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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桃花源在線閱讀 - 桃花源 第70節(jié)

桃花源 第70節(jié)

    “邢必,”他在玻璃罩子上輕輕彈了一下,看著邢必,聲音很低,“你會恨我嗎?”

    第34章 信任

    也許邢必是恨著人類的。

    從人類的角度來看, 也許有著自己的理由,這些比自己強大的生化體,擁有更強的機能, 更強的生命力, 更強的適應(yīng)能力, 他們無限接近人類,卻也永遠(yuǎn)都不會是人類。

    一旦失去控制, 人類面對的也許只有毀滅。

    就像外面的世界,那些艱難生存的游民,那些死盯著一絲虛妄生機的難民, 在生化體面前不堪一擊的脆弱生命。

    這些本來就是人類為了應(yīng)對艱難的世界創(chuàng)造出來的“朋友”, 人類在經(jīng)歷過最初的忠誠之后, 最終都會回歸到那個最可怕的重點上來——會讓人類毀滅的可能哪怕只有一絲絲, 都要被杜絕。

    包括那些曾經(jīng)為人類出生入死的“朋友”。

    而生化體感受到的與人類完全不同,他們?yōu)槿祟惗?,受到人類“朋友”的認(rèn)同, 他們?nèi)绱私咏祟悾麄儽灰龑?dǎo)著學(xué)習(xí)著如何更像一個人類,學(xué)會喜怒哀樂, 學(xué)會思考,學(xué)會表達, 但越是跟人類相似,就越會擁有人類害怕的復(fù)雜, 人類害怕的失控。

    作為樣本的人類, 一天天一年年, 生生死死更迭, 永遠(yuǎn)也沒有完美。

    一點點學(xué)習(xí)著人性的生化體, 又如何能夠像人類期望著的那樣,在絕對限制條件的“朋友”名義下保持絕對忠誠。

    最終是誰背叛了誰,誰先放棄了“朋友”,可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種背叛,似乎是注定了必然會發(fā)生的。

    “你會恨我嗎?”

    邱時看著邢必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已經(jīng)很難再描述自己的心情,他只想確認(rèn),在面對同樣是人類一員的自己時,邢必是什么樣的情感。

    他們一同經(jīng)歷過戰(zhàn)斗,經(jīng)歷過生死。

    邱時說過,過命的交情。

    但這份交情,在邢必那些痛苦的過往面前,還能有多少重量,他并不確定。

    邢必沒有馬上回答,看著邱時,過了一會兒抿緊的唇角才微微勾了一下:“不會?!?/br>
    這一瞬間邱時只覺得亂七八糟沒理清的情緒一下全都頂了上來。

    往眼睛里頂。

    他迅速轉(zhuǎn)開了頭。

    上次流淚,是十年多前了,趙旅在外城被難民幫從山上打到山下,只為了給生病的他偷回一個罐頭的時候。

    那之后他站在城外的掩體頂上,看過太多的苦難和絕望,一直以為不會有什么讓他再流淚了。

    但現(xiàn)在眼淚來得這么突然,而且狂野,在他轉(zhuǎn)頭的同時,一滴眼淚就已經(jīng)甩在了自己手背上。

    “這他媽……”他震驚地蹭了一下眼睛,“祖宗。”

    李風(fēng)點了根煙,看著邢必。

    邱時走過去從他放在桌上的煙盒里也拿了一根點上了。

    “實驗室禁煙。”吳館長提醒他。

    “那你斃了我?!鼻駮r說。

    吳館長嘆了口氣。

    李風(fēng)笑了起來。

    邱時沒坐到椅子上,而是蹲在了旁邊,他需要思考的時候不太坐得住,或者說,沒有安全感的時候,需要團起來,仿佛要把統(tǒng)共也沒多少的勇氣往一塊兒擠一擠。

    “能鎖掉他今天的記憶嗎?”邱時叼著煙,問了一句。

    李風(fēng)看向吳館長。

    “無法做到這么精確,”吳館長說,“這畢竟不像是修改一段程序,前后的誤差是會比較大的,所以我們一般是會鎖某一個階段,幾個月,一年?!?/br>
    “誤差是多少?”邱時問。

