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的燈一直沒有關(guān)，強光的范圍隨著車慢慢往前移動，不斷照亮更遠的地方。

    “在前面?！毙媳赝Ｏ铝恕?/br>
    說完這句話，他們四個人幾乎同時動手，清理掉了車前方半圓范圍內(nèi)的感染者。

    而在強光的邊緣位置，邱時看到了一個站立著的黑色影子。

    跟當初的那個源頭一樣，他身上厚厚的黑色真菌讓他已經(jīng)看不出人形，四周黑色的孢子在風中飛舞散落。

    “直接炸了。”邢必說。

    邱時轉(zhuǎn)身準備拿過旁邊放著的那架小炮，萬一沒炸利索或者有什么意外，他能再補兩下。

    手剛摸到炮，他突然聽到一種細微而尖銳的聲音。

    “什么聲音？”他猛地轉(zhuǎn)過頭。

    那邊的超共生體沒在原地了，邱時印象中不能移動的這個玩意兒居然往前邁了兩步，仰著頭，像是在嘶吼。

    但并沒有跟他這副形態(tài)相匹配的嘶吼聲出現(xiàn)。

    只有邱時聽到的那種細微的，尖銳的，若有若無的高頻鳴音。

    邢必沒有回答他。

    四人組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邢必！”邱時吼了一聲，“給老子出聲！”

    邢必依舊沒動。

    林晟他們也同樣靜止了一般定在原地。

    是這個聲音。

    對人類似乎沒有影響，但能影響生化體，或者是共生體。

    “cao你祖宗?！鼻駮r打開車門，拽下了那門小炮，扛在肩上對準了那個超共生體按下了發(fā)射。

    炮彈帶著火光向前飛出的時候，邱時卻看到那個鬼一樣的玩意兒居然向后移動了一大截。

    不過炮彈擊中的位置距離他很近，理論上炸他個半身不遂問題不大。

    但煙塵過后，邱時發(fā)現(xiàn)那玩意兒還站著，身上甚至能看到彈片的痕跡。

    黑色的附著真菌像一層厚厚的盔甲，這一炮沒有對他造成什么明顯的傷害。

    “邢必！”邱時又叫了邢必一聲。

    架著炮準備再來一次的時候，從這個超共生體身后猛地躍起了一個人影，落地的時候邱時在強光下看清了他的臉。

    是鄭霆。

    沒給邱時任何緩沖的時間，鄭霆往邢必這邊沖了過來。

    邱時這一瞬間感覺到了自己加強過的身體的優(yōu)勢，他對著超共生體再次按下了發(fā)射，同時左手握拳，往左邊一拉。

    這是當初吳館長給他看的那幾個控制手勢中控制時間最短的一個，不到一秒的時間就會自動解除，控制作用是暫時地中斷思維。

    邱時不知道有沒有用，但眼下邢必的狀態(tài)他只能判斷是腦子受到了那個聲音的影響，炮彈無法擊中行動靈活的鄭霆，這短暫的瞬間控制是讓邢必躲開鄭霆這一擊的唯一辦法。

    邢必的身體微微地晃了一下。

    醒了！

    炮彈擊中超共生體的時候，鄭霆沖到了邢必眼前。

    邢必抬手，一把抓住了鄭霆重重砸向他咽喉的胳膊。

    但還是慢了一步，這樣的距離和這樣的速度，邢必的反應時間只夠他把鄭霆的手臂勉強下壓。

    邱時看到鄭霆的拳頭從邢必的腹部穿過，生生從后背砸了出來。

    混合著邢必血液的拳頭上還握著一個金屬倒勾，拔出拳頭的時候就會對邢必的身體造成巨大的破壞。

    這一瞬間邱時感覺自己心臟都停止了跳動，耳邊那個尖銳的鳴音陡然增大，淹沒掉了所有聲音。

    包括他自己那聲嘶吼。

    “邢必——”

    感染者撲到了邱時身上，抱住了他的胳膊，纏住了他的腿，勒住了他的脖子……

    “我cao你們……祖宗！”邱時掙扎著往邢必那邊走過去。

    他看得出鄭霆的手被邢必控制著，無法從邢必身體里抽出，那個倒勾就在邱時眼前晃動著。

    他想要拿槍，但感染者纏在他身上，讓他根本摸不到腿上的槍。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使出全部的力量，拖著這一堆感染者，靠近車頭的位置。

