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重要。至于其他人的誤會，越解釋越麻煩。

    并且，在切利奧不愿正視的心底，他也有那么一兩分并不想去澄清這個誤會。

    他竭力壓抑住心中的微妙，深吸口氣，看向言笑晏晏的莉可：“剛才的事情，我能與你單獨談談嗎？”

    指的自然是路易·芮文的事情。

    這有什么可談的嘛，該說的話，莉可在切利奧闖進客房之后都說清楚了呀。

    在惡魔眼里，沒什么比慶功宴會還要重要，她就是為了享樂而生的。

    但莉可也不想得罪切利奧，他也是在cao心送自己回家的事情呢。

    于是莉可乖乖開口：“好啊?！?/br>
    與劍斗大賽的其他人寒暄幾句后，切利奧帶著莉可來到了他們曾經(jīng)住過的房間。

    邪術師的日志，迪拉尼特的紅寶石，兩樣物品均與莉可的到來有所關聯(lián)。

    切利奧坐在客房的床榻邊，隨手翻閱起手中的日志，繼續(xù)剛才與加雷斯的話題：“路易·芮文是路德·芮文的兄長，他本應是下河城的第一繼承人。三年前，下河城的老城主死后，兄弟二人之間發(fā)生了的斗爭?！?/br>
    這是當年傳到獅心城的消息。

    既然路易出現(xiàn)，且他想要的紅寶石與莉可出現(xiàn)有關，切利奧認為莉可有必要知情。

    “但繼承之戰(zhàn)結束后，下河城的所有人都像是忘卻了路易·芮文的存在，連之后到來的加雷斯也是在我提及后才意識到不該如此，”切利奧說著，掂了掂手中的日志，“也許路德·芮文在三年前動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br>
    他的本意僅是通知莉可。

    這事牽連到了她，她理應知曉前因后果。

    但讓切利奧沒想到的是，莉可聽完后，居然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他召喚了惡魔呀?！?/br>
    切利奧的身形驀然頓住。

    “邪術師經(jīng)常會召喚惡魔，要求我的同伴抹去他人的記憶，”莉可見怪不怪地開口，“這很常見。路易被施加了詛咒，所以大家都忘了他。他身上的魔法波動是路德的，和切利奧身上有我的魔法一樣。”

    若是路德·芮文曾經(jīng)召喚過惡魔，那么一切都說得通了。

    鐘樓下方巨大的法陣，恐怕就是當年為了繼承之戰(zhàn)而召喚惡魔設立的。

    也正是那使用過的法陣，再次將莉可召喚而來。

    路易說邪術師本來的目的是召喚迪拉尼特的紅寶石，只是沒料到紅寶石被深淵尊主贈與了莉可。

    那么……

    “路德·芮文需要紅寶石，”切利奧頓覺不好，“是為了再次召喚惡魔?！?/br>
    而邪術師的日志映證了切利奧的推測。

    他翻閱日志的手停了下來，在當中一頁，上面清晰寫明了一切。

    [路德大人的法陣，需要巨大的邪惡能量。這樣的能量在大陸根本找不到，只能向深淵索求。]

    邪術師的字跡潦草，但言辭簡潔。

    [傳聞深淵尊主有一顆魔力深厚的紅寶石，拿來完成法陣剛好。]

    果然與切利奧想的一樣。

    [法陣用舊的就行，而當年路德大人拿到的指甲就是最好的召喚媒介。]

    綁架人質(zhì)的邪術師，果然是受路德·芮文雇傭。

    發(fā)現(xiàn)自己女兒失蹤的平民，向晨風旅店的傭兵發(fā)布了委托。若非機緣巧合，由切利奧·席爾瓦接下了解救人質(zhì)的責任，恐怕普通冒險者不會是邪術師的對手。

