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 第99節(jié)
貼在他頸后的臉也轉(zhuǎn)過去, 眼睛在他脖子上輕輕蹭了兩下。 “在我脖子上擦眼淚呢?”邱時問。 “嗯。”邢必應(yīng)了一聲, 帶著些許鼻音。 “弄濕了我該短路了啊?!鼻駮r說。 邢必笑了笑, 很快又沒了聲音, 接著邱時就聽到了很低的哭泣,他甚至有些懷疑,如果自己沒被加強, 這個壓抑到極限的哭泣他是不是根本就聽不見,也就不知道邢必也會哭得這么傷心。 “別哭,”邱時搓著他的手, “一把年紀了,祖宗輩兒的人, 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哄你?!?/br> 邢必的眼淚順著他的脖子滑下來,帶著溫?zé)帷?/br> 邱時輕輕嘆了口氣, 沒再說話, 只是一下下在他手上輕輕拍著。 他從小跟那幫兄弟混在一起, 城外的荒原, 風(fēng)沙, 還有死人,他們活得都很糙,似乎也都沒有眼淚,唯一愛哭的是胡小嶺,每次都是趙旅去哄,趙旅哄的方式很簡單,再哭抽你了啊。 他從來沒有想過邢必會哭,一個就著汽油吃螺絲的潛衛(wèi),他覺得強大到無所不能的人。 不過邢必哭的時間很短,眼淚第四次從邱時頸間滑落的時候,他抬起了頭。 邱時偏過頭,輕聲問:“你現(xiàn)在藏在什么地……” 有什么貼到了他頸后,有些濕潤,柔軟而溫暖。 邱時愣了愣,是邢必的唇。 “一般都在那邊山坡上?!毙媳卣f。 “老頭兒是不是還在這里?”邱時回過神,問了一句。 “嗯。”邢必應(yīng)著。 “你沒跟他一塊兒藏著嗎?”邱時轉(zhuǎn)過了身。 “他話太多了,”邢必說,“一直說?!?/br> 邱時笑了笑:“吵著你了么?!?/br> “有點兒?!毙媳卣f。 “去我屋待會兒吧,太冷了,”邱時看了看四周,“那幾個玩意兒的尸體要處理嗎?” “推到那邊坡下面就行,”邢必說,“雪下大了就埋掉了?!?/br> 處理完這幾具尸體,邱時把邢必的圍巾往上拉了拉:“臉擋一下,回宿舍,現(xiàn)在洗馬鎮(zhèn)的設(shè)施,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不了你吧?!?/br> “他們有手持的檢測儀?!毙媳卣f。 “但是你可以隱藏?!鼻駮r往超市那邊走。 “嗯。”邢必跟上他,“但林晟可能已經(jīng)知道我在了?!?/br> “沒事兒?!鼻駮r說。 沉默著走過市集,經(jīng)過炮塔,踩著還沒有洗掉的血跡,他倆走進了超市。 隊員這趟趕著過來都累了,這會兒都在一樓休息,二樓留給了邱時和三個生化體,還有林晟和劉武。 劉武應(yīng)該是歇著了,但林晟站在樓梯上。 邱時和邢必轉(zhuǎn)過來一眼就看到了他。 很明顯,林晟是在這里等著,就像邢必估計的那樣,他已經(jīng)知道了邢必就在這里,而且猜到了他會跟邱時一塊兒回來。 “你搭檔呢?”邱時走上樓梯,低聲問了一句。 “睡了?!绷株烧f。 “這次你的任務(wù)是什么?”邱時問。 “必要的時候幫助二隊,”林晟說,“協(xié)防。” “我還沒有找到邢必?!鼻駮r說。 林晟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邢必:“嗯?!?/br> “謝謝?!鼻駮r說完走進了留給他的那個房間。 邢必跟著走了進來,關(guān)上了門。 接著就聽到外面林晟的腳步慢慢往走廊那邊走了過去。 屋里很暖和,駐防的軍隊取暖設(shè)備很優(yōu)秀,一個發(fā)著暗紅色光芒的圓球在房間角落,能感覺到陣陣的暖意撲過來。 邱時脫掉了厚重的外套,扔到旁邊的地上。 邢必看了一眼地上的外套。 “怎么了,”邱時說,“扔那兒正好烤干。” 邢必沒說話,脫下自己的外套,也扔到了地上,就在他的外套旁邊。 邱時笑了笑,打開了旁邊的衣柜,看到他自己的包放在了柜子里,估計是隊員們幫他拿上來的,旁邊還掛著兩套干凈的衣服,看得出是駐防的人給他專門準備的,服務(wù)很仔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趙一下車時對沒有清理的血跡表示了不滿。 