下來，他還是會死咬不放。

    丁凱復(fù)開始滿世界找韓秋陽。終于在他大四那年找著了。在離得很遠的南方小鎮(zhèn)定居，還是在初中當語文老師。

    丁凱復(fù)見到韓秋陽的第一反應(yīng)，是怔了一怔。

    眼前這個普通大叔，無論如何都無法和他記憶里的老師重疊。

    韓秋陽已經(jīng)37歲了。結(jié)了婚，有了孩子。穿著卡其色休閑褲，白色polo衫。身材發(fā)福，臉架子因臃腫而模糊。

    他不再是禮盒里用皺紋紙包的白瓷瓶，而是變成了窗臺上膩乎乎的陳年香油瓶。

    血rou之軀的人，會老，會變。一成不變的，只有虛無縹緲的夢。

    丁凱復(fù)沒說一句話，干脆利落地扭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