    “一兩個月?!眳丘^長說。

    “這都什么破技術(shù),”邱時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直接把我給誤差沒了是吧,我他媽拿手指頭搓他腦子都不一定能搓出這么寬的誤差來。”

    吳館長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李風(fēng)夾著煙笑得半天都停不下來,煙灰掉在了地上。

    吳館長看了一眼地上的煙灰,李風(fēng)邊笑邊伸了腳過去,用鞋底把煙灰蹭散了。

    之后,實驗室里就是一片安靜。

    “沒有什么能解決的辦法了嗎?”邱時問。

    “暫時……”吳館長擰著眉。

    “那就,”邱時說,“用你那個破技術(shù),誤差兩個月就兩個月吧,我正好……可以回城外去,不用再給狗官賣命了?!?/br>
    “那不太可能?!崩铒L(fēng)說。

    “你算老幾?!鼻駮r看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李風(fēng)正看向邢必那邊。

    邱時說這些的時候,一直沒再看邢必,這會兒才忍不住往玻璃罩子那邊看了一眼。

    邢必正看著他,視線對上之后,邢必?fù)u了搖頭。

    “鎖掉兩個月對云城現(xiàn)在的情況非常不利,”李風(fēng)說,“邢必這一段時間的經(jīng)歷和記憶是武器?!?/br>
    “你腦子里裝得下別的嗎?”邱時問。

    “就算能鎖了他的記憶,”李風(fēng)說,“你的呢?我的呢,老吳的呢?”

    邱時愣了愣。

    “我們是人類,不是生化體,”李風(fēng)說,“我們的記憶鎖不了,面對邢必的時候,我們會永遠(yuǎn)替他記得那些經(jīng)歷,以他的腦子,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出不對勁來吧?!?/br>
    邱時沉默了,叼著的煙快燒完了,煙灰掉到地上,發(fā)出很細(xì)的一聲“噗”,他才回過神:“那你是什么意思?”

    “邢必,”李風(fēng)站了起來,走到玻璃罩子前,看著邢必,“現(xiàn)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你永遠(yuǎn)記得,并且去面對?!?/br>
    “cao?!鼻駮r罵了一句。

    邢必看著李風(fēng),沒有說話。

    “人類是沒有封鎖記憶的能力的,”李風(fēng)說,“雖然生命就那么幾十年,現(xiàn)在這個年月,更短,但我們經(jīng)歷過的,都會在那里,快樂也好,痛苦也好,想忘也忘不了?!?/br>
    邢必還是看著他,眼神很專注。

    “我不認(rèn)為無限接近人類是件什么值得驕傲的事,”李風(fēng)說,“人性復(fù)雜,永遠(yuǎn)有見不得光的那一面,任何一點小小的誘惑,就能毀掉一個人,但人類也有珍貴的品質(zhì),記住,面對,思考,消化,所有的經(jīng)歷都是你成長的養(yǎng)分?!?/br>
    邱時看著李風(fēng),這是他第一次聽到李風(fēng)說出這樣的話,估計吳館長也是第一次聽到,臉上的表情有些詫異。

    “你經(jīng)歷的事比我們要多得多,承受的也多得多,”李風(fēng)轉(zhuǎn)身走回桌子旁邊,靠在桌邊,眼睛看著地面,“你做過無數(shù)的選擇,選擇人類,還是選擇同類,所以你應(yīng)該知道,選擇一旦做出,之后的選擇就只剩下了是否要堅持。”