    那里有一個絞盤。

    邱時咬牙抓住了絞盤上的鋼索，猛地拉了出來，繞在了鄭霆拿著倒勾的手腕上，接著往絞盤的開關(guān)上狠狠拍了一下。

    電機開始工作，鋼索猛地收緊。

    邱時死死拽著鋼索頂端的索扣，手被勒著的位置涌出了鮮血，但他完全感覺不到疼痛，只盯著鋼索，看著鋼索一點點嵌進了鄭霆的手腕中。

    “啊——”鄭霆發(fā)出了吼聲。

    他的手腕被鋼索生生勒斷了。

    手和手里握著的倒勾掉在了地上。

    就在這時，超共生體的尖銳鳴音停止。

    邢必松開了一只手，一拳重重砸在鄭霆的喉嚨上，鄭霆被砸得向后彈開，斷臂從邢必的腹部抽出，帶著不斷滴落的血液，分不清是他的，還是邢必的。

    靜立在原地的林晟他們在這時擺脫了控制，三把尖刀從三個方向同時刺入了鄭霆的頸部。

    四周的感染者在這時停止了動作。

    混亂的場面突然像是被按下了暫停，整個世界都靜了下來。

    鄭霆的眼睛瞪得很大，盯著邢必。

    “人類……”他緩緩地說，“不是朋友?！?/br>
    “但你也不是?！毙媳卣f。

    “你把他們……帶進黑暗里。”

    三把刀抽出，鄭霆倒在了地上。

    邱時回過神來的時候，林晟他們已經(jīng)扶著邢必靠著車頭坐下。

    “怎么樣？”他撲過去，手有些顫抖地想要掀開邢必的衣服看一眼傷口。

    邢必抓住了他的手：“不好看。”

    “誰的傷口能好看?。俊鼻駮r說。

    “嚇人?！毙媳卣f。

    “我他媽滿地碎尸都能給他們挑出來分回自己那堆里，”邱時甩開他的手，掀開了他的衣服，“還會被你這個傷嚇著？”

    的確是有點兒嚇人的。

    這傷放在別人身上，邱時可能不會有什么感覺，但現(xiàn)在這個從左腹到左后腰一個拳頭大小的貫穿傷是在邢必身上，反正是能嚇著他。

    “會死嗎？”邱時問的時候感覺自己聲音也在抖。

    “不會?！毙媳卣f，“但是不可能自己修復?！?/br>
    “他們還會來?！绷株烧f。

    “先回洗馬，”邢必看了一眼那邊倒地的超共生體，“把那個帶回去?！?/br>
    幾個人快速地行動起來，處理邢必的傷口，暫時止血，把他弄上車，用繩子把超共生體捆到車頂。

    “他呢？”紀隨看著地上的鄭霆問了一句。

    “留在這兒吧?！毙媳卣f。

    幾個人都上了車，邱時關(guān)掉了強光大燈，車子掉了個頭，順著原路往洗馬鎮(zhèn)開去。

    后視鏡里能看到凌亂的黑白相間的雪地上鄭霆的尸體，一點一點遠去，最后被吞入黑暗里。

    如果換成是吳館長或者李風，鄭霆這個級別的共生體，應該是會帶回實驗室。

    邱時知道邢必為什么不帶走他，帶回實驗室，鄭霆可能永遠也不會真正死掉，吳館長會盡可能地從他身上收集信息，也許還會反復地實驗……

    雖然是站在對立兩邊的同類，也畢竟還是同類，邢必很清楚他和他的同類對于一部分人類來說意味著什么，鄭霆最終選擇了另一條路，根源還是那句“人類不是朋友”。

    回去的路上還是能看到零星的感染者，因為沒有了超共生的“召喚”，他們沒有繼續(xù)往西北前進，而是開始在荒野里漫無目的地走走停停。

    這個超共生體比之前一號巢xue帶回的那個要大得多，似乎也有了一號那個沒有的能力，邢必能一拳擊穿那個一號的身體，但這次這個，能在距離炸彈僅僅一步的位置毫發(fā)無傷，是這些超共生體本來就有強弱之分，還是被鄭霆那邊的某個“吳館長”做了改進，沒人知道。

    邱時覺得腦子很亂，一會兒會琢磨車頂上的那個玩意兒，一會兒又滿腦子都是邢必的傷。

    他第不知道多少次往邢必那邊看過去的時候，邢必偏過頭看了他一眼：“我現(xiàn)在不會感覺到疼，也肯定不會死，放心?！?/br>
    “真不疼嗎，”邱時說，“那鄭霆被絞斷一只手的時候為什么喊得那么慘?！?/br>
    “那是不甘心的痛苦和絕望，”邢必說，“并不源自物理上的rou體。”

    邱時沒再說話。

    后排擠著坐的三個人上車之后就一直沒有說話。

    不知道是不是被控制時感受到了什么，邱時總感覺他們的冷靜中帶著些許悲傷，這種悲傷不僅僅來自邢必受傷，還有別的。

    他們的另一輛車還在原地停著，林晟去了那輛車上，紀隨和許戒也換到那邊，方便一會兒下車先躲起來。

    這時邱時才低聲問了一句：“他們沒事兒吧？”

    “不知道，”邢必說，“他們可能……跟我之前一樣，想起了很多事。”

    “因為鄭霆嗎？”邱時問。

    “嗯，”邢必應了一聲，“鄭霆很強，如果當初沒有……跟我們分開，他會是組長。”

    邱時沉默了一會兒才又問了一句：“那會對林晟他們有什么影響嗎？如果他們……”

    “他們當初選擇到云城來的時候，”邢必說，“并沒有被鎖掉記憶，現(xiàn)在也不會被影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