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伸手勾了勾孩子的小手，卻在下一刻，如沒有骨頭般柔軟無比的小手緊握住她的手指，朝她咧開嘴笑了起來。

    發(fā)出咿咿呀呀聽不懂的哼唧聲。

    “不愧是人類幼崽，真可愛。”她晃動著手，逗趣著孩子。

    姜時鏡見她很是喜愛，輕笑道：“要不要抱一會兒？”

    桑枝身體僵了一瞬，想起剛才自己如托物件般的姿勢，尷尬著拒絕道：“她太軟了，我從來沒抱過這么小的孩子，會弄傷她。”

    說著，她訕訕地戳了戳孩子rou嘟嘟的臉頰。

    少年單手托著孩子往上顛了顛，讓她倚靠在肩膀上：“我教你，別怕?！?/br>
    桑枝猶豫了下，看著孩子亮晶晶的眼眸，不由學(xué)著他的動作，擺出了托空氣的姿勢，局促不安道：“你，你放上來試試？”

    姜時鏡看著她四不像的姿勢，桃花眼內(nèi)染上了笑意，走到她的身側(cè)重新調(diào)整手的位置，才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進她的懷里。

    兩人相靠得極近，少年身上的清香和死蠱味一同鉆入桑枝的鼻內(nèi)，體內(nèi)的蠱蟲開始不安分地躁動，但她像是察覺不到般，緊張地維持姿態(tài)，生怕孩子一不小心從空隙中落下去。

    姜時鏡完全松開手，孩子便安穩(wěn)地待在她的臂彎內(nèi)，哼哼唧唧地伸手去夠她垂落在胸口的發(fā)絲，完全不認(rèn)生。

    桑枝僵硬著身體一動不敢動，懷里的孩子硬生生抱出了易碎瓷器的感覺。

    她欲哭無淚地看向姜時鏡：“怎么辦，我動不了了。”

    懷中的孩子大約只有八九斤，身體軟得不像話，手卻不安分地一直在胡亂抓著。

    水靈靈的眼睛能清晰地映出桑枝慌亂的面容。

    姜時鏡輕嘆了一口氣，走到她的身后環(huán)住她的手臂，一起托住孩子，緩慢道：“她不會摔下去，你不用害怕?！?/br>
    桑枝此時一顆心全在孩子身上，全然沒意識到少年就站在自己身后，距離極近，講話時，溫?zé)岬臍庀湓诙希恢挥X間染紅耳垂。

    但這種姿勢對于她來說如多了個安全杠。

    手臂逐漸不再僵硬，緩和了一陣后，她眉開眼笑道：“她真的好軟?！?/br>
    少年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輕聲道：“嗯，很軟?！?/br>
    堇青坐在桌子邊津津有味地看著這一幕溫馨場面，仿佛瞧見了許多年后，少宗主和夫人婚后帶娃日常，暗嘆，現(xiàn)場觀看果然比看話本子想象刺激，紅卿這個孩子送的真到位。

    孩子努力地伸長小胳膊抓住了桑枝的一縷發(fā)絲，抓在手心內(nèi)咯咯笑了起來。

    她眉眼不由變得柔和，柔聲細(xì)語道：“若是送到神農(nóng)谷，我們是不是要給她取一個名字？”

    說著，她轉(zhuǎn)頭看向站在身后的少年，兩人的位置偏開稍許，動作間，肩膀似乎撞到他的胸口。

    觸感轉(zhuǎn)瞬即逝，快到仿佛是幻覺。

    姜時鏡見她逐漸適應(yīng)，動作也不再僵硬的如被定身一般，松開些手，道：“神農(nóng)谷收養(yǎng)的孩子會以藥草為名?！?/br>
    桑枝垂下眼，訕訕作罷：“這樣啊……”

    姜時鏡：“你可以給她取乳名。”

    桑枝頓時眼眸亮起：“那我想一想。”

    少年垂眸看了她一會兒，唇角輕彎起：“嗯?！?/br>
    他的視線挪到安靜下來的孩子身上，她似乎困了，不停地在打哈欠，眼睛卻不舍得閉上，眨巴眨巴地盯著桑枝。

    好半晌后。

    “我想到了。”桑枝一字一句認(rèn)真道，“蒼蒼竹林寺，杳杳鐘聲晚，就叫杳杳吧?！?/br>
    懷中的孩子再次打了一個哈欠，攥著手里的發(fā)絲緩緩睡了過去。

    似乎并不討厭這個名字。

    雖然一個月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但她并未哭鬧，桑枝全當(dāng)她接受了這個乳名，俯下身輕輕地親了一下她的臉頰。

    小聲地喚道：“杳杳。”

    已然睡著的杳杳吧唧了一下嘴。

    桑枝把孩子小心翼翼地遞給姜時鏡，抱得久了小臂有些發(fā)麻，她揉著手腕道：“要不明日暫時請一個乳娘來照顧她？總不能一直給她喝羊奶?！?/br>
    姜時鏡把孩子放到軟榻上，用毯子圍住外圍，以防杳杳亂動時不小心翻到地上。

    “我們在襄州待不了幾日，杳杳最多后日便會被送往岷山?！?/br>
    他沉默了一下：“再者，我們無法解釋她的來歷?！?/br>
    桑枝抿了抿唇：“有道理?！?/br>
    堇青支著下巴看了全程，提議道：“少夫人可以先帶杳杳兩日，就當(dāng)提前適應(yīng)未來帶孩子?！?/br>
    桑枝：“…………”