    邪術師還是達成了自己的目的，他用自己的性命完成了召喚儀式。

    切利奧越往下看，心越發(fā)的沉。

    日志中一個“舊”字，昭示著路德·芮文還有一個新的法陣。

    用迪拉尼特的指甲，迪拉尼特的紅寶石完成法陣，難道他想召喚的，是深淵尊主本尊？

    至于路易在離開之前暗示的——

    “不要將紅寶石帶入下河城城堡。”吟游詩人這么說。

    是否在暗示新的召喚法陣，就設立在下河城城堡內(nèi)？

    三年前路德·芮文還不是城主，自然要小心行事。

    但現(xiàn)在，他擁有整個下河城，將法陣設立在最安全的地方，理所應當。

    不能把紅寶石帶回去。

    只是……

    切利奧合上日志。

    紙業(yè)相撞發(fā)出啪嗒一聲響，圣騎士抬頭，看向眼前的姑娘。

    莉可一襲象牙色衣裙，叫室內(nèi)昏黃的火光鍍上淡淡暖色。白日飛揚的裙擺總算安寧下來，垂在她的小腿邊沿。盡管沒了那份活潑的氣息，卻凸顯出幾分溫順與伶俐。

    迪拉尼特的紅寶石被她掛在了脖頸之間。

    白皙的皮膚上，明亮的紅是如此顯眼，寶石折射的光芒為她增添了艷麗與貴氣，在如墨般的長發(fā)之下，她的面龐與紅寶石互相襯托，絢爛的叫人挪不開眼。

    ……不怪迪拉尼特會將紅寶石贈與莉可。切利奧下意識心想，這很適合她。

    越是如此，切利奧越無法開口。

    “假設路德在打紅寶石的主意，”他艱難說，“我們的確不能將它帶回城堡，我很抱歉，莉可?！?/br>
    言辭落地，切利奧只覺得愧疚猶如針扎般刺入自己的心臟。

    她確實是無辜的。

    不沾罪惡，沒傷害過他人，連被召喚都是一場意外。

    來到人世間，莉可處處受到桎梏。與切利奧·席爾瓦的契約，經(jīng)受旁人的議論和非議，還有路德·芮文的咄咄逼人與警惕。

    現(xiàn)在，她只是想要拿回自己的東西，切利奧都要說一句因為客觀因素，她必須把紅寶石留下來。

    內(nèi)疚的想法如溢出來的水，幾乎讓切利奧感到窒息。

    而莉可，卻只是無所謂的歪了歪頭。

    她讀出了切利奧藍眼中的愧疚。

    “沒關系啊，”莉可伸出手，捧起男人的臉頰，“紅寶石可以留下來，切利奧是想把它交給加雷斯保管嗎？”

    “……是?！?/br>
    “我答應你?！?/br>
    莉可說著，露出笑容。

    “切利奧不用傷心，其實我很高興?！?/br>
    那溫柔的花香，再次席卷切利奧的所有感官。小魅魔凝視著那含著淡淡痛楚的剔透眼眸，認真開口：“換做之前，切利奧才不會給我說什么芮文家族的往事呢?，F(xiàn)在切利奧選擇相信我，愿意告知于我?！?/br>
    她的笑意發(fā)自真心。

    輕盈的聲音如掉進銀盤的珍珠，在室內(nèi)彈跳著。

    “而且，切利奧答應了我，我送我回家，”莉可說，“我們是同伴，我不會為難切利奧的呀?！?/br>
    同伴。

    這是切利奧親自糾正的莉可——他們可以稱之為同伴，而非所謂“伴侶”。

    但現(xiàn)在，當莉可親自說出口時，切利奧卻覺得憋悶的胸腔像是被錐子狠狠穿透。

    第27章 029

    ◎說不出口。◎

    029

    瞬間錐心的痛楚, 扎的切利奧幾乎無法呼吸。

    他下意識咬緊牙關，繃住了神情。

    不該是這樣子的。

    莉可說他們是同伴——本該如此，不是嗎？是切利奧·席爾瓦親口糾正了莉可, 這是他們之間最為安全、最為妥當?shù)年P系形容。

    這是正確的答案。

    是切利奧自己說的, 他不該為此痛苦。

    可是……

    坐在床榻邊的圣騎士垂下眼, 他的喉嚨艱難地滾動著。

    席卷而來的酸澀在口腔內(nèi)翻涌，胸腔內(nèi)驀然充斥著不可言說的脹痛。盡管圣騎士年紀輕輕, 可他親歷過不少戰(zhàn)爭與紛亂。然而, 遭受再重的傷痛、接下再危險的襲擊，都好似沒有莉可這么一句“同伴”帶來的傷害真切。

    真的是, 正確的答案嗎。

    同伴不會親吻, 不會擁抱, 更不會因肢體接觸而產(chǎn)生不可遏制的欲望。

    無數(shù)紛亂的思緒與情感積壓在心口，可切利奧卻找不到將其化為邏輯言語的方式。

    他只能把它們悉數(shù)咽了回去。

    不成形的話語就像是生硬的鋼鐵, 吞咽進肚，恨不得要將其食道與腸子劃的鮮血淋漓。

    “……走吧，”切利奧維持住了表面的平靜, “該回城堡了?！?/br>
    已經(jīng)知曉了路德·芮文的大概計劃, 眼下最為重要的是找出下河城城堡內(nèi)繪制的召喚法陣。

    莉可走在前面，一路小跑到酒吧吧臺, 把自己的紅寶石遞給了加雷斯。

    “加雷斯要替我好好保管，”小魅魔認真地叮囑, “這可是魔主送給我的！要是弄丟了，你們地表世界就要遭殃啦。”

    加雷斯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似乎沒想到切利奧能“說服”莉可。昔日的游俠迅速瞥了一眼沉默不語的圣騎士，而后接過了寶石。

    “放心, 小小姐, ”加雷斯掂量著掌心里分量不小的寶石, “還沒人能從我這里偷走什么東西，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