    這話是邱時第二次聽到李風(fēng)說,之前沒太想明白,現(xiàn)在聽著,卻突然有些懂了李風(fēng)的意思。

    “邱時選擇了相信你,我選擇了相信你,”李風(fēng)說,“吳館長一會兒也會被迫選擇相信你,我們要做的就是一直選擇相信你,而你要做的,也同樣是繼續(xù)相信,人類永遠(yuǎn)也不可能消滅卑劣的本性,也永遠(yuǎn)會有值得你去選擇信任的那一個?!?/br>
    李風(fēng)說完就坐回了椅子里,不再出聲。

    實驗室里再次變得安靜。

    邢必手臂撐到罩子上,身體慢慢靠近,額頭枕著手臂盯著外面,像是想要看清什么,沉默了一會兒之后他開口,聲音有些沙?。骸昂谩!?/br>
    邱時感覺自己的呼吸有短暫地停頓,說不出來話,也說不清自己心里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揪得更緊了。

    這樣的世界里,無論以什么樣的立場,什么樣的姿態(tài),似乎都不是完美的。

    “讓邢必出來,檢查,修復(fù),不限制自由,”李風(fēng)看了一眼時間,“半小時以后要開會,我直接匯報?!?/br>
    “不用他們參加了嗎?”吳館長問。

    “不用,”李風(fēng)說,“他們想知道的無非也就是東林和共生體軍團的事兒,關(guān)于邢必,事實已經(jīng)證明了,他不僅可控,還非??煽?,其他的生化體和共生體可以進入下一階段了。”

    吳館長沒有說話,似乎是在思考。

    “吳館長,”李風(fēng)說,“別猶豫,你已經(jīng)沒有別的選擇了。”

    吳館長嘆了口氣。

    “樂觀點,”李風(fēng)說,“起碼都還活著,接下去最難受的事兒也不過就是開個會?!?/br>
    邢必的損傷不嚴(yán)重,他用巖石做掩護引爆炸彈的時候,那些撲到他身上的感染者承受掉了大部分傷害。

    相比之下,邱時的傷可能更麻煩些,畢竟是人類,就算只是割條口子,都得幾天才能好。

    “東林有個機器,”邱時等著人給他重新處理繃開的傷口時,跟吳館長問了一句,“可以自動手術(shù)什么的,云城有嗎?”

    “有?!眳丘^長說。

    “都給誰用的?”邱時問。

    吳館長沒說話。

    “內(nèi)城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樣的?”邱時看了看跟他隔了一塊玻璃在另一個處置室里檢修的邢必。

    “各有各的過法?!眳丘^長并不像李風(fēng)那么善于交談,說話也不像李風(fēng)那么直白。

    “一會兒我回掩體,”邱時說,“李署長說邢必可以跟我一塊兒去?!?/br>
    “他說可以你就聽他的,”吳館長說,“不要再問我,我不管這些,我把你要用的藥都準(zhǔn)備好,不夠了或者需要點兒什么別的藥,可以跟李署長說?!?/br>
    “嗯,謝謝?!鼻駮r說。

    吳館長沒說話,沉默地看著人給他處理傷口,然后轉(zhuǎn)身去了隔壁房間。

    他們帶回來的兩輛車,都?xì)w收尸人,那輛地形車?yán)铒L(fēng)已經(jīng)讓人送去外城了,那輛來自東林的大黑車就停在陳列館的地下停車場,已經(jīng)洗干凈了,車頭上貼上了保障署和城防署的兩張通行證。

    這陣仗,李風(fēng)自己的車上都只有保障署的通行證。

    車廂里還有不少物資,衣服食品和藥什么的。

    邱時看了看邢必,他和邢必一塊兒離開實驗室的時候,吳館長的眼神里是有些不放心的,畢竟誰也沒有跟生化體長期在一起生活過,沒人知道邢必的情緒還會不會有什么波動,又還會不會有什么意外。

    但李風(fēng)的想法很簡單,對于有了當(dāng)初那段記憶的邢必來說,實驗室比任何地方的刺激都大。

    選擇了信任,就要一直信任。

    “你開嗎?”邱時問邢必。

    “嗯?!毙媳貞?yīng)了一聲,坐進了駕駛室。