    她默默地轉(zhuǎn)頭看向堇青：“小孩子別亂說話?！?/br>
    堇青嘟了嘟嘴，反駁道：“少夫人你忘了，我比你還大一歲的?！?/br>
    姜時鏡安置好杳杳后，直起身看向堇青，慢條斯理地吩咐道：“去廚房把羊奶熱上，她還小，大約一個時辰便要喝一次奶，今夜你在這里守著?！?/br>
    堇青頓時xiele氣，慢吞吞地往門外走，臨關(guān)門前，看向桑枝笑道：“少夫人，我仔細(xì)考慮了一下，還是請個乳娘吧?！?/br>
    “至于來歷，明日讓九皇子把背景抹掉后，就說是河里撈上來的?！?/br>
    下一瞬，瞅見了自家少宗主幽深的警告眼神，反應(yīng)極快地把門關(guān)上。

    桑枝走到軟榻邊蹲下，看著睡著后如瓷娃娃般的杳杳，輕嘆了一口氣：“她去神農(nóng)谷后，會同普通孩子一樣長大嗎？”

    姜時鏡推開窗戶，涼風(fēng)席卷而來，很快就吹散了室內(nèi)的悶熱，搖曳的燭火張牙舞爪地爬上墻壁。

    本就不明亮的光更顯昏暗。

    他背靠著窗戶，淡淡道：“你若是喜歡她，可以留在身邊，無需送出去。”

    桑枝搖了搖頭，指尖輕觸著杳杳的小拳：“我不能留下她?！?/br>
    姜時鏡看著徒然落寞下來的少女沉默了一下：“理由?！?/br>
    屋內(nèi)安靜了好一會兒，她斂下神色，輕聲道：“因為咸魚教不會收養(yǎng)中原的孩子?！?/br>
    她頓了一下：“只是這么簡單。”

    在這個書中世界里作為外來者，她沒有可控的未來，亦無法許下任何以未來為基石的承諾。

    姜時鏡看了她好一會兒，風(fēng)吹起發(fā)絲與紅色的發(fā)帶糾纏在一起。

    他知道少女并未說實話，從相見的第一天起，她就像被巨大的迷霧籠罩，讓他始終無法看清最深處的原貌。

    甚至恍惚中會產(chǎn)生面前的少女是不真實的存在。

    “神農(nóng)谷不會苛待任何一個收養(yǎng)的孩子，你若是存有顧慮可以在谷內(nèi)待到徹底放心為止?！?/br>
    桑枝拿起另一條小毯子，蓋住她的小身體。

    而后站起身道：“不用，相處得越久，越無法割舍，不如從一開始就不接觸。”

    她看向少年：“明日下午，我去醫(yī)館給白家的幸存者種蠱，你要一起嗎？”

    “嗯?！彼c了下頭，“我有些話要問她?！?/br>
    桑枝遲疑道：“若是你問到了想要的線索，我們是不是就不回玄天刀宗了?！?/br>
    姜時鏡桃花眼微彎，輕笑道：“關(guān)于婚事，你很急？”

    桑枝呆了一下，耳廓不消一會變得通紅，她尷尬地伸手摸了摸耳垂，小聲道：“我只是……”

    “聽說了許多關(guān)于你父母在江湖留下的傳聞，仰，仰慕已久，便想拜見一下。”

    “是么?！彼粗倥B帶著臉頰也漸漸泛起紅，她似乎從未意識到自己撒謊時，會下意識地摸耳垂掩飾。

    他眸色暗了少許：“會帶你回去的，放心?！?/br>
    第79章 晉江

    ◎鬼迷心竅43◎

    桑枝暗暗松了一口氣, 輕應(yīng)了聲：“嗯?！?/br>
    夜色濃重，皎潔的月光從窗沿中鉆進室內(nèi)，淺淺地投在杳杳的身上。

    她眉眼間的輪廓還不是很明顯, 在毯子的包裹下睡得格外安恬, 兩個小拳頭攥緊放在兩側(cè)。

    時不時會發(fā)出吧唧聲, 像是做了什么有趣的夢境。

    一個月的孩子餓起來很快，幾乎一個時辰便要喂一次奶, 但杳杳很是乖巧。

    一直到天蒙蒙亮, 她才吸吮著手指哼哼唧唧地弄出聲響。

    堇青被吵醒時，她正一邊哭一邊扯著毯子的一角往嘴巴里塞。

    她趕忙下床, 只見屋內(nèi)早已天光大亮, 已過辰時。

    廚房徹夜溫著羊奶, 她匆匆披上外衣，去樓下端羊奶。

    前后不過半盞茶的工夫, 再回房間，就見桑枝也被吵醒，手足無措地抱著杳杳輕聲哄著。

    “少夫人, 你醒了?！?/br>
    桑枝學(xué)著姜時鏡昨夜教的姿勢把杳杳豎抱了起來, 語氣中帶著nongnong的困倦：“你把碗端過來，我喂她?！?/br>
    堇青坐到她的身側(cè), 把碗放到杳杳的臉邊，方便她喂食。

    離得近了后, 能很明顯地聞到一股屎臭味混著奶腥味。

    堇青湊到杳杳身邊上上下下地聞了聞味道，發(fā)現(xiàn)是從杳杳屁股里傳出來的。

    “她好像拉了……”

    桑枝第一次嘗試一只手臂抱孩子，動作尤為僵硬, 她小心翼翼地把勺子遞到杳杳的嘴邊, 一點點傾斜。

    杳杳剎那停止哭泣, 吸吮著勺子頂部。

    她松了一口氣，道：“你會換尿布？”

    堇青搖了搖頭：“不會?！?/br>
    桑枝：“巧了，我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