他拿了一套遞給邢必:“要換上嗎?” “嗯?!毙媳亟舆^衣服。 “你身上這套是老頭兒的吧?有點兒難看,換了吧?!鼻駮r脫掉了衣服,摸到脖子上還有些濕潤,他的手停了停。 “那不是口水?!毙媳卣f。 邱時看著他。 “親了一下,不是舔的。”邢必說。 “……我不至于分不清這個,”邱時說,“這是你的眼淚?!?/br> 邢必幅度很小地勾了勾嘴角,沒再說話。 邱時準備脫褲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邢必并沒有換衣服,只是看著他。 “怎么了?”邱時問。 邢必走過來,拉過了他的手,很輕地在他手腕上捏了兩下。 “已經(jīng)好了?!鼻駮r說。 邢必沒說話,還是捏著。 “為什么?”邱時本來不想現(xiàn)在問,但邢必明顯不想回避,他也就沒必要忍著了。 “當(dāng)時外圍還有感染者,”邢必說,“主體隨時能搶回控制,如果我倒了,他們會殺了你,殺了所有人。” 邱時沒說話。 “我沒有時間跟你解釋,”邢必的手有很細微的顫抖,“只能讓你完全動不了,不能控制我,而且我當(dāng)時……也很害怕?!?/br> “已經(jīng)沒事兒了,我加強以后……恢復(fù)很快?!鼻駮r說。 “你不會死,為什么?”邢必看著他,手指在他身上輕輕一下下劃著,每一下都準確地落在了他已經(jīng)愈合得基本看不出來的傷口上。 十七刀,邢必記得每一刀的位置。 “什么為什么?我為什么沒死嗎?”邱時愣了愣。 “你不會死,不需要加強,”邢必說,“為什么加強,李風(fēng)騙你了嗎。” “那倒沒有,”邱時嘆了口氣,猶豫了一下,“但是我恢復(fù)會需要很長時間,也有可能恢復(fù)不到之前的狀態(tài)了?!?/br> 邢必看著他。 “我就是怕時間太長,找不回你了,”邱時說,“或者我做不了你搭檔了?!?/br> “你知道……”邢必說。 “我知道,”邱時說,“嚴格意義上來說,我不再是個人類了?!?/br> 這話他說得很隨意,但邢必始終皺著眉。 “其實也還好,吳館長一開始是想把我身體都給換掉,被李風(fēng)攔下了,”邱時脫掉褲子,從柜子里拿了一套新的衣服邊穿邊說,“他還挺遺憾?!?/br> “有沒有什么不舒服?”邢必問。 “沒有,”邱時換好衣服往床上一倒,“挺好的,傷好得快,也不容易累,聽得更清楚,看得也更遠,力量速度都比以前要強……躺會兒嗎?” 邢必站著沒動。 “知道你不怎么需要睡覺,”邱時說,“就算要聊天兒,你杵那兒也別扭吧?!?/br> 邢必脫掉了衣服,躺到了床上。 “這床比我在掩體那屋的還要小?!鼻駮r往里讓了讓。 邢必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在他手腕上一下下輕輕捏著。 “我那天是想控制你來著,”邱時枕著胳膊,“我沒想那么多,就覺得自己要死了,死之前不能讓你去追他們,他們五個人啊,你打不過的?!?/br> “嗯?!毙媳匚罩氖滞?,握了一會兒又開始捏。 “打得過嗎?”邱時問。 “五個一起打不過,”邢必說,“那是五個一級?!?/br> 邱時皺著眉:“我當(dāng)時覺得他們是在撤退了。” “是要引我出去,找機會殺了我?!毙媳卣f。 “那你還去?”邱時聲音沒忍住提高了。 “起碼能逼他們離開洗馬鎮(zhèn),”邢必說,“打不過也不是當(dāng)場會被打死的那種打不過?!?/br> 邱時頓了頓,笑了起來。 邢必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 “桑凡說你有指令,要保護我,”邱時說,“什么時候下的這個指令?” “沒有下指令。”邢必說。 “嗯?”邱時愣了愣,“桑凡說的,是安慰我嗎?我自作多情了?” “控制他們的時候,”邢必說,“是我意識的印記,留在他們記憶里了?!?/br> “我作為一個難民學(xué)校的學(xué)生,”邱時說,“應(yīng)該怎么理解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